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何在大牢裏的第一夜,便遇到了兩隻灰鼠。


    其中一隻還特別膽大,也不怕人。蕭何未吃的晚飯,一碗稀粥,倒在地上。聞到香味,它便躥過來,就在蕭何腳邊不遠處,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雖是涼了的米粥,於灰鼠而言,也是此生難得的美味,所以它才吃得如此歡快。


    蕭何望著這灰鼠笑了,“你若愛吃,明日我還給你準備。”說也奇怪,那小鼠似真聽了蕭何的話一般,停下吃食,抬起腦袋望了蕭何一眼,然後方才繼續大快朵頤。


    不消片刻,地上隻剩下清亮湯水,那點米粥都被小東西吃幹淨了。蕭何正想著可以替它起個名字,養起來時,它便先聞得動靜,一溜煙跑得不見蹤影。


    遂蕭何也聽到腳步聲。一會兒,那腳步聲到了跟前,她才看到,竟然是唐翊煒。


    “你怎麽進來的?”蕭何倒有些意外。


    “十兩銀子,加包迷藥。”唐翊煒答得有趣。


    他不僅能入的來大牢裏探她,還直接解開牢門上的鐵鎖,直接開門進來,與她麵對著麵。


    “聽說此次頗為棘手,你若想走,現下便隨我走。”他一臉正色,絲毫不像是在玩笑。蕭何望著他,挪了挪位置,坐到裏麵一些,還招唿他過來同坐。


    “這罪名不小,耽擱不得。”他緊著說道。


    這口吻,叫蕭何忍不住有些出神,細細望著他,半邊麵罩不掩他臉上的清秀,卻實在辨不出那人的分毫的影子來。見她半天不作答,隻是望著自己,唐翊煒上前一步,“宮裏的事還是那般放不下嗎?”


    “你到底是誰?”蕭何微微眯起眼睛,她疑心唐翊煒是慕容身邊之人,才知道些自己底細,卻又願意為自己保密。唐翊煒歎了一口氣,正遲疑著如何解釋。


    蕭何卻聽到遠遠腳步聲,壓低了聲音問他,“你可有同伴?”


    唐翊煒快速搖了搖頭,也意識到又有人來了。他閃身出了牢門之後,提氣運功飛到了梁上,這身手叫蕭何又是一怔,卻不急細想,先跟著把鎖頭關好,不露出馬腳來。


    待她坐迴邊上木凳時,便看到一抹明黃。


    慕初然親自來看她,於這深夜之中,她也有些意外。此事明麵之上,慕初然是勃然大怒的,他也該生氣。科舉乃是選取人才,出國之棟梁的途徑,而貪利枉法亦是科場裏的重罪,若他輕判,便是開了先河,縱容了亂紀違法之事。他更不應該出現在此地。


    他身後的劉公公,隔了一段距離垂首而立,也是為放風。


    “陛下實在不該來。”蕭何低著頭,淡淡說道。


    隔著一扇牢門,慕初然望見她一身囚服,心裏不是滋味,“朕知你是冤枉的,隻是在證明你清白之前不得不委屈你幾日。此事諸多雙眼睛盯著,不得含糊了事。”


    這話聽著耳熟,蕭何複抬頭,看了慕初然一眼,“清者自清,微臣自然相信陛下聖明,自會替臣洗脫冤情。”


    慕初然迴頭又對劉公公吩咐道,“等天一亮找個麵生的去跟高博望說,換個幹淨一些的牢房,不要拘得太緊。三餐也要撿好的……”


    蕭何忍不住打斷他,“既然微臣眼下確實在坐牢,就無須計較這些了。陛下不必費心,臣在此處很好。”


    慕初然更是一酸,轉身走近牢門邊上,強忍著破門而入帶她離開的念頭,低聲對她說道:“陌玉,你等我,我一定盡快救你出去。”他見蕭何離得那麽遠,忍不住扶在柵欄上,伸出手臂,“過來些。”


    蕭何依言向前了幾步,被慕初然一把捉住了手,“你手怎麽這麽涼?”


    蕭何把手掙脫出來,又退後兩步,“陛下若無其它事,盡早離開。被人瞧見,便又不知要惹出多少風波來,有損天威。”慕初然手掌懸在那兒,頓了一頓,才緩緩收了迴來,重複道,“你等我。”


    他像是用了極大的努力,才使得自己邁開腳步,轉身離開。他心係蕭何,便未留意其它,隻是劉公公跟進跟出,對這門口守夜之獄卒睡得如此沉,來迴的腳步聲都未將他驚醒,有些起疑。但慕初然未多言,他便也不提了。


    等他們走了之後,唐翊煒才從梁上落下來。


    待他複進來之時,蕭何抬手就攻了過來,招招淩厲,毫不留情。唐翊煒隻是躲閃,並不還手。蕭何化掌為拳,直衝他腹間而來,不得已唐翊煒退無可退,才出手擋了一下。但此招隻是虛招,蕭何瞬間攻其下盤,掃向膝蓋。唐翊煒躍起躲過,她便追著。


