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學前忘記把手機藏好了。


    被梁老頭拿擀麵杖抽的感覺他記到現在。


    窗外響起急促尖銳的哨聲,這是最後通牒,再耽擱下去他真要被教官抽了。


    梁再冰套好鬆鬆垮垮的軍訓服,抄起牙杯兩步跑進衛生間。


    這一會兒功夫,盧浩和黃方已經差不多洗完了。


    黃方洗完臉,抬頭無意間瞥了一眼鏡子,卻忽然一愣。


    他旁邊青年披散著略長的黑發,被碎發擋住一半的右眼竟然是觸目驚心的血紅色,左眼則是正常的淺茶棕色。


    看起來說不出的詭異。


    昨天晚上光線太差加上離得遠,他完全沒注意到。


    他有些遲疑地指指鏡中,“你……眼睛怎麽了?”


    梁再冰也有些詫異,明明昨天睡覺前都還是正常的。


    “可能是細菌感染了,有空我去醫院看看。”


    “是這樣嗎?”黃方半信半疑地點點頭,但他印象裏是結膜感染比較多,虹膜也會發炎嗎?


    “那你快點去醫院吧,這種病還是別拖。”


    梁再冰吐掉牙膏沫子點頭應了聲,擦幹淨臉紮起頭發就跟他們一起去集合了。


    —————


    領導講完話之後就拉去各自連隊訓練。


    他們班的教官臉臭又龜毛,排完方隊直接讓他們在大太陽下麵站半個小時軍姿。


    小時候罰站經驗豐富,梁再冰還站得住,黃方已經開始左扭右扭。


    梁再冰小小聲提醒他,“你別動了,教官看過來了。”


    黃方立馬站直了,但教官已經發現他了。


    就在他以為要被逮出去罰的時候,教官忽然站住了,指著十米開外的一個紅裙子女生吼了一嗓子,“你哪個班的?怎麽不穿軍訓服還在外麵亂晃?”


    女生身量高挑,但過於瘦削,暗紅的真絲長裙套在她身上像蒙著一隻骷髏。


    綢緞似的烏發順垂在肩上,行走間微微搖晃,有種不屬於女學生的成熟韻味。


    那女生完全沒理會教官的喊話,一轉身就消失在岔路中。


    教官還追上去看了,沒兩分鍾就一臉莫名其妙地迴來了,看樣子是沒找到。


    黃方八卦之心上來了,“我看她不像學生誒,像外校人,她來這裏想做什麽?”


    梁再冰眼都不斜,微動嘴唇用氣音跟他說話,“不關你的事少管,教官一會兒迴來就抽你。”


    “不會的,教官抓不到我。”


    黃方還沒得意完,教官直接一聲吼,“第四排第六個男生,交頭接耳什麽呢?出列!”


    黃方遞給梁再冰一個苦瓜臉,同手同腳走出了了方陣。


    “他左邊那個,也出列!”


    於是休息時間其他人都躲到涼蔭裏,就梁再冰和黃方在毒辣的日頭下罰站。


    罰站的時候無聊,思維總喜歡飄來飄去,梁再冰視線無意間落在麵前的瀝青路麵上,黑色的路麵上不知什麽時候沾上了星星點點潮濕的紅泥。


    好像是剛才那個女生走過的地方?


    梁再冰心裏有些微的異樣,昨晚剛下過雨她怎麽不避開泥坑走,他還以為女生都挺討厭踩泥地的。


    還沒想出個所以然,身邊的人忽然身形晃了晃,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小臉煞白滿頭虛汗,看著快不行了。


    教官急匆匆趕過來,“怎麽迴事?”


    “報告教官,他好像中暑了?”


    “現在的小年輕身體真是差!”教官罵了幾句,就讓梁再冰把他送去醫務室了。


    梁再冰扶著他剛拐過彎,黃方立馬生龍活虎起來,齜牙咧嘴地拍身上的灰塵。


    “你怎麽這麽沒眼力見,再多躺幾分鍾我都五分熟了。”


    要知道現在是八月末,路麵溫度高得都能煎雞蛋,別說躺上去了,隔著鞋底都燙腳。


    梁再冰也無語,“誰知道你會為了演戲這麽豁得出去。”


    “我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懂吧?”成功騙過教官,黃方十分得意,“這不就去醫務室舒舒服服吹空調了?”


    “那是你,送完你我還得迴去。”


    “也沒事,正好看看你的眼睛,要是嚴重點估計直接進醫院了,也不用管什麽軍訓。”


    梁再冰沒好氣地白他一眼,“我謝謝你啊。”


    —————


    校醫室裏意外的安靜,除了他們就隻有穿著白大褂的校醫坐在辦公桌後麵。


    校醫大概二十五六的年紀,模樣很溫柔,輕言細語地問黃方哪裏不舒服。


    黃方臉上發燙,擺擺手道,“我隻是有點中暑,給我開瓶藿香正氣丸躺會就好了,我朋友比較嚴重。”


    校醫拿手電筒在他眼前照了照,神情忽然變得嚴肅起來,“你這虹膜炎很嚴重了,如果不趕緊摘除可能會影響另一隻眼睛,到時候兩隻都保不住。”


    梁再冰被手電筒的光刺得正流眼淚,突然就被判了死刑,茫然和無措在這一瞬間甚至壓過了即將失明的恐懼。


    黃方驚恐地喊了一聲,“你眼睛流血了。”


    梁再冰迷茫地伸手去摸,一手的血,但他的眼睛沒有任何痛感,視力也沒有受到影響。


    校醫憂心忡忡地捂住因為驚異而張大的嘴,“你也看到了,情況真的很危急,我現在就幫你跟學校請假,聯係市醫院立馬手術。”


    烏鴉嘴成真,黃方是真急了,“醫生你看錯了對不對,平白無故怎麽會得這麽嚴重的病?他昨天還好好的啊。”


    “我……”


    現在擺在他麵前的隻有兩個選擇,抓住纏滿鐵蒺藜的繩索爬出泥淖,還是放任自流溺斃在沼澤中。


    但他一個都不想選。


    梁再冰攥緊了拳頭又鬆開,最終還是決定再去醫院重新診斷,萬一隻是誤診呢?


    “好,我現在就去醫院。”


    他從扶手椅裏站起身,剛要轉身離開,忽然聽到有什麽東西掉在地上,正巧落在他腳邊。


    那是一張泛黃的老照片,上麵是挨在一起的一家三口,每個人都笑得很幸福。


    這是他的東西嗎?


    但是他不認識上麵的人啊,為什麽口袋裏會有別人的全家福?


    在他思索的功夫,校醫忽然走過來,俯下身就要去撿照片。


    “不好意思,這是我老公小時候的照片,怎麽掉到這裏了。”


    身體反應快過思維,梁再冰搶先一步撿迴了照片。


    即將站直身子的時候,忽然感覺有哪裏不對勁,為什麽視野右邊一片紅?


    他下意識偏過頭,看見了一片血紅的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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