黢黑的山道之上,兩方人馬紛紛踏入附近的山林。


    就在離寒夜寺不遠的地方,尋了一方隱秘之處,一邊是暗衛,一邊是江湖人士,誰都不願意燃對方看到自己的樣貌,唯有季飲河與邱仲肖兩人,摘了黑布,交談自如。


    “你是奉皇命而來?”


    邱仲肖上下打量了一下季飲河,又伸長了脖子數了數他身後的人,足有二十來個,還都是好手。


    不過自己的人也不差,邱仲肖得意地晃了一下腦袋。


    “是為將軍,還是三小姐?”邱仲肖一臉八卦樣。


    要知道,當今皇帝和如今在寒夜寺裏當臥底的將軍是親叔侄關係,兩人雖然表麵上關係融洽,可背地裏交手來往那叫一個驚心動魄。


    別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個大概。


    而眼前這個皇帝身邊的暗衛統領,應該比他更清楚內情。


    “自然是保護將軍和三小姐。”


    “嘁!”邱仲肖撇了一下嘴,信你個鬼,小小年紀不學好,盡跟那些人學撒謊。


    “頭兒,還有一夥人。”忽的,季飲河身後的人突然湊上來,低聲說道。


    季飲河眉間一蹙:“什麽方位?多少人?”


    “寒夜寺外圍,共二十人。”


    “先埋伏,別輕舉妄動。”


    季飲河搭了一把邱仲肖的肩,同他說了剛得知的消息,邱仲肖卻一點也不驚訝,他不由得心中一緊。


    “莫非邱大人知道是誰的人?”


    邱仲肖嘴裏咬著一根隨手掐來的草葉子,漫不經心地道:“還能是誰的?咱們大將軍的唄。”


    “來之前我就查清楚了,涑州知府秦九吟作奸犯科,與奸商勾結,買賣人口,這寒夜寺就是他的一個窩點。”


    邱仲肖往旁邊吐了一口唾沫,繼續說道:“苦於沒有證據,我又不在涑州任職,沒法將他抓獲。我一聽說將軍來了此地,便明白他不會空手而歸,果然不出我所料,他還真來了,不過咱們大將軍從邊關迴來這麽久,膽子還是這麽大,竟然敢帶著三小姐來。”


    “秦九吟此人如何?”


    “心狠手辣。”


    季飲河死死盯著寂靜的寒夜寺內,心中緊張的情緒宛如從香爐裏冒出來的嫋嫋煙霧,一絲一絲往上升騰著。


    “要不要與將軍的人接觸?”


    邱仲肖舔了舔嘴唇,思索半晌:“你去,我這是江湖人士,不宜出麵。若是將軍在裏麵出了事,你們應付不過來,我再出手。”


    “好。”


    話畢,季飲河立刻帶著人,彎腰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裏。


    而邱仲肖見他的人徹底走光,才轉身道:“留十個人外麵接應,其餘人跟我潛進去,先找到三小姐。”


    而此時此刻,寒夜寺中,百裏燁被莊阮請到了前頭,還是昨夜裏的同一夥人,不過廳堂的中間擺放了七八個大箱子。


    百裏燁眉心微緊,看來他們是打算今晚就將這些東西安排到每個人身上。


    也是,這裏的人分攤一點,走不同的路線運往各地,隻需要小小的一部分,就可以初步建立市場。


    如今涑州的市場,已經漸趨穩定。


    酒過三巡,秦九吟終於站了起來,他將正在跳舞的女尼們全都趕了出去,招唿著眾人聚攏過來。


    百裏燁暗中觀察著始終沒說話的周鈺,即便是看貨的時候,他也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


    昨天,他是坐在中間靠前的位置。


    今晚,卻是坐在靠門邊的位置。


    他這是隨時準備逃跑的姿態。


    看來,他也並不是全心全意相信秦九吟的。


    因為是被威脅的,百裏燁從始至終沒有露過一個笑臉,即便是秦九吟給他敬酒的時候,他也隻是敷衍地扯扯嘴角,倒是秦九吟,一點也不懷疑,反而笑得開懷。


    莊阮似乎也很滿意他的表情,酒水一杯接一杯不要錢的喝。


    是啊,多喝點,迴頭就沒得喝了。百裏燁暗暗腹誹。


    木箱子打開,一股濃重的氣味便立刻撲麵而來,百裏燁站在人群後,也不禁蹙眉往後躲了躲,那箱子裏的東西用白布包裹著,一塊接一塊疊蓋。


    這玩意兒這麽臭,怎麽會有人喜歡?


    那些人怕不是有病吧?


    也對,這玩意兒本來不就是藥嗎?


    嘖嘖嘖!


    百裏燁連連後退幾步,而圍著木箱子的人一個個都拿帕子捂著口鼻,顯然也是對這味道有些不太習慣,隻有四個人沒有做任何措施。


    其中就有秦九吟、莊阮和裴柏。


    剩下的那個,便是周鈺。


    周鈺離得遠,此時也從位置上站了起來,隻是仍舊靠近門邊,一張臉上無悲無喜,沒有任何情緒可以透露他內心的想法。


    這個人……


    這次一定要除掉。


    “這東西的味道怎麽跟我之前拿到的不一樣?”


