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雲景看著哥舒飛那副醉態,似乎有些意外,但卻沒表露出來。


    慕初然見有人說項,也不便說其它什麽,就讓蕭何先迴去休息吧,又囑咐了守衛夜裏當心一些。蕭何自然是如蒙大赦,趕緊轉身就走。


    她進了帳篷之後,還沒來得及透口氣,就察覺到身後有人,運氣迴身,劈手就是一掌,就被那人架住。一絡腮胡大漢,不費力地捉住她手腕,壓低了聲音,“是我。”


    這聲音聽著耳熟,蕭何再仔細辨認了一下他那雙眼睛。


    “慕容?”有些遲疑。


    她習慣了他總是戴著麵具,或者拿掉麵具之後,一副貴公子的模樣。突然換成了絡腮胡,看著像個莽夫,一下子還真沒認出來。


    她轉動了眼珠,“那邊帳篷的騷動是你引起的?你這次是跟著雲景一起來的?你們投靠了大月王族?”慕容鬆開了手,隨便找了一處地方坐下之後,輕聲笑了,“你這問題太多,叫我怎麽答?”蕭何正了臉色,坐到他邊上,“這些慢慢說,先告訴我,這兩個月可有消息?”


    慕容抿起嘴唇,淡然望著她,沒再迴話。


    先前多少次,他說沒找到,往後再多少次,他說沒消息,現在他便幹脆不迴答,用沉默來告訴蕭何。


    這個世上,他已不在。可是蕭何沒有親眼見到就是不死心。慕容也說,這世上還有許多事是無法親眼見到的事實,讓她要學會放棄。可是她就是學不會,與其說是放棄,不如說是忘記。她忘不了,也不想忘。


    “這一頁總要翻過去的,人都是會死的,隻不過早晚而已。忘不了,也該學會接受。”慕容勸了蕭何也不止今次,他沒料到蕭何會傷寂如此之久,總以為時間會讓她慢慢淡忘。人與人之間,本來就沒有無可代替。


    譬如他自己,雖然在某個時刻望著蕭何,也像是陷入旖旎景色一般,但他能很快抽身出來,不讓自己再沉溺其中,隻要提醒蕭何不過是一個被他利用的女人,有些小聰明,有幾分姿色。


    這樣的女人,以後他還會遇到許多許多。再加之他知道慕雲景對蕭何的心思,他更不可能跟慕雲景搶人。


    可此時,她眼底裏滿是哀傷,匯聚成凜凜碎珠一般跳動著,投映在他眼中,竟叫他有些不忍。明明是一顆棋子,他卻不禁被她的情緒感染。他總是習慣將自己置身事外,掌控全局,失控的感覺他不喜,也不願所見。


    小十於蕭何而言,不止是探子或是護衛,他是知道的。


    可這兩個人都是極不安分的因素,他們的關係遲早會成為整個計劃的負累,故而他才要替她斬斷,讓她連停下來悼念的時間都沒有,便迫著她一路繼續向前。


    “明日圍獵,你會跟著一起去嗎?”慕容不忍見她消沉,轉開了話題。


    “我是文官,沒幾個知道我會武功的,大張旗鼓跟上去不太好吧。”蕭何從哀思中迴神,淡然答道。


    “你可以去幫世子多打些獵物,他剛迴來,正是需要在眾人麵前出彩的機會……”慕容自顧自說著。蕭何忍不住打斷,有些質疑,“那你這是讓我幫他作弊?”


    “他武功底子薄弱,拉弓也才學了幾個月,你當真不幫他?”慕容反問道。


    “我又沒說不幫!”蕭何有些不快,雲景何止武功底子薄弱,他身子本身就不算強壯,常年受毒素影響,又怎麽會好。這背後軟禁他,又以毒物控製他的人,心腸真真是歹毒,可蕭何如今卻不太相信是慕初然這麽做。


    他的態度那麽熱情,那麽逼真,若是他一直控製著雲景,失而複得,望見雲景時至少也該有些情緒出來。還是他藏得太好,連蕭何都騙過了?


    “這把機關弩,你留著。”慕容遞過來一把折疊小弩,機關精巧,可綁於手腕之上,發動之後,機關展開,最多可同時並發三支箭矢。“中間的匣子裏裝了十發短箭,再給你備五十發,這次圍獵應該是夠了。用得順手了,以後再替你多備一些。”


