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帳慢,寧昭看不清老皇帝的表情,但這些話卻從老皇帝口中說出,寧昭真的很驚訝。


    自古帝王有誰不懼死,更甚者妄求長生不老者更多不勝數。


    可老皇帝今日卻告訴她自己看淡了生死,寧昭很難相信。


    “哎……你過來。”老皇帝朝寧昭招招手。


    寧昭起身靠近過去,離得近了,那股子藥味兒便更濃了幾分。


    “朕的身體朕清楚,無奈宮中太醫著實比不上你的醫術。”老皇帝頓了頓,接著說道:“朕自知身體五勞七傷,能長壽至今已屬不易,但如今朕卻不能就此倒下,朕還有諸多事情需要處理。你——”


    “寧昭,朕的身體就交給你了。”老皇帝撩帳慢看向寧昭,雙目依舊帶著精光。


    寧昭對上老皇帝的視線,心裏一凜,隨即垂眸頷首,沉聲道:“臣婦定當竭盡全力,替皇上診治!”


    老皇帝朝寧昭伸出了手,寧昭起身上前,探手摸向老皇帝脈門。


    半晌沉默,寧昭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老皇帝撇了眼寧昭的神色,淡淡開口,“如何?”


    五勞七傷確實不是說著玩兒的。


    老皇帝脈象空乏,幾大經脈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傷,之前老皇帝頭疾時寧昭給他把脈,當時也探出他年事已高身體不濟,卻不像如今這般風燭殘燈。


    老皇帝症狀表現虛浮無力,頭昏沉重,寢食不安,如今關起脈象心肺經還有足陰經都有所不逮,應該還伴有咳血之症。


    “皇上今日是否咳嗽不止,時而還有咳血之症狀?”寧昭鬆開老皇帝的脈門,退後兩步,躬身問道。


    老皇帝收迴手腕,理了理衣袖,這才點點頭,說道:“卻有此症。”


    “已有幾日?”寧昭問道。


    “三日有餘。”老皇帝迴答。


    寧昭沉默半晌,老皇帝也沒有催促,許久後,寧昭才重新開了口,說道:“皇上常年操勞,本就舊疾纏身。”


    頓了頓,寧昭皺眉問道:“皇上此前是否有何不適?或是染了風寒?”


    “天寒地凍,稍有不慎便感染風寒。”老皇帝又躺了下來,悠悠道:“不過朕的身子又豈是小小風寒損傷至此的。”


    “此前有你為朕調理,朕的身體恢複不少,可後來發什麽那麽多事情,頭疾又發作過幾次,此後身子總會出現些小問題。”


    “原是問題不大,哎……奈何精力空乏,這身體著實不中用了。”


    “大約半月前,朕便難以入睡,以至於白日嗜睡昏沉得很,膳食也如同嚼蠟。太醫院的人也來看過,卻終究無法根治這些症狀,直到元春節前不久,朕突然乏力不堪,暈厥過一次,病情陡轉而下,朕當時便知時日無多。”


    老皇帝說罷,無聲歎了一聲。


    寧昭耐心聽完,猶豫道:“皇上如今身體確實虛空,但隻要靜心修養,又佐以臣婦開的藥調劑,定能有所好轉。隻不過……”


    “不過什麽?”老皇帝問道。


    “不過皇上如今的身體,切記不能大喜大悲,必須靜養靜心,以靜養脈,得以修整。”


    寧昭看著老皇帝的臉色,又強調了一句,“斷不能在像如今這般操勞了!”


    可如今正是立儲爭鬥的關鍵時期,老皇帝又怎麽能靜心修養,所以才有了剛見寧昭時的那一番說辭。


    寧昭身為醫者,雖早已牽扯進朝堂之事,也隻能盡的醫者本分,出言提醒,至於老皇帝作何選擇,這便是寧昭無法幹預的了。


    “行了,朕知道了。”老皇帝疲憊的閉上了眼,朝寧昭揮揮手,沒再說話。


    寧昭站了一會兒,便緩緩退出了寢殿。


    內侍太監給寧昭送來紙筆,寧昭伏案寫下兩份藥方遞給了內侍太監,囑咐道:“這一份一日三次服用在膳後,這一份皇上每晚入睡前服用一次。”


    言罷,寧昭又從藥箱裏取出一個白色小瓷瓶遞給內侍太監,說道:“這藥香每夜記得給皇上熏上,內含安神靜氣之功效,會有助於皇上睡眠。”


    內侍太監接過藥瓶,一一把寧昭所言記在心上,點頭道:“夫人放心,身為陛下內侍,照顧陛下本就是咱家分內之事,況且陛下的安危便是咱家一百條命都賠不起,自然不敢怠慢。”


    寧昭聞言點點頭,又看了看寢殿深處,這才拎著藥箱走出了寢殿。


    內侍太監將人送了出去,靳淵一直等在殿外,見殿門打開便迎了上去。


    寧昭臉色不是很好,靳淵看著她,沒問什麽,朝內侍太監拱手告辭,接過寧昭的藥箱,帶著她便往宮外行去。


    尚書府的馬車早就等在宮外,見二人出來,青蟬抱著大氅,趕緊跑到寧昭身邊,給她披上大氅,三人一起上了馬車。


    “皇上情況如何?”馬車行駛了一段,靳淵這才開了口。


    寧昭手指下意識的扣著小案幾,半晌後才又了反應。她微微搖頭,說道:“不好。”


    靳淵聞言看了看寧昭,給她倒了杯熱茶,說道:“可能痊愈?”


    寧昭歎息一聲,接過茶杯抿了一口,搖頭道:“難。”


    靳淵挑了挑眉,說道:“難……卻不是不可。”


    “夫人可有法子?”靳淵問道。


    寧昭看了他一眼,無奈的笑了笑,歎道:“都說了難,大人又如何知曉我能有法子?”


    “若當真連夫人都沒法子,那這就不是難,應該是無力迴天。”


    靳淵也笑了,順勢拍了一通馬屁,“更何況,夫人醫術舉世無雙,舉燕國全部,再也尋不出能出夫人其右的大夫了,如此那位便真就無力迴天了。”


    寧昭失笑起來,抬手拍了靳淵一下,說道:“大人可是在恭維我?”


    “難道不明顯嗎?”靳淵笑道。


    寧昭搖搖頭,笑了起來,片刻後,重新正色下來,說道:“皇上的病確實不樂觀,痊愈是不可能的,但若是她能夠按照我的囑咐,靜心休養按時服藥,切記大喜大悲,方能延長幾年壽數。”


    “但若是皇上做不到,那……”寧昭沒有繼續說下去,但靳淵也已經清楚。


    老皇帝若是做不到寧昭囑咐的那些,性命便像是懸在高空的刀劍,隨時都有掉下來的可能。


    “此事可要告知幾位閣老?”寧昭說完,問向靳淵。


    靳淵沉默須臾,卻搖了搖頭,沉聲道:“暫時還不能讓他們知道。”


    慕容承和慕容極本就明爭暗鬥,這幾位閣老也是分立兩邊的政敵,若是現在讓他們知道老皇帝此刻的病情,朝堂必將掀起軒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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