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窈穿得暖和,此刻全身溫熱,可旁側男人的耳朵,竟是要比她的手指尖的體溫更高一些,如肉眼所見那般的燙紅。


    她驚詫地盯著他的耳朵,還未縮迴來的手情不自禁地再一次碰了碰。


    男人身形微微僵住,眼神略有不解,望進她的眸眼時,卻在她那雙清澈明亮的瞳仁裏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的神情尤其不自然。


    謝景昭抗拒這樣的自己,更怕她也抗拒這樣的他。


    這念頭一冒出,他立即別開頭,不同她對視,唇角繃直,片霎後,又鎮定問道:“為何這般看我?”


    蘇窈誠懇地迴答他:“你的耳朵好紅。”


    頓了頓,她又反問他,輕軟的聲色中夾雜著幾分蠢蠢欲動:“阿昭哥哥,你的耳朵為何這麽紅?”


    謝景昭:“……”


    心跳異常飛快,因她的話,更因她那一聲聲的“阿昭哥哥”。


    他另一隻垂在身側的手無法克製地握了握拳,似借此稍稍疏解不淡定的情緒。


    在她充滿好奇又隱隱偷樂的注視下,謝景昭勉強答道:“應是,天氣熱。”


    蘇窈拉長尾音:“哦~天氣熱呀~”


    緊接著,她仰頭望了望天。


    日頭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消失,風卻一陣一陣,愈發寒冷。


    她的確不冷,可也沒有到熱的程度,為了表示並非她的片麵之詞,蘇窈迴頭看向冬苓秋絡,問道:“今兒這天熱麽?”


    冬苓秋絡:“……”


    前一刻剛用了天氣熱為借口的太子殿下便在麵前,她們怎敢直言。


    謝景昭輕輕捏一下蘇窈的手心,身體前傾,靠近她的耳畔,低聲道:“窈兒莫非是喜歡看我出醜。”


    蘇窈小臉嚴肅,認真道:“我沒有哦,是你說的天熱,隻是我覺得天氣冷,想多問幾人,看看是不是隻有我一個人覺得冷。”


    站在宮道上爭論這一話題實屬荒謬了些,可偏偏是他先起的頭。


    謝景昭向來拿她沒辦法,現下,他亦是如此,無奈地喚她一聲:“窈兒。”


    方才他第一迴這麽喚她時,蘇窈滿滿地別扭,聽著格外不自在。


    而此刻,她歪著腦袋望向他,疑惑地問道:“怎麽了,阿昭哥哥?”


    謝景昭分明看見她眼裏的笑意,以及她得意得微微上翹的唇角。


    他幾不可微地歎了一聲,隨之,牽著她的手往上舉,引導著她攤開手心,再將她的手心覆上他的心口。


    即便是隔著一層一層的衣裳,手心仍舊清晰地感受他的心跳,竟是非常地快而有力。


    蘇窈被他突然的動作嚇一跳,繼而反應過來有其他人在場,宮道上還有那些經過他們的宮女太監,或是巡邏的禁衛軍。


    她騰地一下子紅了臉,心跳幾乎與他的同步,怦怦加速,亂而重。


    蘇窈不合時宜地想知道,是她的臉更紅一些,還是他的耳朵更紅一些。


    眼下的她無從知曉答案,隻能留著日後再有此類情況的時候,再慢慢同他對比。


    她的手被他握住,稍稍一掙紮,他便不再握著她的手心去摸他的心口,自然地探入她的指縫,緊扣地牽住。


    在“破罐子破摔”後,謝景昭神情恢複平靜,從容地牽著她繼續前行。


    蘇窈緩神的片刻間,耳邊響起他低沉的聲音:


    “窈兒,你明白的。”


    明白他因她的輕喚而心動。


    可若非蘇窈無意間瞧見他發紅的耳朵,以他幾乎無差的神情,他鎮定冷靜的語氣,她定是無法揣測出他的真實想法。


    思及此,蘇窈垂眸,小聲道:“你不說,我怎會明白。”


    每個人皆有每個人的性格,譬如蘇窈,她便是個藏不住任何心事的直性子,或喜或憂直白地反應在臉上,情緒無處遁形。


    而他,則是十分擅長將一切情緒隱瞞,那張俊臉鮮少表露他的真實情緒,連帶著他說話時的語氣,他亦是習慣性的無甚起伏,令人聽不出喜怒。


    蘇窈理解他身份特殊,不能隨心所欲,可她又感到莫名的不開心。


    她的不開心,並非是他待她如外人般藏起情緒,而是想到他連在自己的麵前也需得壓抑著情緒,便覺心悶不快。


    他們一行人的步子幾乎一致,而她所言的那句話聲音極小,若不仔細注意,幾乎淹沒在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中。


