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燁的人動作很快,突破崗哨之後,一路潛行。


    除卻草叢被踩在腳下發出的輕微沙沙聲,幾乎聽不到任何動靜,那麽多人,行走在林間,山寨之中,竟無人發現。


    邱仲肖帶著人早就分散突破,混進了山寨中。


    這幫江湖人士的動作也很快,常年單兵作戰,讓他們每個人都擁有不凡的輕功和單打獨鬥的實力。


    一批人趁著夜色,輕巧潛入,按照邱仲肖的吩咐,先去找那三十多個無辜的姑娘,剩下的人又分作兩半,一半盯著黎童,一半盯著百裏燁。


    而碧雨收到的命令,也是先去救那些姑娘。


    好巧不巧,兩隊人馬,撞上了。


    “這……”


    邱仲肖撓了撓頭,麵對碧雨,眼神閃爍。


    碧雨一眼就認出了他的身形,眼中露出無奈和探尋。


    “真巧,你們也來了。”


    邱仲肖幹幹地笑了幾聲,伸出手往後退了一步:“要不幾位碧護衛先請?”


    “不了,一道吧。”


    碧雨的臉色有些難看,因為想起了寒夜寺那場莫名其妙的架。


    “那位紅衣姑娘呢?怎麽不是她來救人質?”


    “殺人去了。”


    話音才落,一股寒氣就爬上了邱仲肖的後脖子,他伸手摸了摸,百裏燁手底下這兩個真是一個比一個狠。


    邱仲肖後知後覺,覺得還是碧雨稍微好相處一點。


    畢竟當初寒夜寺裏,邱仲肖是對赤衣下了狠手的,他倆這梁子莫名其妙就結下了,今天要是換了赤衣來,別說救人質了,見麵就得先幹一架。


    “殺人好,殺人好。”邱仲肖訥訥地說。


    碧雨瞅了他一眼,盡管邱仲肖和他身後這批人都蒙著麵,但自從寒夜寺那次之後,他就已經猜到這人是誰了,不禁有些好笑。


    “赤衣隻是一介暗衛,邱大人何必害怕?”


    邱仲肖對被認出身份這件事一點都不意外,隻壓低了聲音道:“上次我揍她,她還沒揍迴來呢,按照身手來看,單打獨鬥,我打不過她。”


    碧雨笑而不語。


    他和赤衣同在百裏燁手下做事,百裏燁不發話,他們不會動手殺任何一個人,不,是根本不會動手。


    所以,邱仲肖這點擔心,完全是沒必要的。


    但碧雨,就是不想跟他說。


    “好男不跟女鬥。”邱仲肖摸了摸下巴。


    “公子,您就是打不過她吧?”忽的,邱仲肖身後有低低的聲音傳來,還帶著某種壓抑不住的戲謔。


    邱仲肖迴過頭去,卻見所有人都眼觀鼻鼻觀心,一副剛才他們誰都沒開口的樣子。


    碧雨唇邊的弧度又往上揚了幾分。


    他們的速度很快,立馬就找到了關姑娘們的地牢,是一處被挖空的山洞,外頭用鐵柵欄做了一個門,還有兩個山匪百無聊賴地守在門口,時不時地說著話,來打發時間。


    就兩個人,毫無威懾力。


    邱仲肖一下就跳了出去,還不等那倆山匪叫出聲來,就被碧雨手底下的士兵用弓弩射穿了喉嚨,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地倒地。


    手法幹脆利落,一點不拖泥帶水,邱仲肖撓了撓頭,寒氣已經直逼天靈蓋。


    一個念頭油然而生,百裏燁壓根沒打算活捉這些山匪。


    他這是打算無聲無息地將這山寨上下全屠了啊!


    不管邱仲肖的複雜情緒,碧雨已經帶著人走進了那黑漆漆的山洞裏,三十多個姑娘烏壓壓一片擠在臭烘烘的牆角,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是驚惶和恐懼。


    她們相互擁抱著,彼此依靠。


    碧雨一改之前的冷臉,抽劍一下斬斷鎖著牢門的鐵鏈,邁步進去,放柔了聲線:“別怕,我們來救你們了。”


    邱仲肖跟在後頭,乍一聽碧雨這聲音,情緒更複雜了。


    地牢裏,原本壓抑的哭泣聲,逐漸轉變為嚎啕大哭,聽的人心裏難受,即便是上過戰場殺敵無數的士兵,一時間也有些無法承受,紛紛將頭扭到了一邊去。


    等她們哭夠了,碧雨才讓人將她們一個一個領出來。


    什麽詢問的話也沒說,什麽安慰的話也沒說,隻是很安靜地領著她們往外走。


    通往山下的路不止一條,一隊士兵已經破開了另一條路,碧雨帶著她們一路往下,慢慢行著。


    這些姑娘們經曆了這一遭,沒有直接崩潰,倒是讓碧雨相當敬佩。


    而出了地牢之後,邱仲肖就立刻與碧雨分開了。


    另一頭,赤衣率先帶著人摸進了山寨,偌大的院子裏,一批山匪或坐或站,每個人臉上都焦慮萬分,有人沉默,有人不耐煩,有人喋喋不休,看著氣氛相當緊張,像是隨時隨地都有可能互相扯著領子打起來。


    而再遠處的大廳裏,燈火通明,影影綽綽的有人在裏頭不安地走來走去,還有人低沉著嗓音叫罵出來。


    赤衣眯了眯眼睛,沒多會兒,就察覺到身邊的士兵變了氣勢。


    她扭過頭去,果然是百裏燁來了。


    “將軍,現在衝嗎?”


