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正事,蕭何本欲離開,慕容卻留她一同用膳。


    她想著之前與慕雲景匆匆一麵,也沒說上幾句話,既然跟慕容一同用膳,還要再轉到其它地方,怎麽著也該是與慕雲景一起的,便答應了。


    出門之後,與慕容同乘馬車。


    馬車出城而去,蕭何雖未問此往何去,但已然猜到一二。這慕容便如狡兔一般,想必即使是在皇都的落腳之處,肯定也不止她所知道的那一間。


    想到此處,蕭何不禁扯起嘴角,故意問道:“白老板可好?”


    慕容聞言,遲疑了半天,才迴道:“你是如何知道白老板?”


    “這要多虧了南珠姑娘。”蕭何毫不掩飾自己的得意,許是慕容總是如如不動的高深模樣,莫名讓她好奇,此人喜怒哀樂時到底是何景象。


    蕭何突然一問,差點讓他懷疑自己哪一步棋走錯了,讓本不該見麵的二子碰麵,可一聽南珠其名,他才恍然。不過是蕭何的小心機罷了,他反而笑出聲來。隻是這笑聲在蕭何聽來,與敲響石頭木塊所發聲響並無區別,毫無溫度,並不是發自內心,故而才令人覺得虛假。


    他自以為看破一切,掌控全局,才會有這般不經情緒的輕嘲。知道自己把戲被看穿,蕭何不急不惱,也跟著他一起笑了。車廂內光線不明,蕭何那雙眼眸卻亮如星辰一般,慕容望著她的雙眼,問道:“你為何發笑?”


    “笑你。”蕭何言罷,收了笑,但臉上卻殘留笑意,如晚春裏嫣紅的花兒大朵大朵肆無忌憚地綻放,不顧時節不顧天氣兀自美麗。


    慕容抿緊薄唇,饒有意味地看著她,還想與她就此討論一二,兩耳卻聽到車道數丈之外尖銳之物劃破疾風的聲音,遂息心凝神辨識起來。蕭何見慕容突然不做聲了,還以為他被自己激到了,剛想再說話,卻被他一手抓住,扯著按倒在車廂地板之上。


    她來不及掙紮,就感覺到車廂外木框像是被飛石重擊了一下,咚的一聲。馬兒受驚一般,長久嘶鳴,隨後一聲悶響,似有重物墜地。馬車輕晃,如四周有人在用力推著用力搖動似的。緊接著像是有更多的飛石襲來,車窗被射穿,一支短箭釘在車廂牆壁之上。


    蕭何才知道遠處有人以箭陣伺候,她忍不住扭頭對慕容低聲說道:“你真是慕容?”


    言下之意,不會是個假貨,出來誘敵,誆著她一起來陪葬的吧。


    慕容冷笑一聲,“你說呢?”


    話音剛落,他抬手以掌風劈開車廂廂門,縱身飛了過去,一身白衣格外醒目。那林間似有萬箭齊發,朝著那唯一目標射去,隻見他揮舞衣袖,以掌化勁,運氣凝神,將飛到周身的箭矢一一攔下。


    還趴在車廂內的蕭何,也是頭一次見此等內功,如磁石一般將箭矢吸住,明明是要射他頭腳的,靠近時卻箭頭一歪,力道全無地跌進了他懷裏。片刻之間,他雙手內已經拿下到兩大捧的箭。


    那邊攻勢明顯減弱,慕容轉身借力,將手中箭矢全都原路送迴。


    更是看得蕭何目瞪口呆,這赤手丟箭的功夫,她原先在鏢局的師父那裏也曾見過,沒有一二十年是無法練成的。當時師父就誇她氣力大,若能堅持練個三十年,飛葉亦能殺人。


    今日瞧慕容這身手,蕭何不由冒了冷汗,自己確不是他的對手。


    蕭何在武功造詣上確有天賦,但偏於取巧,多練的都是實戰招式,內功也不盡精純,故而一般保命尚可,碰上真正高手,隻能找機會逃走。


    “出來!”


    正在蕭何還在發愣的當口,聽到慕容一聲喚。


    她從車廂裏出來,外麵的箭雨要小了很多,慕容接應著她,一起逃進另外一片的林子裏。馬車便丟在那裏不管了,馬跟車夫都被當場射死。


    “那是什麽人?”一邊逃,蕭何一邊問道,她不想自己死得不明不白。


    慕容沉吟了半天,才說道:“能守在城外,怕是我的仇家。連累你了。”


    他似乎也不想明說,蕭何也不願再多問,隻是被他這樣半架半抓著一起逃亡。她實在覺得冤枉,隻不過是吃頓飯而已,如今一粒米都沒進肚,就遇到這種事。


    “雲景沒事吧?”她最擔心的倒不是自己。


    慕容微微一愣,才答道:“他已經不在皇都境內,我派他去了別的地方,你放心,他不會有事的。”


