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景昭並無戲言,離開之後,隻過兩刻鍾,大門被人敲響。


    是他的侍從赫凡返迴,告知教蘇姑娘識字的先生將會晚些來到她的家中。


    冬苓把赫凡的原話一字不漏地稟報給自家主子。


    一切如做夢般的發展。


    蘇窈神情恍惚,坐在廳堂中一動不動。


    冬苓替自家主子感到高興,抬頭卻見主子失神怔愣,擔憂地輕喚:“主子,主子?”


    蘇窈迴過魂兒,反應慢了些許,“嗯?”


    冬苓以主子的心情為重,見狀,她細聲道:“主子若不想識字,那奴婢迴絕赫侍從便是,主子莫要難過。”


    蘇窈搖了搖腦袋,“我沒有難過。”


    少頃,她抬起手,捏了一下自己臉頰上的軟肉,她用了勁,一下子疼得她倒吸一氣。


    “我不是在做夢……”


    冬苓嚇一跳,連忙拿出手帕倒些茶水沾濕,再貼上她被捏得發紅的臉頰,“主子怎舍得對自己這般狠心?若想證實是否發夢,主子大可捏奴婢的臉。”


    她家主子臉蛋嬌嫩白皙,這麽一捏瞬時紅了一片,冬苓瞧著都心疼。


    蘇窈卻仿似未聞,發愣的小臉逐漸恢複光彩,瀲灩的雙眸含著濕意。


    她以為她這輩子就這樣了,不可能再有識字的機會,而今,謝公子幫她找了一位先生教她識字,以後她還能上私塾。


    冬苓聽到自家主子極輕的抽泣聲,慌忙道:“主子可是太疼了?奴婢去請大夫過來。”


    說著便要轉身。


    蘇窈及時拉住了冬苓,搖著腦袋解釋:“我這是高興的。”


    她抬手抹了抹臉上的淚珠子,情緒還未平複,軟柔的聲色哽咽地問著:“冬苓,赫侍從有說先生幾時來嗎?”


    冬苓搖頭,立即道:“主子,奴婢這就去問個清楚。”


    怕她來迴奔波傳話累著,蘇窈想了想,對她道:“你跟赫侍從說,要不就讓先生未時過來吧,若未時太趕,再延後也都可以。”


    “是,主子。”


    冬苓小跑著出去,好在赫凡並未走遠。


    “赫侍從,赫侍從……”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與叫喊聲,赫凡停住步子,迴身往後望。


    冬苓跑至他的麵前,向他傳達了自家主子的話。


    赫凡爽快地應下,“那便按照蘇姑娘的話,先生將在未時抵達。”


    “好。”冬苓福了福身子,正要迴去稟報,忽而感到疑惑,看向赫凡不解地問道:“赫侍從,‘謝’府不是就在那兒嗎?”


    她朝太子府的方向指去,是赫凡走的完全相反的方向。


    赫凡左右瞧了瞧,再低聲道:“公子不願讓人猜忌,我得在外頭繞一繞路,方迴府中。”


    冬苓恍然大悟。


    懂了!是太子殿下要保護主子!特地不讓人發現殿下與主子之間有所關係。


    她露出了然的表情,眯著眼笑道:“赫侍從慢走。”


    未時。


    赫凡準時帶著一位白發蒼蒼的先生,再度來到蘇窈家門口。


    臨敲門前,赫凡對他恭敬道:“大人切記,莫要暴露身份。”


    侯衍海低頭作揖,應道:“太子殿下囑托,臣自當銘記於心。”


    侯衍海乃是國子監主簿,年齡已近致仕。


    謝景昭尚未成為儲君時,侯衍海便已經對他表露忠心,隻為安穩解甲歸田。


    如今,侯衍海恰是無所事事之時,謝景昭便將這一“重任”交給他,他既不會在外胡亂傳話,也能教會蘇窈識文斷字。


    赫凡抬手敲了敲門。


    與此同時。


    蘇窈第一次麵見先生,連連緊張了好些時辰,心裏頭害怕自己表現得太過蠢笨,會被先生訓斥。


    敲門聲響起的時候,坐在廳堂裏的蘇窈如驚弓之鳥,嚇得一下子站了起來。


    冬苓道:“主子,未時了,應當是先生到了,奴婢去開門。”


    片刻後,冬苓領著一名年近花甲的先生進來,“主子,侯先生到了。”


    侯衍海隻是略微瞧一眼他的這位特殊的學子,立即低垂著眸,拱手作揖道:“老身侯衍海,見過蘇姑娘。”


    他沒敢細瞧,這位蘇姑娘是太子殿下的女人,他萬萬不可怠慢。


    蘇窈雙手無措地放在身前,緊張道:“侯先生,謝公子都跟您說了吧?我、我大字不識一個,接下來還得侯先生多多指教。”


