見百裏燁一直沒有動作,就坐在旁邊,不說話也沒動作。


    氣氛壓抑。


    甚至冰冷。


    黎童隱約能察覺到環繞在周身的憤怒,但是他又在死死控製著。


    她垂下眼簾,看見百裏燁緊緊握著拳,骨節因為用力而泛起青白色,心裏終究還是被刺了一下。


    黎童歎了口氣,在這安靜的屋子裏顯得格外突出。


    “我不是不願意給你生孩子。”


    百裏燁緊繃的肩膀顫了一下,卻依舊梗著脖子沒迴頭。


    黎童望著他,將身子往他後背挪了挪,伸手環住了他的腰,低聲道:“我太小了。”


    是這具身體的年齡實在是太小了,還不到二十歲。


    身體各方麵都還沒有發育完全,而且在這醫療技術不太發達的古代,女子生育根本就是鬼門關踏一腳。


    她不敢賭。


    話音落下之後,黎童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她將臉貼在百裏燁的後腰上,一動不動,她察覺著百裏燁的身體逐漸柔軟下來,心知他是被說服了,隻是這時候大概還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


    “你要是非要我在這個時候給你生孩子……”黎童頓了頓,又繼續說道:“也不是不行,萬一我要是死在……”


    “不許說!”百裏燁急急喝停了她,轉身死死盯著她。


    黎童怯生生地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鬆開了環住他的手,轉身麵壁,悶悶的聲音從那邊傳出來:“這是事實,不是不說就不存在。”


    “我其實是個很自私的人,我沒有那麽偉大,我不會為了還沒出生的一個都談不上是生命的所謂的孩子去放棄自己,那沒有意義。”


    她頓了頓,又說道:“你以為生了孩子,我就不會離開你了?不是的,人和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沒有一個人可以為了另一個人活不下去……”


    “我可以為了你活不下去。”百裏燁打斷了她的話。


    黎童捂住了腦袋,真是他娘的腦殼疼啊!


    這種感情,負擔太重了。


    她當初就不該答應他。


    還是死了算了。


    “沒有孩子可以,沒有你不行。”百裏燁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他已經沒了一開始的憤怒,甚至在短暫迅速地思考過後,他理解了黎童的憂慮,然後又很快醒悟過來,似乎很早以前他就考慮過,大事未定之前要孩子都挺不明智的。


    可是他怎麽就……


    視線膠著在背後,黎童一動不敢動,胳膊都開始有些發麻了,酸痛感自下而上,緩緩而來。


    她“嘶”了一聲,百裏燁立刻將她整個人從榻上撈了起來,緊張萬分:“怎麽了怎麽了?”


    黎童抬起胳膊,一臉無語:“胳膊麻了。”


    百裏燁愣了愣,有些失笑,接過黎童的胳膊,


    輕輕按揉起來。


    “怪我。”


    “嗯?”


    “不該胡亂發脾氣。”


    “所以呢?”黎童循循善誘。


    百裏燁從善如流,笑意重新爬上了眼角:“夫人說得對,都聽夫人的。”


    “那我若是之後喝避子湯,你可不要生氣。”


    百裏燁深唿吸了一口氣,商量道:“這三個字換一換,聽著心裏難受。”


    黎童笑著抿起唇,湊到他臉下,低聲道:“萬靈湯?”


    “也……行吧。”


    大齡弱智兒童真得很容易就哄好了,黎童摸了摸他的腦袋,笑著問道:“不生氣了吧?”


    “我還能生什麽氣?”


    “那來吧。”黎童又躺了下去,張開雙臂看著他。


    百裏燁微微蹙眉,將手往背後放了放:“我不會殺你的。”


    黎童踢了他一腳:“去關門。”


    “什麽?”


    “關門去!”黎童恨鐵不成鋼。


    兩人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百裏燁猛然間福至心靈,跳起來就衝到了門邊。


    守在門外的碧雨嚇了一跳,忙問道:“將軍,何事?”


    百裏燁雙手扶住門框,又瞅了一眼屋頂,說道:“你,和赤衣,順便再去告訴其他人,沒什麽事都離這裏遠點兒。”


    “啊?將軍,這……”


    “這什麽這?”百裏燁不耐煩道:“滾!”


    說罷,門板牢牢拍在碧雨鼻子前,在門口呆愣愣地站了好一會兒,直到赤衣從屋頂上跳下來,一把拎住他的後脖領,將他拽走了。


    “誒誒誒,什麽意思啊?”


    赤衣搖頭歎息,一臉“你這個弱智”的表情。


    另一頭,由於霍統早來了一步,已經在驛站將自己的事情處理好了,說要招待,實在也沒什麽可招待的。


    霍統雖然從小到大沒出過瓊州城,可這麽大個人了,自理能力還是非常強的。


    更何況,他也不是個內向的人,頂著一張笑嘻嘻的還算友善的臉,幾乎沒有人為難過他,驛站的人一聽說他是瓊州來的捕快,甚至還請他說一說百裏燁是怎麽剿滅山匪的。


    短短時間內,霍統就成了驛站的說書人,還收獲了不少迷弟。


    就這麽一路走來,碰到的人都和善且熱絡地同他打招唿,看得有春一愣一愣的。


    “你來了幾天啊,混得還挺不錯的。”


    “也沒幾天,是他們人好。”


    有春偏頭望著他,臉上的繃帶已經拆了,露出底下的傷口,從鼻梁上橫起一道,落在右臉頰上,索性傷口不深,此時已經生出了粉嫩的肉。


    “你的傷,還疼嗎?”