    數招之後,唐翊煒有些按捺不住,伸手捉住她的手腕,微微用力,鎖住她的左手進招。蕭何一個反身,右手揮拳而來他又用擒拿之術架住她的右臂。


    蕭何抬腿攻他襠下亦被他化解,並反製住。兩人以一種怪異姿勢緊貼在一起。蕭何微微皺眉,這種內功她從未見過,但這招式之間確有幾分熟悉。


    隻因二人距離近,她猛地用頭去撞他額頭,他倒無法躲了,生生挨了一下。蕭何自己額頭也疼得倒吸氣,卻瞠目而視,質問道,“可是慕容派你來的?是為監視我?”


    唐翊煒未答話,目光裏卻生出了眷戀,暖得讓蕭何一怔。


    她不是沒認出來,而是不敢相信。


    他鬆開手之後,卻換成一個擁抱,克製又克製,卻終沒能忍住。他在她耳畔輕聲說道,“並非是誰派我來,是我自己的心,想來而已。”


    蕭何聞言,嘴角一彎,不禁笑出聲來,顫抖著聲音,“是你嗎?真的是你嗎?”話音一落,便感受到他輕微點頭的力度,接著便聽他低沉的聲音,卻如天籟一般,“你的小十,迴來了。”


    這一天,蕭何夢了又夢,直到夢不到了,還以為他已入輪迴,再也不到自己夢裏來了。


    如今在這牢中,才聽到他的聲音,她用盡全力摟著他,舍不得再放手。


    兩個人便這般抱著,不言不語亦覺溫情滿溢。直到唐翊煒開口,問了正事,“此事你可有頭緒?”蕭何嗯了一聲,將自己猜測告訴他。


    他記下之後,又細細囑咐她在牢裏要多加小心提防。


    “你既決定不跟我走,那我先出去,在外麵打聽看看能否找到其它線索。”


    蕭何聽他要走,才覺得後悔,倒不是她想要越獄,隻是有太多話還未來得及說與他聽,還有好多事未問個清楚。


    他的眼睛怎麽傷的,他的臉緣何變了模樣,他這一年是怎麽過的,他之前身子為何那般虛弱,現下是否大好了呢。


    許多問題齊齊湧上來,匯到嘴邊,卻堵在一起,反而問不出口了。


    他臨出牢門前,蕭何隻得急急追問了一句,“那唐翊煒可是你真名?”


    他像是有些遲疑,後才答道:“是,過去有些事忘記了,才想起來。如今我是唐翊煒,亦是你的小十。”言罷,他嘴角微彎,那笑意在蕭何眼裏,甜如蜜,暖在心。


    唯有此時,才叫她不恨冷輕痕,若不是此番入獄,也不會迫得小十吐露真相。


    “你瞞得我好苦。”蕭何眉心一動,輕聲怨道,卻還是催促著他,“快些走吧,再晚天都亮了。”


    唐翊煒雖離去卻一步三顧,迴首亦是不舍,讓蕭何難述心情,隻能幹脆坐迴牆角,不望他,怕是自己一時情難自禁,跟著他出去。


    此時越獄隻得一時痛快,卻坐實自己罪名,壞了後麵的計劃,更讓冷輕痕奸計得逞。


    清晨隨著天邊第一抹朝陽金光來臨,紫金城中,內務府宦官向劉福海上報,“朝露殿昨夜又死了一名宮女。死狀還是有些蹊蹺。那邊說了是太後罰的,奴才便未再多問。”


    劉福海低頭沉吟了一會兒,“還是照舊,讓仵作驗一驗,記錄在檔。”


    那屬下應了之後,還是有些忍不住,“當真還是不用稟告給陛下知道?”


    劉福海抬眼瞥了一下他,那眼神裏透著寒光,他馬上抬手扇了自己一個耳光,“奴才多嘴了。”


    見他還算乖覺,劉福海才陰惻惻地笑道,“這宮中的主子是誰?我們當奴才的自然要清楚,伺候主子是福分,被賜死也是福分。就算蹊蹺,那也是太後命人打殺的,記錄在檔不過是份內之事,幾時輪到你評價了。陛下事多,這等瑣碎還要去驚擾陛下,你有幾個腦袋如此大膽。”


    “公公教訓得是,奴才再也不敢了。”


    幾乎是同一時間,朝露殿中太後冷輕痕的寢宮內,她還未睜開眼睛,便翻身伸手往身畔摸去,一摸卻是空。這才慢慢睜開眼睛,鳳榻之上確實隻剩她一人。


    “來人呐!”她提聲喚道,外殿裏的宮女才趕緊進來,“太後起身了,奴婢這就準備…”


    冷輕痕打斷了她,隔著床幔說道,“不用了,吳天去哪兒了?你去找一找,讓他過來伺候哀家。”


    “是。”宮女行了禮,匆匆的退了出去,替太後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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