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簾被撩開,靳淵側頭看去,慕容極從車窗裏探出頭來,朝靳淵微笑頷首,說道:“靳大人可願一敘?”


    靳淵看了他片刻,隨即莞爾,抬手拍了拍一塵不染的官袍,拱手道:“恭敬不如從命。”


    馬車行駛了起來,車內卻安靜的很,隻有暖爐上煨著的熱茶,發出咕咕的響聲。


    “天涼,靳大人先喝杯熱茶暖暖身。”慕容極伸手拎起茶壺給靳淵和自己分別倒了一杯。


    靳淵端起茶杯,聞見茶葉蒸騰出來的清香,讚道:“好茶。”


    “靳大人怎麽打算?”慕容極沒有繞彎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直接了當的問了出來。


    靳淵沒有多餘的表情,吹了吹茶湯,喝了起來。


    慕容極也不著急,耐心的等著,等到一杯茶完全下肚,靳淵才緩緩的開了口,“殿下既然尋我,便是有話要同下官說,不妨殿下先說,給下官點時間再好好想想。”


    慕容極頓了頓,失笑搖頭,說道:“靳大人心思真是難猜啊。算了……”


    慕容極擺手,擱下茶杯,說道:“太子用意已經很明顯了,我相信靳大人也看出來了吧。”


    靳淵卻是看出來了,所以才後悔自己隻想到寧昭,遺漏了慕容承隨機應變,反倒牽連了孟遂。


    “太子側妃病情不明,孟太醫就算是無辜的,也會落得一個醫治不力的罪名,這一場罪他是受定了。”慕容極又給靳淵滿上,說道。


    “所以與其如今想著如何把孟太醫救出來,不如想想怎麽讓側妃醒過來,歸根結底,她才是這場鬧劇明麵上的症結。”慕容極說罷,看著靳淵,用茶杯在靳淵杯子上碰了碰,玉石茶杯發出清脆的聲響。


    靳淵端起茶杯朝慕容極頷首淺笑,卻一言未發,直到馬車停在了尚書府門口,靳淵下車,慕容極撩起車簾看出去。


    靳淵迴首看去,淡笑道:“如此好茶下官多謝殿下賞賜,夜深天寒,殿下保重身子。”


    慕容極看著他笑了笑,放下車簾,隨即馬車動了起來,靳淵也迴過頭,徑直的進了府中。


    慕容極的意思靳淵明白。


    孟遂被牽拉受累,歸根究底是因為寧渙的病,這才是慕容承拿來打擊他們的武器,所以最直接的辦法,就是毀掉他的武器,讓他無從著力。


    可孟遂是舉國聞名的醫術聖手,他都瞧不出病因,這世間怕隻剩下寧昭能尚且一試了。


    這麽一來,不是又迴到最初了嗎?


    慕容承這次是鐵了心的要動自己了,靳淵想著。


    寧昭能放心的走,便是相信自己能夠解決好事情,但如今孟遂被太子關押下來,他已經年邁,哪怕隻是關著,那暗無天日的牢房裏,又能受得了幾日。


    這是逼著寧昭出麵啊!


    靳淵往後靠近椅背裏,深深的吸了幾口氣,再緩緩的吐了出來,他疲憊的按了按太陽穴,如今寧昭勢必要迴來了。


    既然知道了慕容承的打算,總比什麽都不知道的強,隻有走一步看一步,哪怕最終寧昭也無法,隻要寧渙沒死,老皇帝便不會重責他們。


    靳淵坐直了身子,從書桌上取出信紙,沾了墨,提筆寫了起來。


    遠在大興的寧昭,這夜夜睡得不安穩,晚膳前她已經寫信送迴京都,讓之前選好的人手,近日便趕到妙春堂。


    信件送到需要兩日,在等人到達,期間也需要用去四日,這月十六便是好日子,今日初十,正好再五天後,時間完全趕得及。


    安排很順利,寧昭本該放心才對,但不知為何入了夜,寧昭便開始心神不寧起來,前後琢磨著,開始擔憂起京都那邊來。


    可擔憂沒用,京都和大興兩地相隔甚遠,就算有什麽消息也得傳一兩日才能到達。


    房間還留了盞燈,燈光微弱,炭火也漸漸熄滅,寧昭盯著昏暗的帳頂,許久之後才睡了過去。


    兩日時間很快過去,寧昭忙著妙春堂開業的事宜,說是忙著,其實她本人並不忙,徐大夫和魏老板都幫著打點好了,現在隻等著人手到位,日子到了便能開業。


    而京都這邊,靳淵的信已經送過了過去,再快,寧昭迴京也得是幾日之後,他一邊疏通關係照顧著牢中的孟遂,一邊再老皇帝跟前進言,大不離都是孟遂年邁身子禁不住之類的話。


    可這次也是奇怪,老皇帝居然放任慕容承這般行為沒管,在靳淵這裏也是搪塞的很。


    老皇帝的態度大抵離不了那幾張契約,還有慕容承之前做戲贏來的憐憫,老皇帝不管,靳淵徹底沒了法子,隻能在牢中更加細致的照顧著孟遂,擔心他身子吃不消。


    好在孟遂雖然年邁,但醫者多年,深諳調理之法,身子骨可比尋常的老人好了不少,光是幾日牢獄之災,他還是沒看在眼裏的。


    更何況靳淵照顧的好,除了不見天日,靳淵也沒讓孟遂凍著,炭火都備得足,孟遂這牢坐的還挺愜意的。


    “這次連累了師傅,是小子倏忽了。”靳淵坐在牢中,孟遂正吃著他送來的食物,聞言擺擺手,說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該來的始終要來,就當時磨練了。”


    這兩日靳淵都是安排人來照顧孟遂,自己卻是第一次進來,見孟遂精神頭很好,便也放了心。


    “我已經給阿昭去了信,想來再過幾日,她便能迴京。”靳淵說道。


    聞言,孟遂的手一頓,隨即又動了起來,說道:“側妃的病症我至今都想不明白,沒有中毒這是肯定的,我思前想後,若不是側妃還服用了別的藥,便沒有別的可能了。”


    “別的藥?”靳淵抓住了關鍵,問道:“可若是服用了別的藥物,師傅瞧不出來嗎?”


    孟遂拿眼瞧他,還嫌不夠,又瞪了他一眼,這才說道:“你當我是神仙啊,世間有什麽多藥物入了人體之後沒有任何表現,它不會影響脈象和人體本身。”


    “有部分調節情緒和精神的藥物便是如此,沒有任何別的影響,隻要適當,倒是還能讓人平心靜氣,心情舒暢。”孟遂說道。


    “那側妃定然是用了這樣的藥!”靳淵眯眼,斷定道。


    “你說了就算?”孟遂翻了個白眼,說道:“尚藥局裏麵記錄著每日各宮服用的藥物藥方,就連最後的藥渣都是統一處理。”


    “之前我給側妃看診的時候,還專門注意過此事,檢查了她入口的藥物,確實是我開的藥。”孟遂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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