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最西邊的一處宮殿,名為冷宮。


    此處雜草叢生,陰暗濕冷,散發著一陣又一陣腐朽刺鼻的黴味。


    一行太監行色匆匆地湧入了冷宮,每個人的臉上都不自覺帶了點晦氣。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後妃寧氏,私通楚王,穢亂後宮;妄議朝政,禍亂朝綱,著廢除寧氏妃位,押至午門,行淩遲之刑——”


    尖細刺耳的聲音劃過空曠冷清的宮殿,立在大殿正中央的太監慢條斯理地卷好了明黃色的聖旨,舉手投足間盡顯輕慢不屑。


    而這聖旨所斥的寧昭,此時正端坐在主位之上,身著金絲鳳袍,頭頂華麗鳳冠,蒼白的素麵上依然精致明豔。


    她望著宮門外不遠處已光禿的梅枝,唇角無意識勾起了一個諷刺的弧度。


    曾經那雙燦若星辰的靈動眼睛,如今卻也變得黯淡無光。


    今日新帝封後,但卻不是她。


    這說來多可笑啊!


    她曾心心念念、甘願為之赴湯蹈火的夫君,在她一手將他送上這個帝王寶座之後,在她用盡權術幫他穩固帝王權勢之後,他卻宛若變了一個人一般。


    那些深情款款全數化作翻臉無情,奪去財權不夠,打入冷宮不夠,一紙詔書,要她的命也不夠,就連之前口口聲聲許諾說要給她的皇後寶座,也拱手送給了他人。


    帝王之心,好一個帝王之心!


    見寧昭遲遲沒有任何反應,宣旨的太監不耐煩地尖細著嗓子再次開口:“寧氏,接旨吧!”


    寧昭眸光斂了斂,但沒有看他,隻是說道:“我要見皇上。”


    興許是被關在冷宮這麽久都沒說過話的緣故,她的聲音聽起來沙啞低沉,像是嗓子在沙堆裏磨了又磨。


    “好笑!”太監譏諷道,“你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冠絕六宮的貴妃娘娘了,你以為皇上是你想見就見的嗎……”


    “嗤——”


    一聲嗤笑打斷了太監的冷言冷語,寧昭緩緩的將目光挪到了太監的臉上,鋒利的眸子裏盡是森然冷意。


    她一字一句宛若泣血:“是慕容承他不敢來見我吧?怕我罵他忘恩負義狼心狗肺,怕我當著他的麵揭穿他——”


    寧昭頓了頓,忽的笑了起來,“如果沒有我寧昭,他慕容承隻能是那個喪家之犬一般、過得朝不保夕的廢物太子!”


    “放肆——你這個瘋女人!”


    太監臉色驟變,袖袍一揮,怒聲斥罵,“來人,這個狂婦口不擇言,侮辱聖上,還不快快將她拖下去,送至午門行刑!”


    太監話音剛落,守在宮門口的其餘太監便紛紛湧入了宮殿,給寧昭的手腳都鎖上沉重鐐銬,架著她的手臂往外拖去。


    頭上的鳳冠在紛亂中掉落在了地上,鳳尾處鑲嵌的幾顆東珠四散滾落,一派狼狽。


    寧昭沒有反抗。


    就算她被裝進囚車,當街遊行示眾,她仍是沒有半分怯弱。


    圍觀的百姓都不明緣由,隻聽旁邊的差役大聲宣告:被押著遊行的此女不守婦道,和自己夫君的親兄弟勾搭在了一起,還妄圖插手朝政引發社稷動蕩,她這樣的女人就是名副其實的禍國妖妃!好在皇上聖明,就要將她處死以正典型了!


    不知是誰朝寧昭扔了一把爛菜葉,連帶著其餘百姓都紛紛朝她砸下了臭雞蛋、小石子,還伴隨著一句又一句的謾罵——


    “這世上竟然還有如此不要臉的女人,身為皇上妃子竟然還暗中勾搭楚王,真真是死有餘辜!”


    “我還聽說她插手朝政,是想大逆不道做女皇帝!”


    “呸,她這樣的女人也配?還女皇帝?牝雞司晨,不要臉!”


    曾經的寧昭有多麽風光無限,今天的她就有多麽狼狽落魄。


    但是她是寧昭。


    她是高傲不屈的寧昭。


    饒是此刻被千夫所指,她仍然挺直著脊背直視前方,眼神輕蔑而又孤傲。


    午門早已搭好了行刑台,而監刑官,正是寧昭的父親——寧洪。


    一場權力洗牌,曾為太仆的寧洪,因為女兒得勢,如今已經坐上了太師之位。


    刑場的侍衛將寧昭從囚車裏拖了出來帶到了寧洪麵前,按著她的肩膀往下壓,然而卻驚訝地發現她一動不動。


    寧昭目光平靜地同寧洪對視,即使現在是階下之囚,餘威猶在。


    寧洪有些怯懦的愣了一下,但很快意識到今非昔比。


    他臉上劃過一抹傷痛的神情,抬袖抹了把眼角,裝腔作勢地感歎道:“唉,想不到今日竟要白發人送黑發人……都是本官沒有好好教導你,讓你做出了如此羞於啟齒之醜事,實乃是我寧府家門不幸,全賴皇帝聖明,善惡得昭,本官順從天意,大義滅親,從今日起,你便被族譜除名,我寧家沒有你這樣不守婦道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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