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綰一身鵝黃宮裝,嬌俏而立,天真絕豔,華貴盡顯。與慕初然有幾分相似的人臉上滿是急切。可即便麵上浮起這派焦急模樣,在一眾侍衛侍女中依然有著說不出的優雅之意。不愧是自小錦衣玉食育出的天之驕女,那股天真又尊貴之氣果真不是一般人可比擬。


    慕清綰在侍女的引路之下穿過迴廊,快步前行,掠過之處不禁帶起一陣馨香。


    近了,近了……


    看著學士府大廳越來越近,慕清綰快速交替的一雙玉足頻率卻逐漸慢下來,翩飛的層疊繡蓮裙擺也在主人的減速中改了搖擺的幅度。


    本來急切的表情也在看到蕭何冷肅雙眼之時,瞬間變為忐忑,害怕在心上之人眼中看到責怪的慕清綰,徒然體會了遊子近鄉情怯的複雜之情。


    牙齒輕輕咬住嬌嫩下唇,慕清綰停在蕭何十步以外便不再靠近,低著頭像是做錯事的孩子等著大人的責備。親眼見蕭何安好所帶來的欣喜,被心中濃濃的歉疚情愫壓製。


    如果不是她,那晚他也不會被劫走,就算如今無事,無端走了那一遭受到驚嚇也是不美,說到底,都是她的過失啊……


    想到此處,原本就歉疚不已低著頭的慕清綰長睫輕顫,豆大淚珠便滾滾而下,砸落在泥土之上暈開一圈濕痕。


    另一頭,本正為慕清綰態度轉變疑惑的蕭何,在看見她低頭落下的眼淚之時頓時明白過來,必是這小妮子是為著那日的所作所為歉疚吧。


    暗暗搖頭,蕭何一身黑衣,走下台階行至慕清綰跟前,輕微收斂起外放的冷意,“不知公主殿下找微臣可是有何吩咐?”


    “蕭何,你別這樣,我知道都是我的錯,我,我……”


    慕清綰在聽到蕭何的疏離語氣後,穆然抬頭,露出一臉的淚水涔涔,就那麽可憐兮兮地望著眼前的男子,以往的囂張跋扈之氣無影無蹤。


    往日他才不會這麽恭敬地稱她公主殿下,以前他雖然冷漠,當著她的死攪蠻纏眼裏卻會透著淡淡的無奈。雖然蕭何總是拒她於千裏之外,慕清綰卻將這這幾不可察的無奈,看作是特殊的親昵。


    就因這一點點的特殊,她始終認為自己與他人在他心中是不同的,隻要她努力,總有一天,他的心裏會有著獨屬她的一席之地。


    可如今他卻將她的信念的唯一支撐,盡數收迴。


    不,她不要。即使是要她放下身為公主的尊貴,低聲下氣地乞求,她也心甘情願。


    在這混沌紅塵,這便是它亙古不變的規則。在一場未定的感情裏,先動心的那人便注定是輸的一方,傾家蕩產甚至賠上自尊,也執迷不悔。


    可悲的是,世間自有癡情人,此恨不關風與月。即使知道這是一條不歸路,也有人一往無前頭也不迴,哪怕腳下荊棘密布,自甘受萬箭穿心之苦。


    看著慕清綰一臉悲淒歉疚,蕭何心裏暗忖,雖然這事確實是由她引起,但罪魁禍首卻是冷輕痕,這長樂公主也是被有心人利用,自己這無名的怒氣也沒道理向她發泄。


    再者,這次被擄之事也並非全是害處,若不是因為慕清綰,蕭何也不能因緣巧合地找到那個地方。


    整理好思緒後,蕭何目光微暖,嘴角微揚,無聲安撫慕清綰激動的情緒。


    陽光明媚撒下,像給蕭何鍍上一層金光。不笑的蕭何眸光冷冽,猶如一座冰雕,渾身上下透著不可名狀的禁欲氣息。


    而他此時舒展開的眉眼,卻好比暴雪過後的暖陽,溫暖的同時卻奇異地露出震撼人心的媚惑之態,更讓人為之驚豔。


    慕清綰癡迷地看著蕭何,情緒也因這驚人一笑徹底平靜。


    “公主不必歉疚,臣無絲毫埋怨公主之心,這次也隻當是人生一次曆練,男子漢大丈夫多經曆一些才能有所成就,公主說是也不是?”


    “當真不怪我?”


    “當真”蕭何無奈重複道。


    慕清綰得到了肯定迴答立即破涕而笑,露出明媚笑容。


    “那,既然這樣,我可不可以再有個請求?”又恢複了尊貴形容的慕清綰調皮嬉笑,趁著蕭何笑意還為散去,脆脆問道,但眼裏卻凝著淡淡的期盼。


    “公主但說無妨。”


    “蕭何,你,你笑起來真好看,以後可不可以多對我笑笑?”


