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衡偏頭,見蕭何眼底有些銀光閃爍,微微驚訝,“蕭兄,莫不是被這歌聲感染?”


    蕭何搖頭否認:“看得眼酸而已。”


    她的心軟,隻在一瞬,隻要想到青龍堂是如何殺人如麻,那女子也不過是借用了一個身份而已,那一絲同情便化得煙消雲散了。


    第二輪比試很快便結束,萬眾期待的第三輪比試開始。


    正如段衡所言,第一輪“觀”,比的是姿色,第二輪“賞”,比的是才藝,第三輪“褻”,比的就是手感,也是煙花巷裏的女子賴以生存的基本待客之道。


    蕭何有言在先,段衡便讓人去打了招唿,讓她們不必再到自己這包廂裏來了。


    本來段衡不是什麽好色之徒,故而也不覺得有什麽可惜。他時常逛這些風月場所,相熟的姑娘一大把,左擁右抱美人在懷的模樣也被人見到過不少次。


    但實際上,他一般也隻是跟姑娘們喝喝酒,聊聊天,隨意玩樂,卻很少過夜。


    可數的幾次過夜,不過是跟同去的公子哥兒一起喝得酩酊大醉,一覺睡到大天亮,為了掩人耳目,給了過夜費,才讓自己這浪蕩世子的名聲在外。


    他心底清楚,若不是自己喜歡的姑娘,怎麽能下得去手。


    倒不是瞧不起這些接客的姑娘,隻是如一般男人的見識,自己喜歡的人,肯定不會願意跟他人分享。而時至今日,段衡也從未仔細考慮過這個問題——喜歡一個人。


    何謂喜歡,又如何喜歡,他無從得知,也無人跟他交流這等問題。


    不過,也是因為他紈絝放浪的名聲在外,讓偌大皇都城中鮮有人敢把女兒嫁給安王府來。與段笙憶的刁蠻一樣,讓安王妃每次憶及這一兒一女的婚事,都頭疼得緊。


    蕭何隻以為他生性如此,便忍不住勸了幾句,讓他以後多花點時間做些正經事,這樣的地方還是少來為妙。


    “若是你以後娶妻,你還要背著她,懷抱著別的女人嗎?”蕭何反問時,眉梢一挑,沒忍住瞪了他一眼。


    段衡被她一瞪,愣了愣,迴道:“我尚未有娶妻打算,蕭兄這問題有些難答。”


    “那換一個,若你有心上人時,你也忍心背著她,再去抱別的女人?”


    段衡低頭,沉吟了片刻,似認真考慮了起來,而後才答她,“若我有心儀之人,我願朝朝暮暮長相見,別的女人自然便入不了我眼。”


    說話間,他腦海裏浮現的畫麵,竟是與蕭何二人相依相偎,隻不過在他想象中,蕭何是一身女裝打扮。


    蕭何不知他此時正在心底做的打算,倒對他的迴答有幾分滿意,讚歎道:“你有此心意,便是最好。世間難得一人心,華發蒼顏不相離。”


    段衡聽她此言,正了心神,“蕭兄此番感慨,如今可是有意中人了?”


    被他這一反問,蕭何心中念及某人身影,微微有些亂了,卻強作淡定,“緲緲紅塵,一人心,兩相宜,正是難得,才顯珍惜。若是那麽容易就有意中人,我也不會隨你來看這什麽“花魁大賽。”


    算是被她幾句搪塞了過去,段衡沒再問了,反而跟她又閑扯著一些別的。


    最後他們硬是等到了花魁大賽結束,宣布了結果。


    不是夜歡,聽到是個別的名字,蕭何竟然會覺得有一絲失望。


    “夜歡姑娘名列三甲,可惜她不是花魁。”段衡替她喟歎。蕭何無所謂似的,淡然道:“既然都已結束,那我們也該迴去了。”


    正在觀看花魁大賽的人群陸續離開時,有一個臉上五顏六色的女子從內院跑了出來,分不清她臉上是妝容還是花了的油彩。隻見她帶著哭腔,高聲喊道:“殺人啦!殺人啦!”


    大門立馬被關上,一時間大堂裏才亂了。


    萬花樓的打手們急急奔入內院,去追查情況。殺人者被當場擒住,被殺者也很快有了名字。


    反正一時半會兒走不了,段衡跟蕭何也下去看一看。


    殺人者是個醉漢,一身酒氣,他已承認,是因為對方搶了他看中的姑娘,他一時氣不過,才動手將那人打殺。而那死的人,蕭何跟段衡都是認識的,正是吏部侍郎齊正民。


    倒是怎麽也沒料到朝堂上那麽一本正經的齊正民居然也是個嫖客,還在這種地方跟人爭風吃醋。


    一聽說死的人是個朝廷命官,那醉漢嚇得酒醒了一半,連連求饒。


    老鴇懶得搭理他,隻讓人將他看好,“已經通知了京兆府,一會兒就來人,你們也打起精神來。”


    隻不過因為出了人命案,所有的人都得留待官差來了之後,一一做了問詢,登記或畫押之後才能離開,無有例外。


    這事情並未結束,蕭何隱約覺得有些奇怪,包括她撞見十殿閻羅的事,似乎有些聯係在內,但與段衡又不好細說,隻能自己慢慢琢磨。


    第二日,她跟段衡都被召見進了禦書房。


    萬花樓一事,連慕初然都知曉了。


    他冷哼了一聲,指向段衡,“最近你是否又閑了?還記得朕年前跟你說過些什麽,居然還有心思去逛那種地方,還帶著蕭卿一起?”


