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何恭敬且鄭重道:“臣定當悔改,再不會做出此等欺上瞞下之事。”說完心裏補充著,萬不會再如此輕易地被你發現了。


    聞此言,慕初然唇邊溢出一絲笑,這笑意比方才愈發濃了些,他湊近她,輕聲在她耳畔說道:“你這鬼靈精,總是撿人喜歡聽的說,這習慣卻不好。朕隻想聽你說真話。”


    蕭何抬眼,撞上他的眼睛,那褐色深眸如霧如雨,藏著絲絲扣扣的牽絆,像是要將她吸入其中一般,不肯輕易放她離開。瞬間,蕭何竟覺得這目光實在灼人,便先避開了,才答道:“陛下,臣一直說的都是實話,隻不過有時候盡說實話者,並不是那麽討人喜歡。”


    慕初然卻將她的話曲解,歪著頭,問道:“這麽說,你是想討朕的喜歡了?”


    說著,他向前了一步,貼得更近了一些。


    蕭何慌忙後退,“臣惶恐。”


    若慕初然能將其過分自信,以及隻按自己喜好理解的習慣改掉,那他也許真的有幾分善解人意了。蕭何心中默默歎息,不過他既然已貴為天子,所謂的善解人意似乎也用不上,他有的是手段讓別人清楚表露真心。


    正在二人對峙之時,就聽到有太監在外間稟告說是朝露殿有急事。


    慕初然宣他進前來說話,卻聞悉太後突然病倒了。


    慕初然一聽,不由得臉色大變,“可宣了禦醫?”母後向來很愛惜身體,注重養身,從未有過大病,怎麽會突然病倒了,甚是奇怪。


    “禦醫院的薛太醫已趕過去了,這才向皇上前來稟報。”朝露殿管事太監小心翼翼地應著。


    “擺駕朝露殿。”慕初然二話不說,立刻要親自過去看看。蕭何趁機告退,慕初然點了點頭,便準她先退下。就算因為之前太後三番兩次逼著他納妃,母子二人有些不愉快,但她畢竟是他親生母親,這種時候如何不擔憂。


    隻不過不僅是納妃一事,太後的手伸得太長,此次赤水王選妃之事,那畫像出了紕漏,他也懷疑是太後所為,但卻理不清其中關係。若母後不想柳瓔珞嫁給赤水王,照道理應該會更出些狠招才是,而不是最後將人選落到她妹妹頭上。


    如意館當日給那些小姐們畫像的畫師一早就被打發出宮去了。慕初然再想追查,卻也無跡可查,但單憑這一點,就有些欲蓋彌彰。這確有點太後的作風。


    但此時突然病倒實在是有些意料之外。


    等到了朝露殿之後,薛良安向慕初然稟告診斷結果,“太後娘娘乃是中了一種慢性劇毒,如今身子裏毒素過量,才一朝病倒。這種毒,在她體內盤桓已久,但一直未發症狀,向來每次沾染不多,所以不至於被察覺。”


    慕初然聞言,更是大驚,“怎麽好端端的,會中毒,還是這種時日已久的毒?你們這些伺候的奴才都不想要腦袋了嗎?”他聲音雖不大,卻讓滿屋的人肝膽俱寒。這天子之怒,誰也不敢去輕觸龍之逆鱗,便都老老實實地跪在地上,垂首伏地,哀聲求饒,“奴才該死,請陛下息怒。”


    正待慕初然想要繼續追問太後病情時,禦醫龔沛提著藥箱進來了,向他先行了禮,然後再朗聲道:“陛下,微臣聽說有人誤診太後娘娘中毒,故而趕緊前來向陛下澄明。太後娘娘鳳體一直是由臣請脈看照的,若太後娘娘真中了毒,那第一發現之人也該是微臣。”


    慕初然見他一番道白,眉頭一蹙,問道:“怎麽薛太醫,跟龔太醫的說法不同呢?”


    那龔沛嗤鼻一笑,態度甚是不屑,“迴稟陛下,薛太醫擅長外傷與解毒,故而怕是希望每個病人都是自己擅長的症狀罷了。”


    薛良安一聽這龔沛滿口雌黃,忍不住跟他辯駁了幾句,以太後脈象為例,細細分析了自己的判斷。可惜,除了這兩位禦醫之後,屋內再無人懂醫,也不知道他們爭論孰是孰非。


    但龔沛卻慢條斯理地請慕初然準他再為太後把脈。


    慕初然想也沒想,就準了。


    龔沛上前替太後把脈,又趁眾人都俯首跪在地上之際,偷偷看了一眼慕初然沒望這邊,便將一粒解藥塞進太後的口中,讓她吞下。而後才向慕初然迴報,“太後娘娘不過是感染了風寒,這病來得快,也來得猛,想必是因為太後鳳體最近時逢小日子,所以格外虛弱一些。俗話病來如山倒,待微臣開一服溫補調理的藥,讓太後服下,必能藥到病除。”


    薛良安在旁邊冷笑道:“哼!你這是純心想要害死太後娘娘!”


