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何與達朵在這山洞裏也不知坐了多久。忽然,蕭何便隱約聽到有人高喊的聲音,似從極遠的地方傳來。她急忙奔出洞外,再仔細些辨識著。


    果然是有人在遠遠地唿喊著他們二人。


    “我們在這兒!”蕭何有些激動,忙高聲迴應著。


    她聲音喊出之後,在山穀間迴蕩了許久。蕭何不知道的是此處地形複雜,雖從山上能看到崖底深潭,但繞山路下來要到這譚邊來,是要走很遠的路,且入到穀底之後,小路叢生,分岔縱橫。


    即使有經常上山的樵夫做向導,也很容易迷失方向。


    而且她剛剛迴應那一聲,在山石壁之間折射迴蕩,讓遠處搜尋的人雖是聽見了,卻也辨錯了方向,走到另外一條路上去,更是耽誤了時間。


    蕭何迴到洞中,幾分欣喜地跟達朵說道:“放心,他們就來尋我們了。馬上就到。”


    距她那句馬上就到,已隔了一炷香的時間,卻仍未看到人影,也不曾再聽到任何聲響。蕭何有些疑惑,她複出洞口,再仔細觀察著周圍環境,方才悟出了道理。


    怪自己心急,若剛才自己沒有應那一聲,說不定他們能沿著潭水形成的溪流,更快地找到這裏來。


    可如今,他們顯然是走錯了地方。她也不敢再出聲了。忽然又有了主意,在外麵生一堆火。可惜折騰了半天,因為石灘上潮氣太重,根本生不著火。


    等她再迴洞裏時,卻察覺到達朵唿吸有些異常,斜斜地躺在火堆邊上,也不動彈。


    “喂!你別裝死啊。”她故意試探性地喊了他一聲,沒見反應。


    她才上前仔細檢查他身上是否有異,一檢查才嚇了一跳。原來先前他後背上的傷又在流血,隻因衣服顏色太深,都沒看出來,後衣襟確是被血染了大片。


    蕭何替他包紮止血的方法並不見效。


    她努力迴憶著紅珠曾告訴自己的幾個穴位,那時也是隨意跟著她一起學了幾個背部的大穴。如今隻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否則這種流血法,不等搜尋的人找到他們,達朵就已經先失血過多而死。


    他可是萬萬不能死在這裏。


    蕭何替他點了幾處大穴之後,居然真的成功止住了血。先前包紮的布全部拆下來,重新再撕開自己衣衫上的布,替他重新包好。此時他已陷入半昏狀態,身子滾燙,卻一直喃喃喊著冷。


    蕭何伸手覆在他額頭上,確是發熱。


    她的手剛要離開他額頭時,卻被他伸手捉住,就勢按在自己臉頰邊上。蕭何大驚,蹙眉瞪著他,判斷著他是否清醒了,見他緊閉雙目,隻是微晃腦袋,在她掌心輕蹭著。


    蕭何掌心並不如其手背那麽膚滑柔軟,常年習武,手握兵器,已結一層薄繭,卻讓達朵半昏半醒間嗅出一絲難以割舍的淡淡香氣和熟悉的感覺,下意識裏才捉住不放。


    蕭何聽他口中喃喃道,“阿吉。”知道他是把自己當做別人了,不禁失笑,剛好自己手冷,便由得他捉住,貼在他麵上取暖好了。


    “阿吉,好冷。”他扭動了下身子,另隻手抓住蕭何胳膊將她拉得靠近自己些。蕭何本就是半蹲半跪在他身邊,不設防被他一拉,就撲倒在他身上。


    這一下又將他背後傷扯到或是碰到,牽動得他一疼,眉頭緊皺,抽動嘴角,那亂糟糟的大胡子也跟著顫抖。蕭何此時離他近了,見這副模樣又不覺好笑。


    明明這麽高頭大馬的架子之下,卻還像個孩子似的,他若以這副模樣去統領赤水部落,恐怕早就被推下台了。如此轉念一想,不由得又對他多了一分同情。


    蕭何撐起身子坐到他身後,小心翼翼將他扶起來,攬入懷裏,避開他後背上的傷。


    她以血肉之軀替他取暖,卻沒做多想。


    時間一寸一寸流逝一般,過得很慢,她慢慢感覺到自己懷中的火爐漸漸變溫,唿吸也平穩了很多。她伸手上去覆在他額上,再次確認他是否退熱了。


    卻聽他開口,聲音暗啞卻字字清晰,“我聽說你們大殷有一句話說,男女授受不親。如今你我也算是肌膚相親,看來你也是打定主意要做我的王妃了。”


    蕭何聞言鬆手將他推開,任他跌倒在地,痛得哎喲了一聲。


    “看來赤水王你病得不輕,又開始說胡話了。”蕭何冷哼一聲,站起身來,扭頭便退到洞外去查探情況。在山穀中除了風聲鳥鳴、潺潺水流,其它聲響稍微大些亦能傳得很遠,這一次她確信聽到搜尋的人近了,來了。


    最先走入蕭何眼簾的,竟是段衡。


    他以劍做斧劈砍著擋在前麵的樹枝荊棘,硬是在無路的穀底腐葉之上走出一條路來。蕭何見到他時,他一身錦衣被勾得襤褸不堪,而他看到蕭何時,頭發散亂,衣襟也被撕得像是叫野獸啃了一般。


    蕭何見段衡過來時,確有些激動,三步並兩步沿著石灘衝上去,她還沒開口,段衡鐺得一聲扔掉手中長劍,一把將她摟進懷裏,長歎一口氣,“嚇死我了,魂都沒了。你可受傷?”


