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前武峰的幾個孫子紛紛從外地的修行中歸來,因為他們都收到了爺爺已經時日無多的消息。他們都希望最終自己能繼承爺爺的衣缽,成為劍道無雙的大劍豪。


    傍晚,大夫在對武峰最後進行了一番治療後,無奈的對武峰的夫人說道:“老爺子想吃什麽就讓他吃吧,有什麽話想說就讓他說吧,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就盡量滿足他。可能就是今晚了,就算今晚過得去,也絕對活不過這個月了,早點準備後事吧,我們都盡力了。”


    夫人和幾個高徒聽聞後無不泣不成聲,雖然他們早已做好心理準備了。或許對於這個老人來說最後的心願就是再見師父一麵。


    深夜,淩霜霜通過屋頂的隔層來到了武峰的房間,見到了自己告別了五十多年的徒弟。


    微弱燈光的照映下,她看著眼前這個骨瘦如柴的耄耋老人,很難聯想起昔日那個高大強壯的武峰。


    此時老人已在彌留之際,他看到淩霜霜後,渾濁的眼眸中閃出淚花,幹枯的嘴唇微張,緩緩地說道:“感謝蒼天,讓我在臨死前還能夢見師父…”


    淩霜霜輕撫老人的額頭,一滴輕盈的淚珠劃過臉頰悄然滴落。她柔聲說道:“傻孩子,我來了,就不會讓你死。”


    隨後她用神識將武峰的全身掃了一遍,對夏凝裳問道:“他能救嗎?”


    “能救,他體內長了好幾個瘤子,這些瘤子抽幹了他的營養,所以他才會這樣骨瘦如柴油盡燈枯而死。你先要幫他把這些瘤子清除,再用精血幫他修複內髒,這樣他至少能熬過今晚,隻不過凡人的身體很脆弱,他年齡又這麽大了,究竟能恢複到什麽程度,還能活多久,我沒法給你保證。不過我勸你...”沒等夏凝裳囉嗦完,淩霜霜已經將手放到武峰的身上,祭出精血,開始修複他的身體。


    夏凝裳大叫道:“喂!我沒說完呢!你怎麽又這麽莽撞!”


    “能救就行,其餘不用考慮!”淩霜霜厲聲迴道。


    對武峰治療完後,淩霜霜獨自一人坐在走道上等待他蘇醒。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老夫人就起來準備去照顧自己重病的丈夫,這些年老夫人也因此消瘦了不少,有時她也想過老頭子早一點走或許對全家都是件好事,但礙於身份她始終說不出口。


    她剛轉過彎就在丈夫的病房門口看到一個陌生的年輕的女人,憤怒的大喝道:“啊!你是什麽人?”


    淩霜霜看了她一眼,料想此人應該就是良木先生的女兒,自己的徒媳吧。這麽多年過去了她也從一名小女孩,變成了一名年過七旬的老嫗,凡人的一生就是如此短暫。


    見淩霜霜不說話,她轉身取出一把薙刀頗有氣勢地指著淩霜霜叫道:“快說!你是不是老頭子在外麵風流後留下的野種?現在他快死了,你也想迴來分一杯羹!”


    聽完這話,淩霜霜無奈的搖頭道:“你丈夫都快死了,你居然關心的是這個?我是他師父。”


    老婦直接一口口水吐在淩霜霜身上,大怒道“我呸!我丈夫劍道天下無雙,已經快八十歲了,怎麽會認你這個乳臭未幹的小女孩為師父!敢糊弄我!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說完舉著薙刀朝著淩霜霜的脖子砍去,這完全是能劈死人的力道。但被淩霜霜用兩根纖細的手指輕鬆夾住了刀刃,任憑她如何用力,都紋絲不動。


    “都說了,我真是你丈夫的師父,你爹我都認識,他說你從小就脾氣不好,沒想到你都一把年紀了性子還這麽火爆。”淩霜霜繼續無奈地搖頭歎氣道。


    老婦大聲驚叫,片刻後十幾個精壯的男人拿著武器把淩霜霜團團圍住。他們有喊“師母”的,有喊“母親”的,還有幾個喊“奶奶”的。看來這些就是淩霜霜的徒子徒孫們了。


    麵對這麽多無禮的徒子徒孫,淩霜霜不知道是該高興呢?還是不高興呢?


