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公公宣旨之後,眾人表情皆有古怪。刑部這邊頓覺壓力襲來,尤其是高博望,先前被慕初然剛剛訓斥,又派了豫王與吏部尚書合審此案,緊接著又出了這樁中毒事件。


    刑部辦事不利,已經在慕初然那裏無法交代了,他這頭頂上的烏紗戴著鬆得很呐。


    而蕭何被移到昭華宮中,就算是個有些晦氣的冷宮,但也明明是後宮之地。他一介罪臣,雖未定罪,但也是身負嫌疑還未洗清,卻被皇上以罪妃的待遇處置著,故而才叫其他人臉上表情略微僵了僵。


    不過也僅止於露些難色,無人敢多議一句話。


    誰都清楚慕初然的脾氣,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


    不出片刻,蕭何遂被人抬進了昭華宮。


    等到蕭何清醒之時,已是半夜。


    她微微張眼,看到的是一片昏黃色。而自己趟的地方也不是牢中的幹草堆上,而是軟綿綿的床鋪之上。借由這昏暗的燈光,她撐起身子,四下裏環顧了一圈,擺設布置倒像是宮裏麵。


    她床榻邊上還有一個宮女,支著腮幫,打著盹。


    蕭何低頭一看自己身上,已經不是囚服,而是一套幹淨的寢衣,更是一驚。她這一動彈立刻將那宮女驚醒了,忙爬起來,對著蕭何施禮,“大人醒了,可是餓了?需要吃點東西或是喝點什麽嗎?”


    蕭何盯著她的臉,方才瞧出幾分熟悉來,“你是……”


    “奴婢青蓮,原先在乾清宮裏也伺候過大人。”宮女青蓮小聲迴答道。


    “我這衣服?”蕭何才問半句,青蓮便連忙解釋著,“奴婢奉旨過來伺候大人時,就已是這般模樣了,奴婢並未瞧見過大人的身子。”


    青蓮如此緊張,是聽過宮人們訛傳,那些男寵最是珍惜自己身子,尤其是恨被女人觸碰過。她雖未明顯表露,但在心底已把蕭何歸於那一類人。


    見蕭何似乎並未動怒,才遲疑地又問了一遍他是否要進食或者喝水。


    蕭何躺得太久,之前驅毒,被人灌下不少湯藥,又嘔了血,口中盡是苦澀酸腥,“來些清水便好。勞煩姑娘了。”青蓮客氣地應了一聲,才連忙去準備飲水。


    她去做這些事的時候,順口就把蕭何已醒的事告知了外麵候著的小太監。那小太監便按照之前自己被交代過的“若是人醒了無論多晚都要立刻匯報”,立即朝著乾清宮奔去。


    不消片刻,慕初然披星戴月地趕了過來。


    若他不能親眼確定蕭何已無事,這一夜也睡不安穩。


    蕭何確是真心不習慣被人這麽服侍著,即使對方也是個女的。她正別別扭扭地喝著水時,就聽見有腳步聲近了,一抬頭,便瞧見慕初然正入來。青蓮迴頭看到皇上,也是驚了一跳,忙跪下行禮,卻被慕初然擺著手,讓她退下。


    他特意未讓人通報,靜悄悄而來,就是不想被這些虛禮所累。


    青蓮垂首,恭敬地退了出去,心中更是暗自感慨這位大人在皇上那兒的份量當真不一般。


    “現下感覺可好些?”慕初然坐上了床邊,輕聲問道。


    蕭何略微點頭,倦於說話。


    慕初然繼續問些噓寒問暖的話,擔心她餓了渴了。蕭何都隻搖頭,她此刻需要的便是再好好休息一些時候。慕初然憐惜地望著她略蒼白的臉色,“那你便歇著吧。等天明之後再起來用些吃食如何?”


    蕭何這才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他的唇角不自覺地輕輕一彎,眼下雖是已過驚蟄,但早晚時分仍有些寒意。尤其是這昭華殿裏,地處背陰之地,寒意倒重一些。他將她安排於此處,不過是為了避人耳目。於她,不論何時,都是在他心尖之上。


    他扶著她,又讓她躺了迴去。而他也幹脆和衣躺在她邊上,伸手捉了她的手指握在掌心裏。


    肌膚微涼的觸感,在他暖的掌心裏,如冰雪漸融。蕭何的聲音,如呢喃一般輕聲問他,“這衣服是誰替我換上的?”慕初然答得簡單,“我。”


    她閉著眼,心裏卻微微一顫,繼續問道,“是誰替我擦洗的身子?”


    慕初然繼續答著,卻暗含了一絲笑意,“你仍覺得我會假手於人嗎?”


