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霧繚繞的晨光裏,殘月蒼白地掛在天邊。消息傳來的那一刻,蘇大少二話不說便率領親隨火速奔赴豐海關。馬蹄聲如急鼓,驚起兩岸的飛鳥,撲棱棱地掠過水麵。丁奉也聞訊緊隨其後,他目光緊盯著前方蘇大少的背影——這位年輕的主公就是他仕途的明燈,一刻也不敢有所耽擱。


    疾馳的馬隊中,丁奉策馬靠近那名自稱肖德的求援者。午後的陽光下,能清楚地看到肖德麵帶驚懼之色,衣衫還帶著未幹的水漬,額頭上的冷汗不住地往下淌。他氣喘籲籲地描述著那驚心動魄的一幕:二十艘大型戰船突然出現在平靜的江麵上,如同打破晨曦的巨獸,從東西兩個方向無聲無息地包抄而來。那些船上黑壓壓地站滿了人影,旗幟在江風中獵獵作響,煞氣逼人。商隊主事肖澤天見此情形,臉色瞬間慘白,當機立斷命他跳水求援。


    \"小的水性在商隊裏最好,\"肖德伸手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眼中還殘留著那一幕的驚恐,喘息著說道,\"上岸後先去豐海關水師求援,又借了匹馬往雲州趕。這一路上,小的連口水都顧不上喝,生怕耽誤了時辰。\"


    蘇大少眉頭緊皺。從豐海關到雲州,就算是晝夜不停地狂奔,也需要整整一天的時間。算算時間,當他得到消息時,商隊恐怕已經......想到這裏,他不由得攥緊了韁繩,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冰冷的現實告訴他,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豐海關的水師能夠及時趕到,解救商隊。


    一個月前的場景浮現在眼前,那時他特地給水師統領陳金霄打過招唿,要他務必確保肖家商隊的絕對安全。陳金霄拍著胸脯保證,絕不會出半點差錯。如今看來,這份謹慎還是來得太晚了些。


    當一行人終於趕到豐海關時,已是第二天正午。驕陽炙烤著城牆,水師副統領吳侃率領兩百騎兵在城外相迎。陽光下,鎧甲閃爍著刺眼的光芒,馬匹的嘶鳴聲迴蕩在空曠的原野上。看到這支迎接的隊伍,蘇大少的心更沉了幾分——這陣仗,分明是有壞消息要報。


    吳侃的表情印證了他的擔憂。這位副統領不敢有所隱瞞,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和盤托出,聲音裏帶著掩飾不住的顫抖。原來,接到肖德求援後,水師統領陳金霄立即率領百餘艘戰船出擊支援,吳侃也在其中。那支水師艦隊浩浩蕩蕩地駛出港口,戰鼓聲震天,本該是一支威風凜凜的救援力量。


    \"隻可惜......\"吳侃的聲音低了下來,麵露痛惜之色,\"等我們趕到時,江麵上隻剩下大片漂浮的碎木和幾十具屍體。\"一陣江風吹過,帶來腐朽的木頭和血腥的氣息。江水無情地衝刷著這些殘骸,木板上斑駁的血跡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這場悲劇。那些破碎的船板上,還能清晰地看到商隊的標記,每一個都像是刺在眼裏,觸目驚心。


    水師繼續追擊,船隻劈波斬浪,在晨霧中隱約還能看見前方逆流而上的船隊影子。然而,前方水域已屬夷州轄區。陳金霄麵對這個抉擇時不及多想,下令繼續追擊,卻不想與趕來的夷州水師起了衝突。雙方在江麵上劍拔弩張,刀光劍影中,最終夷州水師死傷十幾人人,雲州水師也折損數人。江麵上彌漫著火藥的味道,染紅的江水無聲地訴說著這場衝突的慘烈。


    雖說蘇家與白家素有仇怨,私下摩擦不斷,但表麵上還算克製。陳金霄身為水師統領,深知無力承擔挑起戰事的重責,隻得咬牙下令撤退。但他隨即派出大量斥候,暗中刺探消息。這些斥候如同水鳥般散布在江麵上,誓要查個水落石出。