    這時房間木門被重重地打開了,一個洪亮又蒼老的聲音吼道:“一大早就吵吵吵!還讓不讓我這老人家好好休息了!”


    眾人看到昨天還奄奄一息的老人一夜過後竟變得如此精神!皆是一驚,老人看到淩霜霜後,立馬哭著跪倒大叫道:“師父!您終於迴來看我了!原來昨晚不是在做夢!”


    見到老爺子都對眼前這個年輕的女人行此大禮,眾人無不收起武器跪拜道:“師祖!”


    武峰的夫人還是很不理解,對著自己的丈夫問道:“我看這女孩年紀也不大,怎麽會是你師父呢?”


    武峰對著老婦就是一巴掌,但被淩霜霜攔下。然後他生氣地說道:“都說了,我師父是劍仙,怎麽會和我們凡人一樣呢?”


    武峰的一個孫子對另一個悄聲說道:“小時候,爺爺和我們說自己曾經是女劍仙的弟子,在戰場上被女劍仙所救一路遊曆修行,我還以為是爺爺是在編故事吹牛,哄我們小孩子呢,沒想到是真的!”


    一場鬧劇過後,武峰領著淩霜霜來到客廳,恭敬地匯報道:“這幾十年我一點一點地磨煉我的武術,不知如今的我是否對得起師父給我起的名字了呢?”


    淩霜霜笑著說道:“這些都不重要了,我隻要看著你這一大家子其樂融融,什麽武道巔峰不巔峰的都不重要了。”


    武峰十分恭敬地遞上一本劍譜,說道:“師父,這些都是我這些年總結的劍道精髓,請師父過目,希望師父能明白我這一生沒有白費。”


    淩霜霜稍微翻看了一下,發現這裏確實有很多凡人武道的精湛技法,現在恐怕這個徒弟在單純的劍術造詣上已經超越了她這個師父了。


    “幾十年磨一劍,你過了完美的一生啊。”淩霜霜讚歎道。


    武峰望著天空說道:“如果沒有遇到師父,我或許早就死在戰場上了,就算能夠苟活迴村也難逃一劫,就算逃過此劫,最終隻怕也隻是渾渾噩噩的活一輩子,是師父讓我找到了人生的方向與意義。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師父現在才迴來看我呢?”


    淩霜霜抿了口茶說道:“因為我要離開這兒了,所以迴來看看你。不過說來也巧,我要再晚一點來,恐怕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武峰麵露哀傷的說道:“那徒兒這次之後就再也見不到師父了嗎?不過能在死前見師父最後一麵我也該滿足了。”


    “那你要不要留一張我的畫像?你這一門也算是我的徒子徒孫,今天我看他們都不認得我,這也不太好吧?”淩霜霜提議道。


    “好好好!這個好,還請師父打扮成我們一起遊曆的樣子,讓我的後人們都知道他們是劍仙的弟子!”說完武峰開心的像個孩子,他無比懷念那兩年的時光,雖然那兩年過的清苦但卻是這位老人一輩子最快樂的時光,哪怕之後他劍術大成聞名奈京也時常懷念和師父指導他做基礎練習的時光。


    隨後高徒們請來了當地最好的畫師給淩霜霜畫了一幅畫像,在繪畫的過程中畫師們都十分震驚,因為他們第一次遇到一個人可以站在那一整天都紋絲不動,仿佛在給一尊雕塑畫像。


    望著師父即將離去的背影,武峰緩緩迴憶起了自己的人生:“我這一生,以師父傳授的劍術為基礎,一刀流劍術為主,采眾家之長,向夥伴和對手身上學習技藝。如今邪惡被祓除,怪力亂神消散,這片大陸即將迎來和平的朝陽,我的人生真的就隻有這一點追求嗎?或許我還有別的可能?”