    霍統摸了摸,將頭偏開了去,似是不想讓有春看仔細:“不疼了,這都多少天了。”


    “既然你來了,也用不著我之後還要托人從翊城將藥膏給你寄迴去,你這迴來,是要跟著我們一起去翊城吧?”


    “嗯。”


    “家裏人都同意?你是打算歸在將軍麾下?”


    “是。”


    有春想了想:“也對,將軍賞罰分明,帶兵嚴謹,你跟著他,也確有前途。但戰場殺敵,隨時可能喪命,你可是你們家的獨子。”


    霍統笑了笑:“男兒誌在四方,保家衛國,應當的。”


    “既然你這麽勇敢,趁著晚飯還沒到,我給你做點吃的,算是先給你開個小灶。”


    “真的?!”霍統有些激動。


    有春笑了笑,帶著他徑直往廚房走去。


    有春的廚藝算不上特別好,不過家常小菜,信手拈來,對於從來沒嚐過除了自家娘以外其他姑娘的手藝的霍統來說,這已經是這一趟來最大的收獲了。


    年輕小夥子本就胃口大,有春做了三個菜,他就著吃了五碗飯,看得有春目瞪口呆,甚至還有些擔憂。


    “怎麽了?”霍統還以為她是覺得自己為了照顧她的情緒,所以才吃那麽多,慌忙解釋道:“你做的很好吃,我本就胃口大,一個不小心就吃的有點多了,真的不是……”


    有春笑著擺了擺手:“我是覺著好像有點養不起你。”


    “啊?”


    “啊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是我見過的最能吃的人。”有春豎起一個大拇指。


    霍統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他其實還想吃第六碗的,就是怕嚇著她。


    不過,好像,確實有點吃得多了。


    “你別嫌棄我,我能少吃一點的。”霍統認真地看著有春,像是在說什麽特別重要的誓言。


    有春眨了眨眼,冷不丁點了一下頭。


    隨後又很快反應過來,剛要開口說些什麽,就聽到外頭傳來說話聲,兩人俱轉過頭去,就看見碧雨和赤衣肩並著肩站在廚房門口,眼神曖昧地望著他倆。


    “喲,開小灶呢,有沒有我倆的份呐?”碧雨陰陽怪氣道。


    赤衣冷笑一聲:“估摸著是沒有吧,以我的眼神,那碗裏可都空了啊!”


    “那咱倆是出去吃啊,還是在這兒等等看,有春丫頭會不會賞我倆一口飯吃?”


    “要不咱倆還是……”


    有春生怕他們再說些什麽亂七八糟的話來,立刻說道:“我現在就給你們做菜,二位想吃什麽呀?”


    赤衣撞了一下碧雨的肩,溜達了進去,一邊揮手,一邊盯著霍統三百六十度地打轉:“隨便隨便,你做什麽我們吃什麽。”


    碧雨抱著雙臂,用腳將凳子拉開,一屁/股坐在了霍統對麵,雙手捧著下巴,似笑非笑地瞅著霍統。


    “嘖,小夥子長得挺俊啊!”


    赤衣說著就要動手,被碧雨一筷子打在手背上:“你注意著點!說什麽呢?”


    赤衣剛要握拳反擊,立刻想到了一遍還在炒菜的有春,輕咳了一聲:“知道知道,我就那麽一說,也沒想怎麽的啊?”


    “你還想怎麽的啊?”碧雨相當不滿。


    “你管我呢?”赤衣嗆了迴去。


    碧雨哼了一聲,把玩著手裏的筷子不再說話。


    有春端了飯菜過來,有些納悶:“你倆都在這兒了,不守著將軍和夫人嗎?”


    碧雨尷尬地摸了摸鼻子,看向赤衣。


    赤衣笑了笑:“將軍和夫人有事做,不許我們在附近待著,讓我們自己找點兒事做。”


    有春歪著腦袋想了想,問道:“說起來,那山匪軍師還沒抓到呢,咱們就這麽走了,真的沒問題嗎?”


    “將軍早就留了人手在瓊州,那小子跑不了。”碧雨夾了一筷子肉。


    “等咱們離開瓊州城的消息傳出去,那狗頭軍師就會自己從四方山上下來了,到時候就是一個自投羅網,就地處死。”赤衣將兩根筷子重重拍在一起,霍統抖了一下肩膀。


    這女人嘴裏的殺氣實在是太重了,霍統這沒見過什麽世麵的小心肝有點受不住,還好旁邊坐著有春,不然他真有點撐不下去。


    娘的,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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