    倒不是蕭何懷疑他的誠意,隻是不敢接受這等現實,反正自己依然閉著眼,權當眼前一黑,便繼續裝睡了。慕初然見她不做聲了,便微微笑著,陪著她入眠。


    而今夜難眠的,恐怕唯有朝露殿中的那位了。


    冷輕痕對著窗外明月,輕歎道,“哀家真是小看了這位大人。”言罷,她從窗邊,移步到案前,對著先前自己收到的密函,又仔細看了兩看。


    “看來,此時唯有借一借她的力量了。”冷輕痕目光裏露出一絲狠意,方才對著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吳天說道,“天一亮,你便跟單氏一起去做安排。哀家要蕭何消失於皇都,越快越好。”


    隻因她對蕭何的恨太強,才著急想置她於死地。


    而那人替自己出的點子卻是將蕭何送出去,交到她手上。若是蕭何科舉舞弊之事還未清,再加上一株畏罪潛逃的罪名,倒是有趣了。量皇上也不會再保得住他。


    吳天唯唯諾諾地應下了。對於此類運人出宮的計策,他倒是有些對應之法。


    “清綰那邊,也多安排人手將她看緊了,這丫頭越大反而越不聽話了,鬼主意也多。實在不行,她身邊的侍女便不留了。”冷輕痕說著,身子朝著他的方向靠了靠。


    吳天隻得伸手將太後攬住,繼續應著。


    這女人狠毒起來,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加以利用。不過他卻不是來評判的,不論她做什麽,在他眼裏都無對錯之分,唯有照辦。


    昭華殿外,暗影裏有人放出一隻信鴿,帶著宮裏的消息,飛出重重宮牆之外。那信鴿小小的身影在半空裏撲扇著翅膀,不一會兒便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之中。


    肖正替放信鴿的人把風,等他做完這些,悄悄撿起自己的兵器重新迴到明處時,才露出正臉來,是肖慶。


    “大哥,你說陛下會不會判咱們大人死罪?”肖正有些忐忑不安地問道。


    肖慶看了他一眼,雖然眉心裏也有些愁雲,但卻依然故作鎮定,“不會的。大人一定無事。”


    他們倆匆匆迴到夜間巡邏的侍衛隊列裏,就聽到有人訓斥,“去個茅廁這麽久,你倆不會是偷懶了去吧?”“哪兒敢啊。”肖慶嘿嘿一笑,聲音裏全是諂媚。


    由於先前慕初然吩咐調派人手過來昭華殿守著,肖正是被安排過來的,而肖慶則是自己主動申請調過來的。


    侍衛營裏的人還在笑他傻,“你以為那是好差事?守著冷宮,也不嫌晦氣,還搶著去?”


    肖慶不以為然地迴答著,“我家兄弟愛莽撞。越是冷清的地方,我自然越得看著他點,免得他一不小心觸犯什麽宮規,那我可沒法跟死去的爹娘交代。”


    自入宮以來,肖慶肖正便一直以兄弟相稱,倒也未曾露過什麽破綻。


    俗話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當初蕭何安排他倆入宮,無非就是方便傳遞消息,一如此時蕭何蒙難,才正是用他們的時候。


    慕雲景在宮裏事忙,是顧不上宮外蕭府裏的事。若不是有他們倆在,蕭府內也不會知道蕭何入獄之後的情況。便是靠著每日裏的消息,紅珠才知道蕭何暫時是安好,隻不過眼下忽然中毒,倒叫她有些擔憂。


    所幸性命無虞,已被禦醫救了迴來,皇上對其也算是照料有加,如此以來,隻要再待些時日,一定會洗脫冤情的。紅珠從未覺得自己是樂觀之人,但攤上這等事,也容不得她不樂觀。


    如若能夠入宮去,陪在公子身邊,那倒也還好些,可惜那是紫金城啊,是她一個小小女子說進就能進得了的嗎。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在蕭府還有人能與紅珠有些分擔,替她拿些主意。這便是唐翊煒,也是紅珠僅能相信之人,皆因蕭何信他,她便也無條件地選擇信他。


    這天夜裏,唐翊煒同紅珠接到宮中消息,得知蕭何在中毒之後得到救治並被轉移至昭華宮。他心中便放心不下,定要入宮去探一探。紅珠以為他武功盡失,覺得此舉不妥,出言勸止。


    唐翊煒卻堅持,他換了夜行衣之後,以高超輕功掠過屋脊,以行動向紅珠證明如今自己身手已恢複往昔,甚至更超於前。紅珠抬頭望著他的身影消失於夜幕中,心中雖覺奇怪,此前明明替他診脈時,脈息衰弱,且豪無內息,根本不是習武之人的脈象,才別數月,他便如重獲新生一般,唯一相似的除了一身寒意。難道是練了什麽邪門內功,才進步地如此之快?但她並不是熟悉武功路數之人,所以也不好評判,隻是微微有些擔心。


    唐翊煒的輕功,已至上乘,從宮城之外,踏牆而上,如履平地。


    他心中掛念的人,就在這紫金城中,今夜一定要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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