    “是啊,之前那個味道可沒有這麽衝的。”


    “是換貨了嗎?”


    “秦大人,這究竟是怎麽迴事?若是這次的貨這麽差勁,可換不來好價錢的,我們跑一趟的錢得賺到吧?”


    質問一個接一個拋出來,秦九吟卻也不惱,笑著擺了擺手。


    “諸位聽我說,這次的貨可不是次品,而是比之前的更上乘了,燒煮之後也會更香濃。”


    “是嗎?”


    “諸位若是不信,可取一塊燒煮。”


    一聽這話,百裏燁心中愈發憤怒,這東西的危害已經從黎童那裏聽說,秦九吟竟然先讓這些跟他合作的人染上癮,到時候戒不掉,便可以一直為他所用。


    好歹毒的心思!


    “你千萬記住,這東西燒起來有毒,你到時候可得離遠一點。”黎童的話,猶在耳邊。


    百裏燁又往後退了退,眉頭緊鎖。


    靠在門邊的周鈺終於將視線重新定在他身上,眯了眯眸子,周鈺竟緩步走了過來。


    “可是宋老板?”


    百裏燁也沒想到周鈺會主動跟自己說話,他一直以為周鈺是來監督的,這裏不論發生什麽事,都跟他沒有關係。


    而這兩天來,他的表現也一直都是如此,遊走在局外。


    “正是,您是?”


    “鄙姓周。”


    百裏燁點了點頭:“周老板,怎麽不上去看看?”


    “我對這東西不感興趣,倒是宋老板,怎麽也不上去看看?”


    百裏燁麵露愁容,視線穿過人群落在那幾隻大箱子身上,搖了搖頭,歎了口氣。


    “看來宋老板有難言之隱?”


    “在下隻是帶著夫人來祈福的,並不想節外生枝,可秦大人實在……”百裏燁想了半天,才糾結著想出一個合適的措詞來:“實在熱情得令人無法拒絕。”


    周鈺是聰明人,立刻就懂了。


    不過,他也隻是笑笑沒戳穿秦九吟的目的,隻輕輕拍了拍百裏燁的肩:“秦大人一直是這樣的,宋老板習慣便好。”


    “宋老板,可否換一個思路思考?”


    百裏燁望過去,露出一臉願聞其詳的表情。


    “咱們這些做生意的,偶爾使點小手段,也無可厚非。但隻要是賺了錢,讓家裏人過上好日子,不都是咱們的心願嗎?此番秦大人也算送了你一個商機,不是嗎?大家互惠互利,共同發財,豈不是很好?”


    周鈺眼眉微挑,漾起淡淡笑意,不知情的還以為他真當如此善心,可百裏燁卻嗤之以鼻,麵上不顯。


    “周老板此言有理,是在下狹隘了。”


    聽百裏燁這麽說,周鈺唇邊的弧度更是蕩開了幾分。


    不過,百裏燁仍舊沒有打算要往前加入那群人的意思,隻是站在周鈺旁邊,但臉色顯然已經比剛才好多了。


    因為木箱子被合上了。


    有人取出了一塊,此時正拿著一隻小銅壺架在火上。


    “他們要煮?”


    “正是。”


    這裏的人看起來都嚐過這東西的滋味,一個個看起來格外激動和興奮,就好像獵手緊盯著獵物,百裏燁眯了眯眼睛,心中不知所感,隻是怒意隱隱有控製不住的趨勢。


    直到小銅壺裏麵的水沸騰起來,莊阮才提下來給他們每人都倒了一杯,見百裏燁站在門邊,與周鈺一道,剛要開口招唿,就看見周鈺抬了抬手。


    百裏燁心中一凜,他為什麽要替他擋?


    難不成是發現了自己的身份?


    不可能!


    他藏得很好。


    他從沒見過周鈺,再加上此時他易了容,就算周鈺認識他,也更不可能認出他。


    金黃色的液體,蕩漾在陶瓷茶碗中,混著一片上下翻飛的茶葉,分外誘人。


    可這世界上的很多東西,越是美麗,就越是有毒。


    眼見著這群人像是捧著瓊漿玉液一般小口飲下,大唿暢快,百裏燁就氣不打一處來,看向秦九吟和莊阮的眼神更加深邃。


    這二人,沒有喝。


    他們知道這東西碰不得。


    而裴柏呢?


    大口大口地喝著,一杯不夠又是一杯,真是找死的典範。


    “時機到了。”周鈺突然在他身邊輕聲道。


    百裏燁猛地轉過頭:“你?”


    周鈺衝他笑了笑,轉身一步踏出了門檻,百裏燁暫時顧不得他,袖中石子滑落掌心,猛地往外擲去。


    一直在外頭守著的赤衣,見到石子,從懷中掏出煙火彈,朝天拔出。


    寒夜寺之外的人,一見到這動靜,立時翻牆而入,直逼百裏燁所在的位置而來,而邱仲肖那邊,正好攀上黎童所在院子的院牆,被這一發煙花嚇得險些一個失手摔下去。


    “他娘的,嚇老子一跳!”邱仲肖張嘴就罵:“這哪個王八蛋的信號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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