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然順從了他的直覺。


    事實上,作為擅長卜算的人,他天然就有比別人更敏銳的直覺,也更知道如何相信和依從。


    要詢問的內容無比清晰地浮現在他胸中。


    “我想知道,梁再冰的下一個副本。”


    神明渺遠不清的喃語穿過空間和時間的阻隔,雖然一個字都聽不清,但那些奇異的發光字符穿透皮膚,融進了他的身體裏。


    他的腦中清晰地浮現出影像,那是還未實際發生的未來。


    他看到了無數次的掙紮嚐試中,那個黑發青年被毫不留情地殺死。


    那雙不甘的眼睛望向他,幾乎讓他戰栗閉上眼迴避,不敢去看。


    在最後一段的影像中,他看到了青年側麵躺著倒在冷硬的水泥地麵上,空洞無神染著鮮血的雙眼凝望著他,卻被畫外伸來的手輕輕合上。


    他在那隻手的腕上,捕捉到了一閃而過的銀灰色彎月,像是一柄冰冷的尖刀,從影像中伸出來,刺入腦中無情地翻攪旋轉。


    他在激烈的疼痛中脫離了預言的狀態。


    這個人居然能插入他和神的溝通之中,僅僅是一段影像卻擁有宛如穿透介質化成實體的恐怖力量。


    他毫不懷疑,對上這個人之後會死得有多幹脆。


    —————


    在隔絕了係統監視和直播鏡頭的隱秘空間裏。


    “你是說,我會在下個副本被韓臨殺掉?”青年好像不敢置信一樣,瞪大了眼睛望向他。


    和在預言中看到的完全不同,那樣鮮活和生動。


    於燃壓下心底的陰霾,盡可能冷靜道,“你最好相信我說的話,我……”


    梁再冰毫不猶豫地打斷他,“我沒不信你。”


    “我是想說,你除了這個就沒有別的有用的告訴我,比如怎麽從那個死變態手底活下來?”


    “……”於燃陷入了沉默。


    梁再冰煩躁地抓了抓頭發,“沒有對策的話,你提前告訴我,跟給我下了病危通知書,然後把我從醫院裏扔出去有什麽區別?”


    除了讓他更加清楚地認識到死亡的臨近和生命的流逝之外毫無作用,還不如不告訴他,讓他毫無所覺地過完人生最後一段時光。


    說他目光短淺也好,他就是這樣,隻想抓緊每一點令他快樂的東西,把所有惱人的、麻煩的、危險的都拋在腦後。


    於燃猶豫了很久,果斷這種東西好像完全從他身上被抽離。


    “……或許有一點能幫到你。”


    梁再冰剛才還破釜沉舟不管不顧的心態立馬活泛起來,滿眼期待地看向他,“是什麽?”


    “在你的屍體旁邊……”於燃斟酌著開口,“我看到了兩個人的腳,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是韓臨和煬。”


    “但是畫麵裏還閃過了第三個人的腳,穿一雙藍白色板鞋,判斷不出是誰,或許這個人有可能是破局的關鍵。”


    當然這隻是最好的可能,第三個人是加害他的兇手中的一員也說不定。


    但梁再冰卻好像得救了一樣長舒了口氣。


    “好,我會去嚐試的。”


    看出於燃眼底化不去的憂慮,梁再冰笑著上前兩步摟住他。


    “不用擔心小粉絲,哥會活著迴來繼續給你們直播的。”


    毫無來由也沒有根據的,於燃就是想相信這個人的話。


    他收緊手臂加深了這個擁抱,像是最後一次那樣珍重。


    —————


    在於燃的背影即將離開他的視野時,梁再冰忍不住問道,“你平時……都這麽好心嗎?”


    “真的不用我給你什麽報酬?”


    “你不需要。”於燃輕輕笑了笑,是一如往昔和緩從容的笑。


    “如果是江副會的話,我會收雙倍。”


    梁再冰突然呆了下,快走兩步跑上前拉住他的手臂,急切地追問,“他問你什麽了?”


    “我沒告訴你嗎?”雖然是疑問的語氣,於燃的語氣卻仿佛洞悉一切般平直肯定。


    “在這個副本之前,他來找過我,詢問我能治愈靈魂的道具。”


    “這種道具涉及本源,獲悉需要付出的代價極大。如果不是我恰好也需要,我不可能僅僅為了報酬就去傾聽神諭。”


    “神諭說‘塔薩克的國度’會發生前所未有的改變,誕生出能重塑靈魂的造物。”


    所以其實之前幾千次副本的重置中,從來沒有出現過幽靈蘭,塔薩克也沒有找到能喚醒女兒的藥。


    在他終於得到的時候,命運卻毫不留情地把他掩埋在冰冷的泥土中。


    他再也沒有可能見到他的女兒。


    —————


    壓下心底湧動的情緒,梁再冰故作輕鬆地調侃道,“所以你不僅拿到了幽靈蘭,還狠狠敲了江清鑒一筆?”


    “嗯。”於燃笑得很輕鬆,那是在對弈中勝過對方的愉悅。


    梁再冰有點缺德的好笑,這個老狐狸也有翻車的時候。


    不過想到他是因為自己才做的這起虧本買賣,笑容又止住了。


    這個騙子又騙他。


    說什麽是在局裏的檔案上找到的,其實是被人宰了一刀才拿到的情報。


    這樣隱晦的好意他又無法當做不知情。


    欠債真的好煩,欠人情債更煩。


    在監獄門口抵著牆想了很久,梁再冰才想出一個辦法。


    既然江清鑒想要,在最後的幾個星期裏,大概或許能去他的辦公室當幾天助手吧。


    —————


    看到那個邪性的新人大搖大擺地走進囚室,梅花q不可遏製地全身顫抖起來。


    但出乎他意料的,青年並沒有對他進行任何肢體上的問候,反而異常和善地衝他微笑。


    上帝啊!魔鬼在朝他微笑。


    梅花q哆嗦著,在身上畫十字,虔誠而恐懼地向他的上帝禱告。


    梁再冰莫名其妙地看他,“你別怕,現在監獄裏已經沒鬼了,不會再有人死了。”


    梅花q很想大喊魔鬼就在他麵前,但還是在他的淫威下屈服了,憋憋屈屈地問,“監獄裏真的沒有魔鬼了嗎?”


    梁再冰還真思索了一下,“如果你對鬼的定義是穿著獄警衣服長得像人但從來不幹人事,那有。”


    梅花q立馬哭喪著臉。


    梁再冰也不在意,拍拍他的肩膀,連帶著也拍了拍躲在角落裏的梅花k,“好好改造,哥出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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