    今晨,陳金霄再次率軍出擊,意圖清剿蘆葦蕩中的水匪,因此未能親自出城迎接蘇大少。這支清剿部隊規模空前,戰船的槳聲震蕩著江麵,足見陳金霄的決心。


    蘇大少站在高聳的碼頭上,麵色陰沉如水,眺望著茫茫江麵。晌午的陽光灑在江麵上,泛起粼粼波光,波光下暗藏洶湧,與他此刻的心情形成鮮明對比。大舅子唐天放被刺殺時,他尚且能秉持\"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道理而隱忍不發。但這次戰馬被劫,卻讓他忍無可忍。


    為了購買這兩千匹精良戰馬,他幾乎掏空了家底。這可是將近八十萬兩白銀啊!想到這裏,蘇大少忍不住朝江水中啐了一口濁沫,又做了兩個深唿吸,胸膛劇烈起伏,這才勉強壓下心頭怒火。隨後,他轉身盯著吳侃,聲音低沉地命令道:\"把附近水匪的所有資料拿來。\"


    吳侃似乎早有準備,連忙從懷中取出厚厚一疊文書呈上。那些紙張已經被汗水浸得有些發皺,邊角甚至有些破損,可見這位副統領一直將資料貼身攜帶,生怕有所遺漏。蘇大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的銳利讓吳侃不由自主地後退半步,但蘇大少卻未置一詞。


    滄瀾江,這條大陸第一大江,源自遙遠北方的須彌山脈,綿延兩千餘裏。江麵最窄處不過三四丈,最寬處卻達十二裏之廣。這條大江宛如一條巨龍,蜿蜒盤踞於大地之上。江水日夜不停地奔流,滾滾東去,見證了無數興衰更替。


    五大帝國的勢力在這條大江上交錯,互不相讓。滄瀾江支流眾多,其主幹道貫穿各大帝國。這些帝國各自在掌控的江域設立碼頭,征收關稅,組建水師,儼然都是一方霸主。碼頭上的關稅成為了各國重要的財源,銅錢叮當的聲音日夜不絕,誰也不願輕易放棄這塊肥肉。


    在豐海關與周國的城池之間,一座名為鐵架山的陡峭山峰巍然矗立。這座山將流經地段的滄瀾江一分為二,在分流處形成了大片淺水區。淺水區中蘆葦叢生,密不透風,蒼翠如海,因而得名蘆葦蕩。蘆葦叢中時常能看到白鷺驚飛,魚兒躍出水麵,若是不知情的人,很難想象這片看似平和的水域竟是窮兇極惡的水匪的巢穴。


    蘆葦蕩中藏匿著數股水匪,他們就像伺機而動的毒蛇,專門打劫過往商船。其中以浪裏白龍宋進為首的勢力最為龐大,擁有十幾艘大型戰船。據說這宋進手段狠辣,從不留活口,正是陳金霄首要清剿的目標。


    蘇大少輕撫下巴,指尖感受著些許胡茬的粗糙。翻看著這些資料,卻發現除了水匪的基本情報外,似乎再無其他有價值的線索。看來隻能等陳金霄歸來,再做打算了。江風吹過,掀起陣陣漣漪,卻吹不散他心中的鬱結。


    轉頭看向一旁的丁奉,卻見這位謀士正在低頭沉思,眉頭緊鎖得能夾死一隻蒼蠅。那副模樣,顯然是想到了什麽重要的線索。


    \"丁先生在想什麽?\"蘇大少不禁好奇地問道,聲音裏帶著一絲期待。


    \"啊......沒......沒什麽!\"丁奉幹笑兩聲,顯得有些支吾。其實他方才想到一種可能性,但這個想法太過驚人,或許隻是巧合。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他不願輕易開口。不過以他的推測,陳金霄這次的圍剿注定要撲個空。


