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墨水幹透了,蘇窈將宣紙折疊,裝進信封中,再在信封上認真地寫下五個字:謝景昭親啟。


    她走出書房,將信封遞給冬苓,道:“冬苓,你幫我把……”


    話還沒說完,冬苓已是把信封雙手接過,點頭道:“奴婢明白!奴婢這就把信送給太子殿下!”


    語畢,冬苓急急忙忙地轉身跑遠。


    蘇窈隻來得及叮囑她:“慢點呀,小心摔著了。”


    冬苓慢不了一點,她恨不得可以像夏花一樣咻地飛上屋簷,直接翻個牆就到太子府門口了。


    雖然她不知曉自家主子在信中寫了什麽,但是她清楚地看到主子的情緒明顯是輕鬆了許多,若主子決定要與太子殿下分開,肯定是難過極了的。


    一想到今後主子還能繼續同太子殿下恩恩愛愛,冬苓忍不住臉上的笑意,一路蹦躂著愉悅的步子,來到太子府正門。


    久違的太子府正門,她終於不必躲躲藏藏跑去側門或是後門了。


    守在門口的侍衛見到冬苓,明顯對她的出現感到驚訝。


    他們隻負責保護太子府,其他事並沒有資格插手,也不知身為殿下的婢女冬苓這段時間是忙什麽去了,隻記得好久沒見到她。


    冬苓等不及地同他道:“勞煩喊一下赫凡,或是青默護衛、青羽護衛。”


    她心想最好是青默青羽,這樣他們唰唰就到太子殿下麵前了,赫凡還得跟她一樣跑一段路。


    侍衛點了點頭,一邊道:“赫凡在,殿下不在府中,青默護衛、青羽護衛隨殿下一同離府了。”


    冬苓一瞪眼:“什麽?殿下不在府中?”


    虧她跑這麽快,便是想著讓殿下早些看到自家主子的這封信。


    “是。”侍衛應完,轉身先進府中尋赫凡。


    赫凡就在前院裏,聽到是冬苓找他,立即跑到門口。


    他喘了喘氣,焦急地問道:“怎麽樣?蘇姑娘可是要同殿下成親?”


    冬苓又是一瞪眼:“你倒是敢想!我家主子還未想到這麽遠呢!”


    赫凡被她一斥,才反應過來自己把心裏想的事給說出來了,他改口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蘇姑娘可是願意接受殿下的身份了?”


    “我不知。”冬苓將手中的信封遞上,道:“這是主子親筆寫給殿下的信,待殿下迴府,你把信交給殿下吧。”


    “沒問題!”赫凡說著,把信封揣在衣兜裏,隨即問一旁的侍衛:“府中可還有馬?我去尋殿下。”


    他家殿下就等著蘇姑娘的答複呢,赫凡想盡快把信交給殿下。


    侍衛將馬牽到門口,赫凡翻身上馬,揮起馬鞭揚塵而去。


    冬苓看著他離開,不由得想著,若她會騎馬就好了。


    她思忖片刻,轉身迴到府中,望了望屋簷上方,喚道:“夏花,夏花。”


    夏花的身影出現在屋簷上,並未落地,而是問她:“有事?”


    “夏花,你能不能教我怎麽騎馬?還有輕功,如果可以的話,你再教我一些打人的招式,這樣以後我也能更好的保護主子了。”


    冬苓說得真摯,早在發現夏花能輕輕鬆鬆飛簷走壁,她便羨慕得不行,現下,考慮到今後主子同太子殿下在一起,可能會遇到不可預料的事情,讓她更是想要學點武功以防萬一。


    夏花沒有直接給予她的答複,目光打量著她,麵無表情地開口道:“你毫無根基,一時半會學不來。”


    冬苓想也不想,立刻道:“那我就慢慢學,隻要你願意教我。”


    夏花沉默半晌,才輕輕點頭,道:“明日再開始。”


    “好!”冬苓爽快應道。


    秋絡得知此事,也向夏花表明意願。


    教一人是教,教兩人也是教,夏花便同她們約定,不耽誤照顧主子的情況下,她會慢慢教她們二人。


    福寧宮殿內。


    太後年邁,午時過後皆需歇息,謝景昭趕到福寧宮後,靜心在殿內等著。


    未時四刻,宮女踏入殿內,福身低頭,恭敬地稟報道:“太子殿下久等,太後娘娘已醒,勞煩太子殿下再多等一盞茶。”


    謝景昭輕輕頷首,神情平靜。


    宮女福身退下。


    一盞茶後,殿外傳來太監尖尖細嗓:“太後娘娘到——”