    “等一下,師父,請和我真劍決鬥。”就在這臨別之際一道老邁而平緩的聲音震驚了所有人,包括在淩霜霜體內的夏凝裳。


    “你是認真的嗎?你怎麽可能贏得了?你會死的。”淩霜霜聽到這話,臉上露出了明顯的驚疑,縱使她不動用任何靈力,光憑這肉體的巨大差距武峰也斷無取勝可能。


    隻聽武峰堅定的說道:“那天晚上師父不來,我或許已經死了,餘生與其蹉跎歲月,不如挑戰一下我這麽多年一直追尋的夢想,這不是輸贏的問題,請師父務必答應與我一決生死,這就是我最後的懇求。”


    “好吧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這份大徹大悟之際留下的遺憾,就由我接手,了卻你的心願。”淩霜霜嘴角帶笑,然後在心中問道:“前輩,可以把我的身體弱化到和凡人一個水平嗎?”


    “沒辦法,你當我是什麽?我頂多隻能調走你的靈力,但你也知道即便沒有靈力的你和他之間差距也是極其巨大,你們師徒之間的事我還真幫不了。”


    “哎,那便如此吧。”


    二人先後走進武館的空地,武峰所用的武器是那把跟隨了他一輩子的名刀國永,而淩霜霜所使的是一把上好的凡人打刀。再好的凡人刀劍也比不上仙家的法寶,如果淩霜霜直接使用本命法寶這場對決就將毫無意義。


    “老頭子,你真的要挑戰劍仙嗎?”武峰的夫人還在嚐試做最後的阻攔。


    “嗯,別攔著我,老太婆。”


    望著已經放下生死的丈夫,老夫人沉默了,雖然她一生中見過自己丈夫不下十場的生死決鬥,但這一次絕對是十死無生。


    二人麵對麵站立著,淩霜霜看了一眼武峰手裏已經出鞘的長刀,評價道:“鋒芒畢露,華光閃耀,真是一把好刀啊。”


    武峰並不接話,平靜的說道:“我們倆,就不用自報家門了吧?”


    “哈哈哈”淩霜霜大笑三聲後,“來堂堂正正決勝負吧!”隨即她腳尖一點,猛然從正麵衝向武峰,隨後她靠著無與倫比的速度對著武峰繞著圈,其速度之快根本不是凡人的肉眼可以捕捉的。


    看到這一幕,就連一生與人對決無數次的武峰也麵露沉吟之色。速度快的對手他見多了,對付這種對手要麽比他們更快,要麽就是讓他們跑不起來,但眼前師父所展現出來的速度直接斷了他的所有想法,貿然揮刀隻會浪費體力和暴露破綻。


    “師父這是想要用速度讓我知難而退嗎?”武峰眉頭緊鎖。


    就在這時,淩霜霜從他正麵的死角處殺來,刀光劃過他的身體,並在他腰腹間留下一道血痕,鮮紅血液噴濺而出。


    武峰瞬間麵色陰沉,這一刀他若不是閃的快是會被一刀兩斷的。穩住身形後他下意識的往後瞥了一眼。這一看著實把他看呆了,淩霜霜又以其超快的速度在圍著他繞圈,幾乎沒有任何停頓!


    在淩霜霜這一圈圈的旋轉中武峰感覺到了冰冷的殺機,“要來咯!”隨著淩霜霜的出言提醒,一道豎劈以極快的速度從武峰身後劈來。


    感知到身後的刀斬,武峰深知已經來不及拉開距離,在避無可避的情況下他本能地扭過身體,這是幾度與死亡擦肩而過培養出來的反射,一刀迎麵擋下了淩霜霜的這一斬,當然這不是盲目的迎擊,而是在碰撞的一瞬間用刀身偏轉了角度,利用其強大的力量讓自己翻滾著倒飛出去,讓這致命的一刀落空了。