    侯衍海彎腰迴道:“蘇姑娘客氣,老身定會傾盡所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蘇窈這會兒慶幸,謝公子給了她這麽一個大院子,連書房也有,否則她就隻能把廳堂當成書房用了。


    之前她還想著這偌大的書房浪費了,根本用不著,不曾料,這會兒就派上用場了。


    秋絡在旁準備好紙墨筆硯,便退到書房門外。


    侯衍海聽從太子殿下謝景昭的吩咐,知曉蘇窈一字不識,自帶了些識字基礎的書籍,遞到她的麵前。


    侯衍海自入職國子監,就沒教過從零開始的學子,國子監的學子皆是七品以上官員子弟,從小耳濡目染,絕無一字不識的可能。


    現下,不僅是身為學子的蘇窈擔心自己沒學好,連侯衍海也在擔心著自己沒能教會她。


    二人精神緊繃,雖氣氛嚴肅,但也互相盡力而為。


    直到酉時一刻,侯衍海給蘇窈留了功課,方才離開。


    蘇窈親自送著他到門口,瞧見赫凡還在門外,她神情詫異,更多的是疑惑他怎麽還在這兒。


    赫凡恭敬道:“蘇姑娘,小的來接侯先生。”


    蘇窈往前方望去,那兒停了一輛馬車,不疑有他。


    侯衍海對她作揖道:“蘇姑娘,老身告辭。”


    馬車離去,冬苓將大門關上。


    蘇窈轉身往迴走,準備迴書房裏完成侯先生留下的功課,邊走邊迴憶著侯先生教她的知識。


    秋絡跟隨在她身側,偷瞧了一眼自家主子專注的模樣。


    主子可真好看,認真起來更是好看極了!


    另一邊,馬車緩緩朝著侯府而去。


    赫凡坐在侯衍海的一側,客客氣氣地問道:“侯大人,今日教學可還順利?”


    侯衍海知道赫凡是太子殿下的侍從,赫凡這麽問,那自然是太子殿下想知道了。


    他忙迴答:“蘇姑娘聰慧伶俐,一學就會。”


    赫凡再接著細問:“依侯大人看,蘇姑娘何時能跟得上私塾同齡學子的速度?”


    侯衍海認真思忖,不敢誇大其詞,嚴謹迴道:“臣認為,少則一個月,多則兩個月。”


    同齡學子雖從小學起,進度不慢,但蘇窈是侯衍海獨自教學,隻要日日不落,追上他們並不難。


    侯衍海答完後,抬眼見赫凡皺起了眉頭,不由得冒出一身的冷汗。


    赫侍從不滿意,那便是太子殿下不滿意啊!


    侯衍海小心翼翼地道:“若太子殿下盼蘇姑娘早日成才,臣可再盡力些。”


    赫凡歎了口氣,“殿下已是弱冠,身邊無一貼心女子照顧,就等著蘇姑娘光明正大地踏入太子府中呢。”


    這是他自己的猜測。


    殿下對蘇姑娘真情實感,計深慮遠,知曉蘇姑娘一字不識,未來定會在宮中備受欺負,特地親自尋來國子監任職的侯大人,讓侯大人當蘇姑娘的先生。


    殿下如此大材小用,不就是想蘇姑娘快些學成,再快些成為他身邊的女人嗎?


    侯衍海不知赫凡此刻心裏的彎彎繞繞,隻知道太子殿下托付他此番重任,他定要完成得漂漂亮亮,至少不能讓太子殿下覺得自己無用。


    侯衍海作揖道:“臣定全力以赴,替太子殿下解憂。”


    -


    夜幕降臨,謝景昭從宮中迴到太子府。


    “殿下。”赫凡在門口恭迎,跟隨在他身後半步遠的距離。


    一路安靜,直至進了書房,謝景昭側眸瞥了赫凡一眼。


    他一言未發,赫凡暗自揣摩他家殿下看自己這一眼是什麽意思。


    頓了頓,赫凡試探道:“殿下,今日未時屬下帶侯大人去了蘇姑娘家中。”


    赫凡沒一口氣說完,而是停頓下來,見自家殿下仍舊是麵無表情,卻沒命令他閉嘴,赫凡方才接著道:


    “殿下,屬下送侯大人迴去時,問了侯大人幾句,侯大人說,蘇姑娘聰慧伶俐,不日便能跟上私塾同齡學子的進度。”


    男人清雋的麵容不露半分情緒,闊步行至桌案前,淡聲吩咐道:“你同侯大人說一聲,待她基礎識字差不多,再重點教她識別藥草相關的字,切莫出錯。”


    這樣一來,以後若有用得上她的地方,不至於又得幫她寫藥方。


    赫凡一聽,樂嗬嗬地應了下來:“是,殿下。”


    殿下待蘇姑娘真當是用情至深,蘇姑娘識得藥草類的字眼,又醫術精湛,都可以進太醫院裏當位女太醫了!