    可奇就奇在,薛良安剛一說完,太後就清醒了過來,緩緩坐起身來,聲音從屏風後麵傳出來,“是誰想要害死哀家?”


    慕初然一聽母後醒了,趕緊上前去問詢,“母後,身子可有何不適?”


    冷輕痕伸手揉了揉太陽穴,看了一眼慕初然,才略疲憊地答道,“頭還有些沉,身子乏力,渾身無勁……”


    龔沛便接著說道:“太後娘娘是否還覺得這兩處太陽穴有些微刺痛?手腳也酸痛?”


    冷輕痕輕聲應道:“正是。”


    龔沛立即便對慕初然說道:“陛下,此等症狀皆是風寒之兆。”


    薛良安在邊上辯駁:“陛下,這龔太醫分明是想歪曲病情,他定是怕陛下怪罪素日裏未將太後娘娘照料妥當之罪,才故意扯謊!”


    龔沛立即調轉槍頭對著薛良安道:“薛大人,下官與你素無冤仇,你為何要如此血口噴人?”


    薛良安一臉正氣,“在下從來對事不對人,你自己心知肚明。”


    慕初然見他二人爭執不休,便幹脆說道:“勿再做無謂口舌之爭,你二人先到一邊候著。”他轉頭叫了一個小太監去禦醫所再請了三名禦醫過來,再替太後做診斷。


    蕭何在集賢殿一個下午,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的,似有什麽事要發生似的。


    等到臨近快出宮之時,侍衛肖慶悄悄傳來消息,禦醫薛良安被打入京兆府衙大牢,命人押後待審。因在宮中,隻是傳來一則消息,詳細的肖慶並未細說。


    蕭何迴想起來是太後出事在先,薛良安看診在後,然後便出事了。


    且這命令是慕初然親自下的,一切來得太突然,她甚至無一點心理準備。隻知道此時,得先去打探一下具體是為何事被打入大牢的。


    出宮之後,她便徑自去了京兆府衙,卻被告知薛良安是重犯,不得探視。


    她一時也無別的法子,便隻能先迴府去,再做打算。


    而她迴府之後,思來想去,覺得謹慎如薛良安,不該會犯什麽大錯被打入獄。才在她揪心如焚的時候,小十帶來消息,說是慕容要見她,約見地點就在她的酒肆。


    蕭何雖無甚心情與這鬼魅一般的角色會麵,但此時也無法拒絕,與他見麵,至少也能了解下慕雲景的近況。


    等到蕭何到了約定地點,自有小二帶她上二樓閣樓包廂裏。


    她雖已是這地方暗中的東家,卻不曾想慕容的消息這麽靈通,馬上就在此處約見她。


    一進包廂,便見到慕容一襲窄袖錦衣,卻仍是銀麵具遮臉不肯以真麵目示人。蕭何也見怪不怪了。


    隻是這包廂之內,除了慕容,還有一個打扮妖嬈的紅衣女子。較之慕容,那女人倒是大方得多,不僅衣襟大開,半露肩膀,裙擺也似有長長的岔口,一雙雪白大腿在紅裙之間若隱若現。


    她這副打扮,連蕭何身為女子都忍不住多看兩眼,更何況是男子。


    隻不過等蕭何看到她的臉時,微微有些意外,她不正是前些時候在萬花樓爭選花魁的夜歡嗎?但據蕭何所知,這夜歡可是青龍堂的人。如今她又出現在慕容身邊,到底隻是交易,還是其它什麽,不由引人遐想。


    “蕭大人,你倒是挺準時的嘛。”慕容的聲音有幾分冷清,聽不出喜怒,隻是他那雙茶色冷眸透過那張銀質麵具散發著如野獸一般的光澤,頓時讓蕭何感到幾分威脅跟警惕。


    但她卻不動聲色,淡然一笑,“慕容兄約在下,怎能不準時,要不不給慕容兄的麵子?”


    她本想問問慕雲景如今可好,今次怎不見帶他一起赴約,但有意無意目光落在旁邊夜歡身上,不願輕易開口,皆因此女不可信。這是她的本能,嗅知危險,向來精準。


    慕容瞟見了蕭何的眼神,知她對自己身邊女子滿是戒備,便伸手勾了勾那女子的下巴,輕聲吩咐道:“你先下去吧,去會會你的老相好。”


    “是,大人。”那女子眼波流轉,媚骨如絲,舉手投足間,嬌柔儀態渾然天成,仿佛其天生便是吸引男人眼光一般,簡直可稱之為女人中的女人。連蕭何這做慣男人的看了都不忍心裏有幾分豔羨,不過這念想也隻一瞬,隨即就散了。


    她輕移蓮步,扭著水蛇一般的小蠻腰,踱步出了包廂。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素手權臣遮天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夢迴東夏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夢迴東夏並收藏素手權臣遮天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