    蕭何略尷尬,從他懷裏掙出來,微微臉紅,“沒事。是達朵救了我,受了些外傷。”


    段衡哦了一聲,不以為意的樣子,好像聽到的不過是一句閑言閑語,無關痛癢。蕭何笑著搖頭,“王爺,你好歹也多問一句,人家畢竟是貴客。”


    段衡一攤手,“你的態度已經告訴我了,我何必多問。若他死了,的確麻煩,可你如此輕鬆,他應當是無礙。”


    蕭何正欲再指教一下他這不熱情的待客之道,就聽到後麵陸續來人,先高聲問詢:“可找到了?”段衡俯身將自己的劍撿起來,才迴道:“都找到了!”


    一個又黑又矮的壯漢疾步如飛地從石灘下麵的坡道上衝上來,蕭何認出他是達朵的侍衛之一,便帶著他進了山洞裏,讓他自行處理他們家大王。


    阿骨達一見達朵斜臥在火堆邊,忙奔過去,撲倒在他身前,“大王,傷到何處?可還能走?”


    “沒事,小傷。”達朵說得輕鬆,但腰上那傷口並不淺,稍微動一動,都會扯動傷處。阿骨達轉頭望向蕭何,他與自家大王一起墜下山崖,而他卻一點事都沒有,怎麽想也明白,定是自家大王護住了這小子,讓他占了這麽大的便宜。於是目光裏就多了一份有些仇視的敵意。


    蕭何對此類目光早已生了免疫,抱著手,假裝沒看到,倒是提醒他,“你家主子曾嚴重出血,最好盡快帶迴去找大夫看一看,傷筋動骨一百天,這些日子怕是要好生將養著,否則必留下後患。”


    “不勞尊駕費心,我自然會照顧好我家大王!”阿骨達狠狠地說道。


    段衡微微挑眉,對這下人如何蠻橫的態度頗有微辭,若平日裏有人這等口氣跟他說話,他頂多也是哈哈一笑,並不放在心上,可如今這人是對著蕭何,毫無禮數,傲慢至極。


    他上前一步,伸手指著這侍衛,“你……”卻被蕭何按住手背,扯了迴來,“王爺,我們跌落山崖也耽誤不少時間了,還是快些迴城去,也好替赤水王找大夫。”


    既然蕭何有心不與他計較,段衡便先暫且饒了他這次。


    隨後幾個慕初然的隨從,跟赤水部的人都趕了過來,他們才一起重新舊路返迴。


    慕初然一直等在山路口的涼亭裏,坐下複站起,來迴踱步,心緒不寧。旁邊隨身護衛劉子新作了一揖,勸道:“陛下,相信赤水大王定會吉人天相,不會有事,陛下不必太過擔心。”


    慕初然側頭看了他一眼,複歎氣,心中道,誰管那蠻子死活。他要真命喪於此,大不了再替他們赤水部選一位新領袖出來罷了。


    朕擔心的,隻有她而已。


    慕初然望向山道上,漸漸看到有人影來,心如擂鼓一般,也不由得緊張了,這是第四波來迴報的人,不知他們能否帶迴他心心念念的人兒,不知她是否安好。


    慕初然幾步下了涼亭石階,走上前去。


    那人影重重,漸漸清晰,他在人群中看到蕭何,與其他人步行而來。還能自己走路,那就是沒事了。他心頭重石卸下,長舒一口氣,又看到赤水王達朵被隨從背著出了山,情況狼狽。


    他才提步迎了上去,“赤水王,受傷了?傷得可重?”他一揮手,隨行的禦醫馬上提著藥箱過去給達朵稍做檢查。蕭何在邊上補充著,“他腰後有一處三寸長的外傷,傷口見肉,曾大量出血。”


    這次負責看診的是之前也替蕭何診過外傷的一名老禦醫,經驗也算豐富,重新處理了傷口,便轉身對慕初然迴報,“陛下,赤水王的傷勢不輕,臣建議立即迴城,此身在後背,需在床上靜養,待傷口愈合,才可再次行動,此期間,不可沾水,不可受寒,不可勞累……”


    慕初然便命人將準備好的馬車駛過來,讓人送赤水王迴驛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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