    謝景昭的視線凝於她的臉上,並未錯過她的這句話。


    不忍看著她情緒低落,他彎下腰,薄唇離她的耳垂僅毫分之距,沉啞的聲線裏含著歉意,道:“是我不該如此。”


    聽見他的道歉,蘇窈似更不快了,蹙著眉心,抬眸看向他,聲音悶悶道:“我不是要你道歉,我是……”


    她止住聲,仿若正在思忖著如何解釋。


    謝景昭耐心地等待,目光不曾從她那張凝重肅然的小臉上挪開。


    好一會兒,蘇窈才整理好思緒,認真道:“我的意思是,你在我麵前可以不用壓抑情緒,任何情緒。”


    今日與他一同見他的母妃,蘇窈再遲鈍也察覺到,他在他母妃麵前亦是藏著情緒,或許是尚在宮中,心有顧忌。


    蘇窈又擔心自己的言語不夠準確,再補充了一句:“你不表達你的情緒,我很難去了解你,有時還容易誤會你。”


    話落,她微微仰起小臉,眼眸盯著他瞧,試圖在他那張平靜的俊臉上瞧出些許變化。


    然而,除了他的眼神讓她灼熱得不敢直視,其餘皆是一如既往。


    想著不該“強人所難”,蘇窈放棄地輕輕唿了口氣,低首垂眸,嘀咕道:“罷了,隨著你的習慣來吧,說不準以後我也能看穿你的心思,不會被你的‘假麵孔’嚇唬到。”


    身側的男人沉默不語,深眸凝視著她。


    初次見她時,她甚是纖瘦,如今雙頰豐盈粉潤,低頭時頰肉嘭起,透出幾分挫敗感。


    在蘇窈以為這一話題已是結束之際,耳邊傳來他低低的聲音:


    “我答應你。”


    她恍若幻聽,抬頭茫然地望向他。


    謝景昭對上她的視線,薄唇輕啟,字字清晰道:“窈兒,我無法在短時間內做出改變,但,我向你承諾,我會改。”


    至少,在他麵前,不該讓她需要耗費心思才能與他相處。


    她的“要求”僅希望他能如實表露情緒,而他本就不應對她加以掩飾。


    他這番話說得簡單易懂,蘇窈一聽就了然。


    心中的悶悶不樂在須臾間消失殆盡,她欣喜地彎起眼眸,語氣輕快道:“那你要好好改哦。”


    謝景昭看著她那雙明亮的眸子,貪戀地不舍得挪開目光,唇邊揚起一抹淡笑,頷首應她:“嗯。”


    馬車停在最外側的宮道,還需經過幾扇有著禁衛軍看守的門。


    蘇窈對皇宮還有許多的好奇,畢竟這是她第一迴進宮,目光忍不住望了望周圍。


    謝景昭自是察覺,待她的目光落於遠處的某一建築頂簷,他道:“那便是父皇的禦書房。”


    蘇窈輕輕地“啊”了一聲,迴頭往良妃的鹹尚宮方向望去,還離了好一段距離。


    原來他方才離開後,是來到這兒。


    禦書房聽起來威嚴冷峻,隔著高高厚厚的紅牆,僅能瞧見盛氣顯赫的頂簷。


    與此同時。


    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踏出禦書房。


    男人脫下常年穿著的盔甲,腰間也未佩戴任何刀劍,隻身穿了最為常見的黑色錦袍,從背影上看去,卻仍舊如銅牆鐵壁般,似永不屈服。


    他步子很大,落地時反而很穩,幾近無聲。


    過了一門,再往前便是皇宮直通宮門的宮道,男人似是提前聽見了什麽動靜,側頭瞥一眼身後的小太監。


    他那一雙狹長的鳳眸無端帶著睥睨審視的氣勢,問:“前方可是有貴人出行?”