    話音落下,太後身穿一襲華貴的錦衣,在宮女的攙扶下走進殿內。


    謝景昭朝她行禮:“孫兒拜見祖母。”


    “快起身吧。”太後對他虛虛抬手,示意他入座,她的臉上仍是掛著慈愛的笑容,隻是目光中多添了幾分複雜的情緒。


    待太後坐下,謝景昭隨之落座在她身側的位置。


    太後這一午覺睡得不算舒坦,心裏念著事,一會兒便醒一次,倒是比沒睡之前顯得更要疲乏些許。


    宮女端上提神醒腦的溫茶,太後抿了幾口,勉強感覺腦子清醒多了。


    她放下茶杯,視線望向身側的男人,還未開口就先輕輕地歎了一聲,語氣頗為沉重:“哀家今日聽聞了些事,正想著午後召你來福寧宮,你倒是消息及時,先主動過來了。也好,省得哀家還得等著你進宮。”


    “是孫兒不孝,讓祖母費心了。”謝景昭微微垂眸,俊美的臉上無甚情緒,令人無從揣測他的心思。


    太後目光掃了一眼殿內的宮女們,吩咐道:“你們下去吧。”


    宮女們異口同聲:“是,太後娘娘。”


    語畢,她們有序地一一退至宮殿門外。


    待殿內隻剩下他們祖孫二人,太後才再次開口,聲音比方才要來得嚴肅幾分,她問道:“景昭,你親口同哀家說說,你是怎麽想的?”


    謝景昭神情平靜,如同說起普通的尋常事般,輕啟薄唇道:“祖母,孫兒想娶蘇窈為妻。”


    饒是早有心理準備,太後還是被他的這一句話驚得渾身一震。


    頓了頓,她沉聲開口:“你是太子,娶妻應得慎重,而非這般輕率,隨意在街上尋個姑娘便想著娶她。”


    “孫兒從未將娶妻之事當兒戲。”謝景昭微微低頭,身形卻挺拔筆直,他認真道:“祖母,若不是蘇窈救了孫兒,孫兒現下隻是一具毫無生息的屍體。”


    “胡言亂語!”太後那隻生了些許皺紋的手用力地拍了一下桌案,她擰眉道:“殿下怎可說出這種話?”


    “祖母,孫兒並未亂言。”謝景昭簡短地解釋道:“那日孫兒遭陰人暗算,身受重傷自懸崖墜落,不幸中的萬幸,孫兒被蘇窈所救,救命之恩,孫兒無以迴報,諾允以身相許。”


    “縱使她救你一事是真,但怎就無以迴報了?黃金萬兩,理該夠她滋潤地活一輩子,何曾需要你以身相許?”


    太後說得凝重,話落,便連連深唿吸,拍著心口平複過於激動的情緒。


    謝景昭神情未變,出聲道:“祖母一言中的。是孫兒貪戀蘇窈,不願用萬兩黃金與她兩清。”


    “你、你……”太後震驚地看著他,不敢置信這種話竟會從他的口中說出。


    以往的太子不近女色,太子府中未曾有過通房、或是妾室,連那唯一的侍寢婢女,也隻是空有虛名。


    這般對女人身心抗拒的太子,如今卻親口承認貪戀一名女子。


    太後緩過神來,閉了閉眼,沉聲道:“那個叫蘇窈的女人,是給你喂了什麽迷魂湯?”


    謝景昭眉心極快地擰了一下,繼而,他保持平靜,淡淡道:“祖母莫要誤會,隻是恰好孫兒到了娶妻的年紀,孫兒便想以身相許,一來可以報答她的救命之恩,二來,也可讓祖母、讓父皇安心,無需再憂慮孫兒的婚事。”


    “胡鬧!”


    太後剛穩住的情緒又再一次激動起來,聲音不由得拔高許多,嚴厲道:“哀家同你父皇是非常操心你的婚事,但也絕不會允許你將娶妻一事這麽隨意對待。”


    “祖母,此事孫兒已是三思,並未魯莽。”


    謝景昭忽地起身,單膝跪地,麵容沉靜,字字清晰道:“孫兒心意已決,還望祖母成全。”


    太後臉上的神情有片刻的僵硬,好一會兒,她冷冷道:“殿下若真對她有心,納為妾便是她莫大的榮幸,至於娶妻,哀家絕不同意。”


    緩了緩,她再道:“你口中的蘇窈,哀家從未見過,不知她的品性如何,可是,據哀家所知,這個蘇窈隻不過是一個普通女子,她何以擔當得起太子妃之位?”


