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了。


    顏津下意識轉身看去,待看清門內那人之後,愣住。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人,全都是雪白的。


    雪白的長發,眉毛和睫毛也都是白的,純淨的、清澈的白,毫無雜色。


    瞳孔的顏色極淺,比琥珀的顏色還要清透幾分。他的膚色也很白,毫無血色的蒼白,高嶺之上的那捧雪。


    唯有嘴唇那點粉是最濃重的一筆。


    “你們,有什麽事嗎?”


    他說話的語調慢吞吞的,神色陰鬱平靜,像是某種常年不被陽光照射的苔蘚植物。


    “您好,林先生,我是樓下的七零四的住戶,我叫宴棲,這位是我的太太。”


    晏棲微笑上前,從容道:“很抱歉,打擾您也不得為之,您的顏料又流到我家水管了。”


    “是啊,我剛才洗澡,全都是紅色的。”顏津月捂著胸口,還在心有餘悸,“快嚇死了。”


    “顏料?”


    他雪白的長睫扇動了一下,看向那笑容溫潤無害的男人,好像懂了什麽,點頭道:“抱歉,應該是我顏料池的水閥沒關,我等會就關上。”


    “那就麻煩您了,林先生。”晏棲微笑,摟著顏津月肩膀,就要走。


    “等等。”這一聲來自於顏津月。


    “怎麽了,老婆?”晏棲疑惑地看著站著不動的女孩。


    而那個渾身雪白的林先生也看向她。


    “林先生,我有點好奇,您用的是什麽顏料?”


    顏津月莞爾一笑“是這樣的,其實,我也學過一段時間的油畫,不算精通,但有點收集癖。我喜歡收集些畫筆、顏料,但你從未見過林先生您這樣的,溶於水,還那樣的鮮亮,還有一股淡淡的青草香。我很喜歡。”


    可不是嘛,那水的顏色和血水無二,甚至有那麽多的水,都沒有將它稀釋,她很好奇,究竟是什麽樣的顏料能做到這種地步?


    林先生平靜地看著她,啟唇:“普通顏料而已,晏太太若是喜歡,改天可以送一些給你。”


    “好呀,那就謝謝林先生了。”顏津月從善如流。


    正當兩個男人都以為她會就此停下,卻不想,她又笑盈盈道:“都是紅色顏料,林先生今天畫是什麽啊,我有點好奇。”


    “玫瑰。”他脫口而出,沒有一秒猶豫,“晏太太若是好奇,可以進來看的。”


    “不用了。”顏津月其實原本想說好的,可餘光瞥到他腳邊的某個東西,話到嘴邊還是改了,“我就是有點好奇而已,不打擾您了,我和我老公就先迴去了。”


    “嗯,再見。”


    “再見。”


    迴到家後,顏津月先是猛地灌完一杯溫水,重重喘氣,然後坐在沙發上,神思恍惚,纖長的睫毛如蝶翅輕顫。


    “怎麽了?”晏棲笑著走來,攬住她的腰身,“你怎麽從八零四迴來就像是被嚇到了?”


    顏津月看向他,問:“很明顯嗎?”


    “嗯。”


    得到肯定的迴複後,她靠近他懷裏,小心說道:“我剛才看見他腳下擺了東西,好像是骷髏頭。”


    “這種藝術家房間裏擺這種模型,很正常啊。”


    “我也是這樣想的,可不知道怎麽地,就是有點害怕。這位林先生給我的感覺……不太好。”


    “我還以為老婆你會喜歡他呢。”男人喉間溢出低啞的笑。


    “為什麽這麽說?”顏津月古怪地皺著眉。


    “你剛才看著他都看呆住了。”


    男人捧著她的臉,在她眼角輕輕啄吻,“我看網上說,你們女孩都有什麽白毛愛好,像林先生那種的白毛藝術家,長得帥,帶點小陰鬱,你們都很喜歡。”


    “噗嗤——”


    顏津月被他的形容和眼中的小幽怨逗樂,在他懷裏笑得花枝亂顫。


    “其實你說得也……挺對的,那位林先生確實有點姿色。”


    五官精致秀氣,漂亮得像是白雪中的精靈王子。


    “嗯?”他故作捏住她的下巴,湊近,眸中威脅意味十足。


    顏津月也不慌,眨巴著大眼睛:“可老公你更有姿色啊!”


    “我更喜歡你這樣的,神清骨秀、骨重神寒、豐神俊逸……”


    讚美一個一個的往外蹦,不帶重複的,男人的神色才緩和了些。


    顏津月暗自鬆了口氣,可鬆完氣又疑惑自己為何要如此緊張……似乎是潛意識告訴她,如果讓這男人吃醋,後果會很嚴重。


    能有多嚴重?


    她迷茫的片刻,唇瓣已經被含住。


    男人含糊道:“夜深了……”意思不言而喻。


    顏津月的心跟著一顫,其實是想矜持一下,和身體比理智更先妥協。


    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兩人在沙發上膩膩歪歪一陣,男人便嫌這地太小,施展不開,把人抱著走向臥室。


    路過電視機,顏津月隨意瞥了一眼,看清正在播報的最新一個受害者照片後,猶如被當頭一棒。


    她陡然清醒。


    “等等。”她扯住男人的衣襟。


    晏棲困惑地看向她,眼角暈著一片代表欲色的胭脂紅。


    “放下我。”她冷聲。


    雖不想,但男人還是照做了。


    顏津月死死盯著電視屏幕上那張照片,用手擋住那人的下半張臉,嚇得差點腿軟摔倒,好在被男人穩穩拖住。


    不會認錯的。


    絕對不會認錯的。


    她很確定,就是昨晚監控裏的那個人。


    可是晏棲不是說,他被警察帶走了嗎?


    為什麽會被連環殺人犯殺死?


    顏津月腦子裏嗡嗡的,過往的一切在腦中迴蕩,突然掛斷的電話、靜默幾分鍾就消失的人、那道不屬於他的血痕……


    今晚也是,她被“血水”嚇傻了,結果男人過來,一下都沒有確認,就判定是顏料。


    就算知道,也不該有如此快的反應。


    就好像事先預判到一樣。


    可事先預判到,為什麽,會不告訴她?


    她又想起車上那番玩笑話,有沒有一種可能,那不是玩笑?


    一股透心的寒涼蔓延至全身,顏津月的腿更站不穩了,隻能依靠在男人的身上。


    她呆愣地看向晏棲的眼睛,黑潤潤的,還是那樣的溫柔。


    “怎麽了,老婆?”他在微笑。


    顏津月身子發顫,想逃離,可動彈不得。


    他自然地關掉電視,“新聞難道能有我好看嗎?”


    他寵溺刮了下她的鼻尖,再次彎腰抱起她,走向臥室。


    床深深陷下。


    人影交疊。


    窗外,黑雲壓頂,風雨如磐。


    顏津月感覺自己快瘋了,瘋成兩個,一個在恐懼,另一個卻在……歡愉。


    她的老公好像有點問題。


    但,她很享受他。


    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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