    無奈之下,蘇大少隻得先進城飽餐一頓。連續奔波一天一夜,確實令人疲憊不堪。熱氣騰騰的飯菜端上來,飯香四溢,卻也難以勾起他的食欲。每一口飯都像是嚼蠟,隻是機械地往肚子裏填。


    餐後剛想小憩,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接著就聽陸二高聲稟報:\"統領大人,陳大人迴來了!\"


    果不其然,如丁奉所料。陳金霄趁著拂曉時分,率領百餘艘戰船偷襲蘆葦蕩,卻連水匪的影子都未尋著,隻剩滿地雜物狼藉。那些被丟棄的物品之中,有未吃完的飯菜,還冒著熱氣的茶水,甚至還有正在燃燒的火把,顯然是倉促之間逃離的。


    這倒也在情理之中。商隊被劫後,水師必然會掃蕩蘆葦蕩。那些水匪又不是等死的蠢貨,自然不會坐以待斃。就連那些未曾參與劫掠的水匪,也都一哄而散,仿佛人間蒸發,短期內怕是不會再現蹤影。


    蘇大少的臉色又陰沉了幾分,烏雲密布。他在房間內來迴踱步,腳步聲在地板上迴響,敲打著每個人的心弦。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試圖尋找可能遺漏的重要線索。


    \"公子,\"丁奉突然眼珠一轉,嘴角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這戰馬可不是那麽容易藏匿的!而且這些東西都很燙手,一般人可吞不下!您想想,這麽多馬,得需要多大的地方安置?需要多少人手照料?又要如何瞞過官府的耳目?\"


    \"對啊!我怎麽沒想到!\"蘇大少猛拍腦門,發出\"啪\"的一聲脆響。他暗罵自己糊塗,這麽重要且明顯的線索竟然被忽略了。兩千匹馬,這可不是幾條船就能運走的,必定會留下蛛絲馬跡。


    \"公子,若信得過我們夫婦二人,我們願意走這一趟。\"鄭虎主動請纓,攬下這個差事。多年行走江湖練就的直覺告訴他,這件事情背後必有隱情。


    \"好,有勞兩位了!\"蘇大少也不客氣,鄭重拱手相謝。


    俗話說,蛇有蛇路,鼠有鼠道。鄭虎夫婦在江湖上摸爬滾打多年,早就練就了一身本事。尋常人看不見的蛛絲馬跡,在他們眼中卻如同白紙黑字般清晰。在這條大江上,他們有自己的消息渠道,那些隱藏在暗處的眼線,都是用一杯杯酒、一個個人情換來的。


    \"鄭爺,此去一路小心。\"吳侃從腰間解下一塊令牌遞過去,\"這是水師的腰牌,一路上或許能幫上忙。\"


    鄭虎接過腰牌,掂了掂分量,朝吳侃點頭致謝。他和何玉鳳簡單收拾了一下行裝,趁著夜色悄然離去。夫妻二人一個裝扮成江上漁民,一個打扮成碼頭貨郎,混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接下來的日子,蘇大少等人隻能在豐海關裏耐心等待。然而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兩天半過去了,依然杳無音信。這讓蘇大少越發煩躁,就連吃飯喝水都覺得索然無味。他時常站在城頭眺望江麵,看著來往的船隻,不知那兩千匹馬此刻身在何方。


    驛站的馬夫每天都會帶來各地的消息,但都與此事無關。倒是有人說在下遊的蘆葦蕩裏發現了一些馬糞,但等水師趕到時,又找不到任何線索。這些瑣碎的消息不但沒有幫助,反而讓人更加心煩意亂。


    丁奉看在眼裏,急在心裏。他總覺得這件事情蹊蹺,似乎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背後操控著一切。但沒有確鑿的證據,這種猜測說出來也隻會徒增煩惱。


    就在第三天下午,城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求見——肖家家主肖轍。這位老狐狸素來謹慎,輕易不會離開自己的地盤。此番親自前來,必定是事態有了新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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