    也不知在林子裏轉了多久,蕭何微微感覺有些不適,開口問他,“現下去哪?”慕容扭頭一看,借著月色,才發現蕭何臉色不對。他隻顧著先帶著她逃,沒有發現方才她右腿中了一箭,且這箭上有毒。


    箭速之快,她根本來不及察覺,加上中箭之後,毒素蔓延,右腿也麻了。她沒低頭細看,以為自己隻是扭了一下。忽然被慕容打橫抱起,才看到整條右小腿的褲管連帶長靴都被血浸濕了。


    “謝你替我挨了一箭。”慕容低聲說道。


    蕭何靠在他肩頭,苦笑一聲,“是我技不如人……”這毒素雖不致命,卻會讓人神經麻痹,漸漸蕭何已感覺不到自己身體一般,她雖然知道慕容還抱著自己,但自己好像就隻剩一顆頭顱一般。


    慢慢地,連頭也失去知覺,找不到了。


    一切歸入混沌。


    等到蕭何再醒來的時候,四周漆黑,且自己躺在冰冷堅硬之處,像是石頭之上。她試著動了動身體,渾身無力,勉強撐著身子,卻因伸手不見五指而陷入無助。


    “你醒了。”慕容的聲音從邊上傳過來。


    她嗯了一聲,便問道:“現在什麽時辰?怎麽連月光都沒有,黑成這樣,難道我們在山洞裏?”


    “我們眼下確實在山洞裏,你怕黑?”慕容的聲音裏有一絲笑意。


    蕭何被他的問法逗笑,立刻反駁道,“怎麽可能!我隻是……不太習慣。”


    “久了,你便會習慣。”慕容輕聲迴道。


    時間確是一劑良藥,世間萬事萬物都能被其治愈,卻也是毒藥,任何人都逃不出時間,生老病死,從無到有,再從有到無。唯一不變的恐怕唯有這天地日月而已。


    忽然一聲腸鳴,打破寂靜,在她習慣黑暗之前,卻先要習慣饑腸轆轆的感覺。


    “等等,我的人就快到了。天亮之前能叫你吃上熱飯菜。”慕容似安慰一般,跟她說著。


    雖是餓了,蕭何倒也不急著這麽一會兒功夫,隻不過在一片無盡的黑暗裏,等待也變得格外漫長。在這漫長的等待之中,蕭何忽然心境澄明了許多。


    終於她問慕容:“我是不是瞎了?外麵應該不會一直這麽暗吧?”


    話音剛落,她聽到噗哧一聲,像是壓抑的竊笑。


    她很難相信慕容那種不露形色的人,會發出這種笑聲,正在她還存疑惑時,就聽到他的聲音,“我還在想如何跟你解釋,你倒自己察覺了,確實因為你中毒的關係,雙目暫時失明。不用擔心,迴去了便可替你解毒。”


    敢情他方才一直在看自己笑話,這人也忒不厚道。


    蕭何一時間因為羞憤,反而忘記自己失明之苦痛,隨手摸到小石子就朝著慕容的方向扔了過去,但卻被他輕鬆避開,石子滾落到另外一邊,擊打石壁的聲音清脆。


    這人不僅不厚道,且十分小氣,她正準備張口再罵他幾句以泄憤時,卻聽到洞外樹葉窸窸窣窣的聲音,似有外物經過,再凝神一聽時,還有人的對話。


    因為眼盲,反而讓她耳朵比平時更好使些,這聲音原是在洞外數丈之遙的距離。


    她也懶得跟慕容計較,眼下先脫困再說,“可是你的人來了?”


    慕容聲音沉靜,毫無喜色,“不像。”他跟蕭何說不像,可心中清楚,那根本就不是他等的援兵。他內力深厚,蕭何能聽到之聲,他亦能聽到,且更加清楚。這群人對話時分明就用的是雲隱苗巫語。


    他替蕭何拔箭時,檢查那箭上淬毒時,便知道對方是雲隱苗巫。他與這一方部族的恩怨,要從幾年前路過雲隱時救下南珠說起。


    當年他一時心念救了南珠——一個被族人拋棄的異類,因她修煉禁術被苗巫族人稱其為妖女禍星。連帶著他也被苗巫族人記恨上了,視他為邪魔歪道。卻沒想到如今這些人能山長水遠地追到皇都來,看來他在皇都待的時間夠長了。


    在雲隱境內與他們打交道的經驗便知,這些人是林間獵人,一旦發現目標,不死不休。


    剛才情急之下,在山洞附近發射煙火信號讓人來接應,沒想到把這群人給引過來。蕭何中毒,自己隻能點了她的穴道,延緩毒發,這個時候他還不想讓她送命。眼看那些人就快找上門來,出去,他不敢保證能帶著蕭何全身而退。


    入來之時,他往此洞裏麵探了一探,此洞不似野獸巢穴,內裏相當之深,洞岩結實,渾然天成,似有年月了。再往前走,又有不同分岔路,亦不知通往何處。如今便隻有往山洞深處一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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