    這樣的結果顯然是出乎了淩霜霜的意料,但不知是年事已高,還是大病初愈,亦或是決鬥過於緊張,此時的武峰已經氣喘籲籲,光站穩都十分勉強。


    “夠了吧,再這樣你會死。”淩霜霜勸道。


    而武峰則是笑著迴應道:“那...那我們下一招決勝負吧...”說完他把刀收迴鞘中,看樣子是想用拔刀術。


    “嗬嗬,我在想如果我們沒有那段機緣,我們也不可能在這決鬥。也許我們倆一生也沒有機會相遇。”


    “是啊,是有這種可能。”說完武峰便扶刀從正麵突向淩霜霜,他這一行為讓所有人都大為不解,在如此實力差距之下從正麵進攻和送死有什麽區別?


    連夏凝裳都直言淩霜霜的這個徒弟真是太愚蠢,這次真的會死。


    淩霜霜站定身姿蓄力待發,在武峰靠近的瞬間三道刀光閃出,而就在這時武峰以更快的速度突然後跳,噬人的刀芒一閃而過。淩霜霜的脖頸處出現一道血痕,大量的鮮血噴出。


    “咦?”


    這出人意料的一刀讓所有人都不自覺地驚掉了下巴。


    漫長時光裏的修行,讓武峰在任何姿勢下都可以使出快速應對敵人的斬擊,這就是武道的極致。


    “拔刀術:虎躍返...”躺在地上的武峰一邊喘著氣,一邊喊出了這招的名字,他身上並沒有多出一道傷口,看來是他贏了。


    “難以置信...是你輸了。若不是有這具強大的肉身,你絕對會被你徒弟斬首。”夏凝裳說完解放了淩霜霜的靈力,她釋放了一個簡單的治療法術將血止住。


    秘劍:燕迴三連,仿佛在一次揮劍中放出三次斬擊的絕技。既然是技巧,就一定有其破解的規律。淩霜霜數次在弟子麵前施展此招,這種無上的技藝,讓武峰一生無數次在腦海裏模擬了要如何應對,如果不破解這一位於劍術頂點的絕招,如何能言登峰造極?


    “嗬嗬...看來真的是我輸了。竟然破解了這一招,真讓人佩服...連我都沒想到這一招有一天能被人破解,了不起,你真的是我最棒的弟子。”說完她扶起躺在地上的武峰,此時二人的臉上都帶著滿足的笑意,“好了,這次我差不多該走了。”


    淩霜霜化為一道遁光消失在天空,此後的餘生武峰再也沒揮過一次劍。


    在飛往傳送陣的路上,夏凝裳還在喋喋不休地分析道:“先引誘你使出最強一招和他決鬥,再利用後跳的反力快速拔刀斬,這就是所謂的決鬥贏在戰鬥之前啊!太精彩了!”


    “夠了,夠了,夠了,前輩你都快和我說二十遍了!說點別的可以嗎?”即便輸給自己的弟子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情,但也經不起這樣一直說。


    隨後夏凝裳聲音一沉,有點無奈地說道:“你耗費了那麽多的精血,也不過就換了你那徒兒不到三年的命,為了一個凡人,你覺得值嗎?你要知道修士的精血可是很珍貴的。”


    淩霜霜點點頭,說道:“我也知道他那個身體,我就算幫他渡過這關他也活不了幾年。但那又有什麽關係呢?那孩子等於就是我的孩子,我作為父母又怎麽會對自己的孩子計較值不值呢?更何況,正是因為我救了他,才有機會滿足他最後的心願,打出那麽棒的一場決鬥,不是嗎?”


    聽完夏凝裳噗嗤一聲笑,笑了好一會她才挖苦道:“小子,那你到底算他的母親還是父親呢?”


    淩霜霜很苦澀的笑了一下說道:“前輩,你在這事上能別挖苦我嗎?”


    當個德高望重的大師,循規蹈矩,受人敬仰,確實很不錯。但遵從內心的渴望,即便戰鬥到毀滅也能釋然一笑,何嚐不是另一種浪漫?


    第二部日月之地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劍落凝霜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夏畑雪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夏畑雪並收藏劍落凝霜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