    段衡垂首,態度老實,“臣知錯。”


    “陛下,如今並無明文禁止官員逛那種地方,而出事的齊侍郎也好似是因為私人恩怨,臣覺得這倒不該算是世子的錯。”蕭何朗聲替段衡說話。


    慕初然皺緊了眉頭,“你的意思是,朕不該訓他?”


    “不,臣的意思是,若陛下認為這事兒錯了,就該下嚴令禁止,最好也罰重一些,做些警示。日後自然不會有人再犯。”蕭何拱手,娓娓道出自己的建議。


    慕初然聽出了她的意思,便讓人擬旨,從此大小官員皆禁止出入風月場所,發現一次罰俸一年,發現兩次者革職查辦。


    “兩位卿家認為朕新頒布的這道政令如何?”慕初然問他們二人。


    “陛下英明,此舉一出,定能使我大殷官員專心政務,家庭和諧。”蕭何趁機拍馬屁。


    “臣附議。”段衡也無話可說,“隻是陛下,這政令之前的就……”


    “之前犯下的就暫且免了,之後再犯就絕不輕饒。”慕初然眯起眼睛,說中了段衡的心事,讓他放了心。


    “行了,退下吧。”


    段衡告退,蕭何也跟著要出去時,被慕初然叫住,讓她單獨留下。


    蕭何微微一愣,不知道還有何把柄被慕初然抓住了,要單獨與自己訓示。


    “不知陛下還有何事?”她盡量態度恭敬地問道。


    慕初然已站到她身前,“你抬起頭來。”


    蕭何把頭抬起來,望著他,他目光似暗夜中的一團火光,盯得久了,有些灼人。


    “你一個……好端端的……人,怎麽會跟段衡去那種地方,不像話!”他一句話頓了兩次,語氣不像是盛怒,倒有幾分怨氣是真。


    蕭何有些莫名其妙,剛才不是訓過了嗎,怎麽又單獨把自己提出來訓一通。


    “臣謹記陛下訓誡,絕不會有下次。”


    見她如此小心謹慎,慕初然也不便再多說什麽,遂歎了口氣,揮手道:“罷了,你也退下吧。”


    蕭何退出禦書房之後,慕初然身邊的烏衣衛便悄然進來匯報:“啟稟陛下,微臣已經查明,吏部侍郎齊正民,死因的確是被人重擊頭部,顱內出血而亡,但真正殺他之人不是萬花樓裏的醉漢,而是歡歌樓裏一名叫夜歡的女子。那夜歡昨日在萬花樓參選花魁,與齊正民接觸過……”


    “繼續調查,朕要知道這萬花樓、歡歌樓背後藏的是什麽人,夜歡又是什麽人?”慕初然麵上不嗔不喜,沒有一絲多的表情,語氣冷清地說道。


    那烏衣衛應了一聲,便退了出去。


    而此時,慕初然想的事,卻也正與蕭何所想不謀而合。


    蕭何在集賢殿內待了一會兒,就借口有些乏,退到偏殿裏。自從慕初然上次來看過她,這裏的偏殿就置成她個人的休息室,除了之前有的東西之外,內務府又額外添置不少,如書架、案幾、暖爐、屏風等等。


    她剛進了偏殿,不久,便聽到西邊窗外有人敲著窗欞,三聲停,又響三聲。


    她過去推開窗子,十殿閻羅從外麵輕身一躍就翻了進來。


    “倒還算你說話算話。”蕭何說完,就想先問他個問題來驗證一下自己的判斷。


    “一個問題,十兩,你問吧。”他也不跟她客氣。


    “你現下的侍衛身份在哪個宮裏當差?”蕭何已從薛良安處知道他如今是在朝露殿做事,再從他自己說出,就可核對一下這人對自己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朝露殿。”他倒沒有騙她。


    “昨日萬花樓裏的死人,跟你有關嗎?”


    “不是我殺的。”


    “青龍堂可是要準備謀害太後?”


    “並無此意。”


    “齊正民是你們青龍堂的人殺的?”


    “……”他遲疑了一下。


    蕭何立刻說道:“這問題我收迴,你不用迴答了,也別計我的銀子。”


    “……”他唇角一抽,欲言又止。


    “宮裏除了你,還有青龍堂的人在嗎?”


    “除了我,就沒了。”


    “這些問題,你可曾騙我?”


    “我答的都是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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