    蕭何愣住,為著這驟轉的問題而意外,本以為她會詢問被劫之事,沒想到確實這個。


    今天的蕭何心情實在不錯,竟起了逗逗這小公主的興致,故意做出一副思索模樣久久沉默。看著慕清綰隨著她沉默而微微握拳的緊張樣子,蕭何內心偷笑,又過了片刻才仿佛萬般為難地頷首應下。


    慕清綰的心在蕭何應下的那一刻,如萬花開放,欣喜之情溢於言表。開心地低唿一聲,便急忙告辭,似是生怕蕭何會反悔一般。這可是蕭何第一次向她妥協呢!


    看著慕清綰帶著一大批隨從離去,蕭何暗笑,這公主有時還真是天真爛漫小孩子心性。如若自己是個貨真價實的男子,恐怕想不動心也是困難的。


    話說另一頭,安王府裏,瓷器碎裂之聲頻繁從段笙憶閨房之中傳來,期間還伴隨著女子因怨毒而變得刺耳的罵咧話語。


    “該死!為什麽蕭何這個賤人沒有死在外麵!居然還豪發無傷地迴來了!為什麽!”段笙憶惡狠狠地道,邊說著又抓起身邊的青釉花瓶用力向地上砸去。


    原本嬌柔的姿態被臉上扭曲的恨意抹去,粗魯動作全全失去大家閨秀的端莊優雅,反倒猶如潑婦罵街。


    花瓶在接觸地麵的一瞬間,發出最後的哀嚎,隨即四分五裂,結束了它原本精美的一生。


    尖銳瓷器碎裂之聲讓候立一旁的丫鬟齊齊一抖,隨後繼續縮著肩膀,瑟瑟發抖,一點聲音也不敢發出,盡量降低存在感,惶恐小姐一個不順心便將怒火泄到她們身上。


    小姐美則美已,隻是全然不同傳聞中那般溫婉柔順,隻有他們王府的人知道,小姐脾氣極差,動不動就愛發脾氣。


    心情一不好便開始砸東西,好一點的情況是砸瓷器,壞之時更是會鞭打下人,每次被鞭打的姐妹迴去了都得養個十天半月才稍稍好轉。


    故而在安王府裏當差的人都知曉,王府最差的差事便是在小姐身邊服侍,即便是最下等的砍柴下人也能安穩拿個工錢不是?不像她們,隻能承受主子不定的心情,兢兢戰戰地領著每月的月錢。


    “笙憶!你在幹什麽!”


    正因沒有從蕭何那處套出有用消息,鬱悶了一路的段衡剛跨進王府大門,便收到管家的匆匆來報,說是小姐正大發脾氣砸了一個屋子的東西。


    聽到後更加煩躁的段衡抬腳快速走向笙歌園,去向段笙憶的住處。


    剛進了笙歌園,入眼的便是一地狼藉,房間裏能砸的瓷器都已在地上成了堆積起的碎片,木桌凳子都被掀翻,而他的好妹妹,正亂著一頭黑發,發鬢打散,一身雪白淩亂中衣,雙眼通紅,四散著濃濃的頹廢恨意,而她手中還拿著這屋中僅存的完好玉如意,剛準備往地上砸便因看見了他而停滯了動作。


    “哥哥……”段笙憶帶著血絲的雙眼裏刹那湧上委屈,撲到來人懷裏,宣泄著內心絲毫不減的痛意。


    “當心腳下!”


    段衡看著這自小被自己寵大的妹妹露出如此一副可憐模樣,頓時心疼得無以複加,剛要出口的質問也拋於腦後,隻是安靜地抱著段笙憶,用手輕拍她的後背。


    等到她稍微平靜,段衡才放開懷中的妹妹,詢問原因。


    “都是那個蕭何!他一迴來,初然哥哥的心魂又一下被他勾了去!想他隻是一介男子!何德何能得到初然哥哥的特別對待!”


    “都是他!如果沒有他,初然哥哥才不會如此對我!好不容易有了讓他消失的機會,可他為什麽還是迴來了!”


    段笙憶剛平靜下來的情緒此時又開始激動,咬牙切齒的猙獰模樣讓段衡感到陌生。他那個從小溫婉的妹妹何時變成了這個樣子!


    從前對段笙憶的任性,段衡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想著這是小女孩鬧脾氣的正常之舉,可如今看來……


    罷了,不論笙兒變成什麽模樣,都是他的親妹妹。隻是,當段衡聽到段笙憶對蕭何的怨恨之時,段衡心裏卻產生了一種說不出的堵塞感,這讓段衡覺得意外,隨即搖搖頭將這不適之感努力忽略。


    笙兒喜歡慕初然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然而段衡和蕭初然卻始終是不能共存的,以後又該如何?


    以後會如何?段衡不知,但就是因為蕭初然,他的父親才會喪身。


    汝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汝而死,明知間接的殺父仇人是誰,卻不能將其性命取下祭奠父母亡魂,反而得故作閑雲之態,看著仇人逍遙舒適。這無力感讓段衡握緊了拳頭,渾身散發仇恨氣息,那張爽朗的俊臉此時布滿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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