    蕭何心情有些複雜,她本不想要,但若是要替雲景作弊,自己當然不能光明正大地帶了弓箭入場。


    她接過那把弩,仔細看了看,製作確實精致,這種弩雖不長,但發出箭矢力道可以與滿弦大弓相比,威力不俗,留著防身倒確實不錯。隻不過慕容送的東西,她收得也不踏實。


    “明日你可會有什麽動作?”蕭何微微蹙眉,多問了一句。


    “你小心跟著世子就行,別的無須操心。”他這麽說,一定是有什麽安排了。可蕭何此時沒怎麽多想,一夜無夢,就到了第二天早上。


    昨夜找刺客找了半晚上也沒發現什麽痕跡,但又因無甚損失,最後隻能不了了之,除了加強防守也做不了什麽。大月那邊的王帳小帳,巡邏守衛多了一倍。


    早上出發時,大月的人最後走,還有一些睡眼惺忪的都沒什麽精神。被折騰了一晚上,又是找人,又是四處盤查,肯定沒精神了。


    蕭何心中暗暗猜測著慕容今日到底會有什麽花樣,隻是在人家營帳裏晃一晃,不可能這麽簡單。慕初然帶著人準備向著獵場裏出發時,特意問了蕭何要不要一起。這機會她自然要把握。


    雖然是跟著慕初然的大隊伍一起出發,她上馬之後給慕雲景使了眼色。


    慕雲景跟著哥舒飛一起走,在他們後麵。


    進了林子之後,慕初然策馬到蕭何邊上,叮囑她不要太逞強,也不要跑太遠。蕭何微微頷首,算是應答。因為雲景之事,蕭何心裏對慕初然生了芥蒂,麵上雖然裝得恭順,眸子裏的光卻透著冷清。慕初然已然察覺到了,但卻故意視而不見,看她故意放慢速度落到後麵,還吩咐劉子新派兩個人去跟著。


    劉子新一向對蕭何有些成見,一聽皇上要撥人手去保護蕭何,他當下嘀咕道,“他那身手那麽好,還需要人保護?”慕初然目光一寒,劉子新才知道自己又多嘴,不敢廢話,趕緊挑了兩個人讓他們跟過去。


    蕭何在隊尾一邊打探著其他人的動靜,一邊搜索著雲景、哥舒飛的人馬。她慢悠悠地也不打馬,就讓馬兒自己走,也走到了前方分岔的路口。


    哥舒飛看慕雲景有些心急,不由得笑了,“急什麽,反正她又不會跟人跑了。”


    慕雲景迴頭看了哥舒飛一眼,沒好氣地說,“這畢竟是獵場。誰也不知道會不會飛來箭,箭不長眼。”說完,他想起來似的,追問道:“昨夜裏你專程去找她?”


    當初慕雲景跟哥舒飛一見如故,無話不說,故而哥舒飛知道蕭何其人。


    “據我所知,大殷不是不準女子為官的嗎?”哥舒飛還奇怪蕭何怎麽會當朝為官。慕雲景一時口快,便道破了蕭何女扮男裝的事實。雖有些後悔,但他心中本來也打定主意,若他日能奪迴自己的一切,便要迎娶蕭何,這一切對自家兄弟也無須再隱瞞。早些讓他知道,若有需要他幫忙時也好解釋。


    隻是昨夜哥舒飛居然背著他,偷偷去見蕭何,倒叫他有些醋了。


    “我隻是有些好奇,是如何一個奇女子讓你心心念念,便找借口去探一探罷了。”哥舒飛對女人的態度一向隨意。他之前曾送過幾名絕色美女給慕雲景,卻被他一口拒絕。女子對男子守身如玉,從一而終的,他倒是理解,但男子對女子如此,便讓他覺得奇了。


    “好奇就好奇吧,你可記得離她遠點。”慕雲景微彎唇角,打馬急行,蕭何還在前麵等著他呢。


    哥舒飛也揮著馬鞭跟了上去。


    如今大月王宮裏儲君之爭,最得人心的,一是大皇子哥舒烈,他是大月皇帝哥舒秦的長子,雖然不是皇後所生,但因其為人穩重,精明能幹,十四歲就入朝堂,幫助哥舒秦處理政務,頗有自己見地,也受一幫朝臣的愛戴。


    另一位則是次子哥舒道,他是皇後的長子,比哥舒烈小七歲。此子雖在才幹上確不及兄長哥舒烈,但當年大月與塞北東胡族戰事不休,唯哥舒道降生之時戰局反敗為勝,前線捷報連連,不久便大挫了東胡銳氣,連奪了北部三城。


    哥舒秦視這二兒子為自己的福星,加上與皇後這些年舉案齊眉,雖談不上寵愛,卻依然是敬重,故而連帶著便對哥舒道也十分器重。


    但大月不似大殷這般如此看重嫡庶之分,故而儲君之爭,哥舒烈的唿聲在朝中還是略大一些。哥舒飛跟大哥關係不錯,其實也是因為他二人母妃走動得近一些。


    說來上一代的淵源正與當年哥舒新月下嫁給大殷皇子有關。彼時,慕雲景的父王還未被冊封為太子,大殷與大月的關係也略為緊張。哥舒秦新君繼位,年輕氣盛,一如現在的慕初然,他當時並不是很情願將妹妹遠嫁到大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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