    謝景昭麵色無異,非常從容地迴答道:“祖母勿憂,蘇窈德才兼備,依孫兒看,她擔當得起。”


    “你、你……”太後又是連連深唿吸兩次,差點被他這句話氣得喘不上來。


    太子雖往日裏並未同她有多親昵,即便以前他不想娶妻,但也從未這般句句反駁她的話,沒一句話是她想聽到的。


    太後抬手扶住額頭,閉著眼,道:“哀家乏了,今日到此為止,殿下請迴。”


    “祖母保重身體,孫兒告退。”


    言罷,謝景昭朝她行禮,起身離開宮殿。


    軟轎停在門口,青羽迎上前,護著自家殿下坐上軟轎。


    隱約之間,他聽到宮殿內傳來太後娘娘氣極的吼叫,約莫是斥道:“給哀家好生查一查,那女人是什麽來曆!膽子大得很,竟敢覬覦太子妃之位!”


    青羽小心翼翼地看一眼自家殿下。


    謝景昭腳步一頓,隨即恍若未聞,麵無表情地踏出福寧宮,坐上軟轎。


    走出宮道,在下了軟轎準備換馬車後,青羽這才開口,小聲地稟報道:“殿下,赫凡拿來一封信,說是蘇姑娘親筆寫給您的。”


    謝景昭的神情終於有了變化,深眸裏掩蓋不住焦急,立即伸手:“信呢?”


    “殿下,信在這。”青羽連忙從懷中掏出一信封,雙手呈上,仔細地放在他家殿下的手掌心中。


    謝景昭接過那封信,走上馬車。


    還未坐下,他垂眸看著信封上的字:謝景昭親啟。


    他不由得微微怔住,無從得知她是以何種心態,寫下他的名。


    他有意克製,坐下來後,卻是迫不及待地拆開信封,將信封裏的宣紙拿出。


    墨水的味道在馬車內散開,似乎還帶了些許她身上的清香味,謝景昭不禁頓住,心跳比以往的每一刻都要劇烈,難以平複。


    他以為她需要很長的時日去思索,是以,他有意先去福寧宮,讓自己有事可做,而非時時刻刻惦念著她的答複。


    太後一向看重門當戶對,否則,便不會縱容皇帝毫無克製地納妃,每一個妃子的母家,對皇位皆是有利。


    謝景昭早已看透這一事實,他也知曉,娶蘇窈為妻,最大的阻礙不是他的父皇,而是他的祖母。


    如若蘇窈願意繼續同他一起,那他便將對他們最大的阻礙提前做足準備。


    如若她不願,他想,他的祖母也會心留忌憚,以後不敢再隨意催他娶妻。


    但謝景昭從未預料,不過隻是去一趟福寧宮,她便做出了決定。


    臨近這一刻,他反而遲遲不敢將宣紙展開,去看她的信。


    馬車已是離宮,往太子府的方向勻速前行,馬車內沒有一點顛簸,足夠讓人坐得穩穩當當。


    謝景昭的手卻細微地發顫,連他也無法控製。


    漫長的寂靜過後,他的指尖動了動,將那張宣紙緩慢展開。


    他曾替她抄寫功課,也曾幫她注解,她的字跡他自是能辨認出來。


    入目,是熟悉的字跡,比先前進步了些,不過仍舊帶著她獨有的稚氣。


    【吾之意中人,謝景昭——】


    隻單單這一句,謝景昭便可知曉,她定是一邊看著自己的信,一邊埋頭認真地寫下這封信。


    他微微垂著的睫毛動了動,眸底的情愫放肆地翻湧,接著往下看。


    【我上私塾不過個把月,寫不來像你一樣有文采的信,你就將就著看。


    你隱瞞太子的身份,我當然會生氣了。


    不過我對你也有錯在先,所以這事兩清。


    以後我不會氣你隱瞞太子的身份,你也不要追究我以前對你的種種不敬。


    ——蘇窈留。】


    蘇窈總能做一些讓謝景昭毫無預料的事情,譬如這一封信。


    他低著頭,垂眸將宣紙上的內容反複翻看。


    隔了好一會兒,謝景昭才慢慢地將這張輕飄飄的宣紙重新疊好,放迴信封中。


    他小心將信封拿在掌心中,神情意外地平靜,更有義無反顧的堅定。


    或許他的祖母,他的父皇,亦或是還有更多的人,會成為他與她之間的阻礙。


    無所謂,他不在意。


    他隻知曉,她會與她一同麵對,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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