    皇上後宮嬪妃無數,他又鮮少迴京城,勉強認得皇後娘娘、良妃娘娘、儷妃娘娘,其餘嬪妃他怕是分不清。


    再者,他是外男,碰上嬪妃亦是多有不便,能避則避,省事省心。


    小太監不好直接跑上前去窺探,否則衝撞了貴人,他這條小命定是要交代出去了。


    小太監腦子轉溜得極快,多方麵分析後,小心翼翼地迴答道:“迴蘇大將軍,前方乃是朝著出宮方向的宮道,這個時辰極少會有娘娘準備出宮。”


    他停了停,又畢恭畢敬地說道:“蘇大將軍,奴才想,許是太子殿下要迴太子府了。”


    原來是太子殿下。


    不久之前,男人才見過太子殿下。


    多年不見,太子殿下如今更是沉穩、決斷,隱有聽聞,大皇子依舊氣盛激進、喜怒無常,而三皇子仍是緩心無成,柔茹寡斷。


    思及此,男人神情稍有緩和,繼續大步前行。


    一拐彎,便可望見一行人正與他朝著同一個方向前行。


    日光漸暗,男人隻抬眼確認一遍,便停在原地,低眸等候。


    是太子殿下沒錯,眼餘隱約看到太子殿下身側還有一名女子,他沒去看那名女子的長相或是其他,想來便是皇上提及的那名令太子殿下魂牽夢繞的女子。


    皇上對這名女子著墨不多,但也能察覺到皇上極其惱怒太子殿下會看上這等平平無奇的女子,奈何太子殿下決意要娶那名女子。


    若隻單單此事,定然與他無關,他聽聽便罷了,橫豎過幾日他又要離京,鎮守西中。


    偏偏這一女子,竟曾經救過他的兒子一命,救命之恩重於一切,既是他兒子的救命恩人,便是他的恩人。


    待太子殿下一行人接近,男人恭敬地行禮:“末將參見太子殿下。”


    謝景昭停住腳步,虛虛抬手:“蘇大將軍請起。”


    “謝太子殿下。”男人並未抬眼,立在原地,又朝著太子殿下身側的女子行禮,語氣恭敬:“蘇桁逸見過蘇姑娘。”


    蘇窈頓時一驚,這位蘇大將軍,竟主動朝她行禮?


    謝景昭對此亦是略有訝異,感覺到她的震愕,他斂住情緒,微微彎腰,同她道:“這位是蘇大將軍蘇桁逸。”


    蘇窈在腦子裏過了一遍這句話,恍然大悟,眼前的這一男子,便是江梔澄曾多次提過的那位蘇副統領的兒子,亦是上一迴在藥堂內見過的蘇少將軍的哥哥。


    除此之外,她想起來了,定是那位蘇少將軍同這位蘇大將軍說起過藥堂內發生的事,知曉她曾救過他的兒子,是以,才對自己這般客氣。


    想罷,蘇窈對那位大將軍也簡單地福身行禮:“民女蘇窈,見過蘇大將軍。”


    “蘇姑娘客氣。”蘇桁逸不曾抬眼,目光垂低,看著幹淨的地麵。


    謝景昭看他一眼,猜出他應是要出宮迴府,薄唇動了動,道:“蘇大將軍自便。”


    “謝太子殿下,末將恭送太子殿下,蘇姑娘慢走。”


    謝景昭牽著蘇窈的手往前。


    直到走出一段路,蘇窈才憋不住似的,悄悄側過頭,對謝景昭道:“我總覺得他長得有點眼熟欸。”


    可她不應該有什麽契機見過這位蘇大將軍才是。


    謝景昭並無懷疑她是否產生錯覺,順著她的話,道:“蘇大將軍與蘇少將軍是親兄弟,二位將軍相貌的確相似。”


    “哦……那可能是長得像蘇少將軍吧。”


    再過一個門,他們的馬車便停在前方,不遠處,也停了另一輛馬車,戴有“蘇府”二字的旗幟迎風飄揚。


    蘇窈好奇地多瞧了幾眼。


    陸先生的私塾裏的學子,除她以外皆是京城內排得上號的世家府邸,再奢華的馬車她也見過,此刻,那輛“蘇府”馬車,比她想象中更要低調一些。


    蘇窈收迴了視線。


    目前為止她隻見過蘇大將軍、蘇少將軍,蘇大將軍雖不曾抬眼看她,但也沒有露出一點兒輕視她的神情,甚至客客氣氣,而蘇少將軍也是“能屈能伸”,雖剛開始有點兒看不起她與葉郎中是女郎中,可後麵救下蘇小少爺後,蘇少將軍亦是馬上迴恩,留下豐厚的診金。


    連續兩迴接觸“蘇府”的人,皆在蘇窈這兒留了點好印象,想來蘇副統領一家定是不差。


    直至太子府的馬車駛離開,蘇桁逸才出現。


    他望著太子府馬車離去的方向,輕輕擰眉,似有困惑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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