    殿下是真情實意地替蘇姑娘想好未來的路啊!


    謝景昭擰眉,冷冷地瞥他一眼,“笑什麽?”


    赫凡深知他家殿下的別扭性格,實話實說,殿下定會惱羞成怒,矢口否認。


    他斂了幾分笑意,道:“殿下,屬下是在替蘇姑娘高興,想必蘇姑娘心裏也對殿下的安排感激涕零。”


    謝景昭鼻間發出一聲輕哼。


    他對她這個救命恩人是仁至義盡,她是該對他感激涕零。


    蘇姑娘一事翻篇,赫凡提起另一事,道:“殿下,良妃娘娘派人前來問話,太後生辰將至,殿下可是備好生辰禮?”


    皇帝下了旨,太後生辰當日,普天同慶,天下大赦。


    屆時,宮中也會開辦宴會,為太後慶生。


    謝景昭素來不喜這種場合,但他是皇子,是儲君,由不得他喜或厭,必須到場。


    他神情微沉,漠聲道:“明日孤會去一趟鹹尚宮。”


    -


    良妃身為寵妃之一,居住的鹹尚宮自是氣勢恢宏,殿頂高聳入雲,朱紅色的牆壁莊嚴肅穆。


    小卓子深深彎著腰,在前方領路,“殿下,這邊請。”


    良妃剛從皇後宮中請安迴來,坐著閉目養神,身後的貼身宮女展鶯正幫她輕捏著太陽穴。


    謝景昭朝她行禮:“兒臣拜見母妃。”


    良妃緩緩睜開眸,虛抬起手,“殿下請起。”


    謝景昭瞧見她眉眼間透著疲憊之色,神情稍沉,語氣冷冷道:“皇後讓母妃難堪了?”


    良妃蹙了蹙眉,見周圍隻有展鶯與小卓子,低聲道:“殿下,隔牆有耳,以後莫要再說這些話。”


    男人臉色晦暗不明,薄唇緊抿,一言不發。


    展鶯憋不住氣,替自家娘娘感到委屈,哽咽道:“殿下,皇後今早突然懷疑娘娘以往多次假借身子不適免了請安,請來太醫給娘娘診脈,太醫診脈過後,說娘娘脈象極好,皇後借此發怒,命娘娘宮內自省三日,不得出宮一步。”


    良妃有舊疾一事不是秘密。


    良妃早有預料,她的舊疾是有人暗中動了手腳。


    近日服下蘇姑娘開的藥方得以痊愈,良妃特地叮囑宮中上下,嘴巴閉嚴實了,消息卻還是走漏了,才發生今早的事情。


    良妃並非頭疼於被皇後禁足反省三日,而是宮內出了細作。


    再者,她的舊疾痊愈,盼著她身子不好的人,將會再度動手。


    謝景昭一張俊美的臉龐冷得讓人發顫。


    他沉眸掃過小卓子、展鶯,再望一眼守於宮外的宮女太監。


    良妃見他神情微慍,安撫地一笑:“本宮自有定奪,殿下莫要憂心。”


    她轉移話題,“太後生辰漸近,想必殿下已是備好賀禮了。”


    謝景昭斂了斂神色,應道:“是。”


    “太後最是盼著殿下納妃,其他皇子也是到了納妃之時,本宮聽皇上提起,準備在宴會上邀請適齡的世家千金。”


    良妃觀察著他的反應,問道:“殿下心中可有太子妃的人選?”


    謝景昭麵無表情,冷靜答道:“母妃,兒臣未有娶妻的打算。”


    良妃數著道:“大皇子雖未娶妻,卻納有三個妾室,三皇子年僅十五,也有兩個通房丫鬟。”


    她歎了口氣,再道:“本宮給殿下挑的侍寢婢女,殿下也不滿意將她趕出府,殿下無娶妻的打算,本宮不強求,但妾室或通房,殿下可有想法?”


    比如被他“藏著掖著”的蘇姑娘。


    良妃完全不反對他將蘇姑娘納為妾室,即便蘇姑娘家世普通,上不得台麵。


    謝景昭仍舊是麵不改色,淡淡道:“母妃,兒臣也未有納妾的打算。”


    良妃沉默半晌,仿佛想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唇角往上勾了勾,笑意卻未達眼底。


    她的視線落在桌上擺放著的一個花瓶,花瓶裏插著今早宮女新鮮采摘來的鳶尾花。


    這是鹹尚宮最為常見的花,也是良妃偏愛的一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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