    “不急,等碧雨。”


    百裏燁神色冷峻,手指按在地上,一下一下輕輕地敲著。


    他在數時間。


    按照一開始的計劃,碧雨需得半個時辰內找到那群姑娘,然後帶著她們從另一處下山,如今時間才剛過半。


    黎童一直跟在後頭,為了不打亂百裏燁的計劃,她一直忍著好奇心。


    原本還以為今天晚上會是一場大戰,沒想到一路安安靜靜,一連殺了那麽些個人,一點動靜也沒發出來,完全沒那種熱血澎湃的感覺。


    但她仔細一想,大概也能明白百裏燁這麽做的理由。


    不想打草驚蛇。


    畢竟山匪手中還有那三十多個無辜的姑娘。


    他不能忍受無辜百姓在他麵前喪命,所以越州那件事,在他心中成了一根不能說也拔不出的刺。


    他和柳鸞兒,這輩子怕是也不能終了。


    原本黎童還想著,萬一哪一天,她找到迴家的辦法了,是留百裏燁一個人在這裏,還是她留下來。


    這是一道至今無解的題。


    但倘若能有一個人真心愛他的話,黎童大概狠狠心,也能真的選擇離開。


    這個人選,本來是柳鸞兒。


    可她,走錯了一步。


    左邊胸口處,仿佛有什麽東西在裏麵撕扯,暫時還沒見到血肉分離的場景,卻已經有隱隱痛感傳來,黎童抬手輕輕捂住,麵上卻不顯,甚至還顯得有些淡漠。


    有春一直陪在黎童身邊,察覺到自家夫人的不對勁,不由得有些擔心。


    “夫人,是不是累了?”


    黎童迴過神,搖了搖頭,將手放了下來,蜷起手掌,縮進了袖子裏。


    霍統一開始還在前頭帶路,直到百裏燁的人開始動手之後,他就跑迴了有春身邊,聽有春那麽問,他也轉頭看向了黎童,卻並沒從黎童臉上看出點什麽東西來,不由得有些疑問,有春到底是怎麽察覺出自家夫人累了的?


    搞不懂搞不懂,果然是大戶人家的丫鬟。


    以後要是娶進了門……


    等等!


    他在想什麽糟東西?!


    霍統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聲音不大不小,但是引起了有春的注意。


    “你做什麽呢?嫌自己傷口好的太快,給自己腦袋添點挑戰?”有春扭頭問道,而後踮起腳尖,用手摸了摸他的頭。


    霍統愣了一下,又忽然好像被電擊了似的,猛然往後退了幾步,用手捂住了剛才被有春碰過的地方。


    “沒事,我沒事。”他有些慌亂。


    黎童這時候才認真打量起霍統來,視線從他身上,飄到有春身上,然後又飄迴到他身上,不由得輕笑了一聲。


    忽然,前邊的人開始動了。


    黎童知道,百裏燁給碧雨的時間已經到了。


    多年默契和信任,必不用說。


    赤衣早已躍躍欲試,迫不及待,長劍在手,衝鋒在前,一下便衝進了院子裏,臨頭便給了最近一個山匪脖子上一刀,血濺三尺,見了血,院子裏登時亂成一團。


    大廳裏有人衝了出來,張望了一下,竟似全然不管,又衝了迴去。


    黎童眯起眼睛,看見那人將大門牢牢地關了起來,而後屋裏有人吹滅了燈,霎時間陷入一片漆黑。


    百裏燁帶著人直奔大門口,一腳踹了出去,那扇門仿佛紙做的,頃刻間倒了下去,拍起一地碎屑。


    而屋裏,空無一人。


    “搜!”百裏燁站在門口,長臂高高抬起:“一個不留。”


    手起刀落,遍地哀嚎,滾燙的鮮血在空中肆意飛濺著,斷肢殘骸片刻間到處都是,空氣之中彌漫著逐漸濃鬱的血腥氣,持續挑戰人的嗅覺和視覺,饒是與這些山匪拚殺過幾次的霍統都有些承受不住。


    黎童站在人群外,心髒在左胸膛裏瘋狂跳動,有那麽一瞬間,黎童以為它要從她的嗓子眼裏蹦出來了。


    她以前總是想,百裏燁在戰場上的時候是什麽樣子,如今依稀看到了,卻覺得好像跟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他像是站在地獄裏,臉上濺著鮮血,冷冷地看著惡鬼在自己眼中翻滾求饒,卻無動於衷。


    不是都說,不殺降兵的嗎?


    那些山匪已經放下武器,準備投降了的,他們為什麽還在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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