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借那個家族的巨大力量,自己怕是逃不了多久。不過說起來按照二姐那個居山不望水的性格,定然不會堂而皇之地放出消息說自己丟了。


    既然如此就必定會低調地找,明察暗訪之類的搜捕工作可不好做,自己日後凡事多加小心便是。


    李南柯如此想著,腳下步子越發輕快。包袱裏的珠玉環佩們跟隨她的腳步輕輕作響,有一枚上麵刻著的字透著隱隱的精工。


    赫然是“李”字。


    段衡與李南柯糾纏了這許久,加上之前走遍南市北街為蕭何買金橘,此時已經很有倦意。眼前正是走到了官員們的住宅區,距離蕭何的府上也並未有幾步路遠了。段衡幾個閃身轉過巷口,敲開了蕭府的門。


    小廝睡眼惺忪,很是不耐煩地問來人:“有什麽事,大人已經……已經睡下了”,一見來人正是這幾日裏日日造訪的世子貴人,原本很是不厭的聲音此刻也嚇得很是吞吞吐吐。


    段衡並未多和他計較。蕭何有傷在身,不比從前,睡得早終歸好些。他看了看自己手上拎著的這包清香撲鼻的金橘,暗暗歎道今夜的傳奇經曆,這一包來得可真是不容易。


    段衡把金橘遞給了蕭何府上的小廝,又給了幾塊碎銀,讓他明日交給自家大人。蕭何府上的小廝對這位出手闊綽的世子十分狗腿,連連點頭稱是,段衡這才迴了世子府。


    此時已是子時,皇宮裏寂靜地隻能聽見宜春湖的水聲。


    禦書房裏龍涎香淡淡,琉璃宮燈燃得殿內燈火通明,慕初然仍舊在批閱奏折,一旁描金碗裏盛著的燕窩連動也未曾動過。


    一旁的劉公公看著自家陛下如此辛勞,很是憂心。以前先皇在的時候,對於政事便立下了今日事今日畢的習慣,為著百姓民生和內憂外患數度操勞,以至於四十多歲便以憂勞而歸天。


    如今的這位陛下更是打小就跟在先皇身邊,多年來的耳濡目染與親身體驗,更是將先皇的脾氣秉性與做事方式學了個十成十。


    雖說當下時局安穩,國泰民安,但在這位陛下眼中,仍舊有許多不斷暴露出來的問題:滋潤了大殷兩岸百姓的閬江,在陛下眼中不僅僅帶了富碩與豐收,還有汛期肆虐之下所吞噬的萬千子民的生命。


    朝堂左右勢力均勻,暫無內憂外患之險,但陛下卻總覺得從邊疆大將到朝中臣子,要不斷維持新的平衡……如今南遊之行危險剛過,幕後兇手為誰尚且沒有查個水落石出,又趕上奉國使團即將到訪,事情之多,更是讓這位陛下難以好眠了。


    劉公公感慨自己隻是個伺候人的老奴,凡事皆以陛下心意為尊。隻可惜自己的陛下這偌大的宮中連位妃嬪都沒有,竟也無一位知冷知熱的人兒來心疼陛下。


    算起來陛下今年即位已經十二年了,歲數恰好二十有二。擱在往前的先皇們,這個歲數怕是連孩子都有好幾位了。


    就算是最晚的先皇也已經大婚,眼前這位九五至尊倒真是一點也不著急。這主子自己一旦不急,誰也勸不過。別說他們這些身前伺候的隨從們,就算是朝露殿裏那位頂尊貴的太後也隻能跟著白操心。


    隻能盼望著老天爺早些給自己的陛下安排樁天作之合的良緣,也讓這些臣子百姓們早早安下心來,讓大殷的江山儲位不至於虛懸,令他方勢力虎視眈眈。


    慕初然迎著燈批改奏折,哪裏想得身邊的劉公公已然替他操了這許多心?於他慕初然而言,什麽天作之合左右不過是自己的枷鎖,是這政治上的籌碼,是身為皇帝的悲哀。


    不過終究都是不喜歡,最後不論選擇了哪一位將門虎女抑或世家千金,也都是沒所謂的事情了。帝王心如同一盞杯,杯中如果無物,自然盛什麽都可以。


    如若杯中有物……嗬,慕初然心底嗤笑一聲,最是無情帝王家,這不是自己該想的事情。又繼續用狼毫筆蘸著那硯台裏的朱砂,批下殷紅的圈點,這是今天的最後一本了。


    慕初然隨後合上奏折,示意劉公公搬到一側去整理。事情一做完,幾分餓意也隨之而來。伸手端過那碗燕窩,有些涼了,深夜裏吃著實在惡心,眼疾手快的劉公公立刻讓禦膳房送碗熱的來。


    慕初然一時間也不困,隻用手輕輕去揉右側的太陽穴,閉目斜靠著龍榻靜靜等著。榻旁的瑞腦金獸香爐暗暗吐著龍涎香,一陣風自殿外撲來,吹得燭火搖紅,一時間天子辦公的禦書房也令這位君王放鬆下來。


    他腦中突然無意識地出現了案上那碗描金碗裏盛著的燕窩,色澤細膩,吃起來相比一定是滑膩可口吧,就像多年前一樣。


    如今的安王妃正是自己母後的親姐姐,安王府的世子段衡自然是自己的表兄弟。二人雖然年歲相當,但終歸是慕初然大上段衡那麽幾個月。


    在慕初然的記憶裏,自己幼時段府雖然尊貴,但也並非完全憑借著母親在後宮的位置華貴無雙。


    說起來母後與段府這二者之間,究竟是誰借了誰的勢,現在細細想起來也著實是件有趣的事。


    總之在自己記憶裏的段將軍著實是有幾分真才實學的,段家的獨子段衡自然也常常進宮陪伴自己。隻是後來段父做到了將軍之位,父皇嘴上縱然不說,心裏總是唯恐外戚對皇子影響過深,自己與段衡相處的日子也就不多了。


    現在想來,二人常在母後那裏相見,又曾因年歲相近對於太傅問題的見解各有千秋,常常為了母後獎賞的一碗燕窩較起勁來。


    慕初然想著當年,連太陽穴處的隱隱疼痛也消散了不少。不過那個時候和自己較勁搶燕窩的段衡,少年意氣,清貴十足。


    如今少年時身上那分拿雲之氣竟也煙消雲散,不知幾時起紛紛然散落成隻顧消受美人恩了。


    不得不說,慕初然是十分可惜的,他可惜段將軍的逝世,可惜安王府今日的表麵華貴內裏虛無,可惜昔日吃住同遊的段衡變成紈絝浪蕩世間的世子。


    但同時帝王之位又逼著他不能可惜,就算段將軍不逝世,自己也必然不可能放任他一家獨大,定是要動手修剪的,到那時大抵會更為難辦。


    慕初然走下榻來,隨意擺弄著窗前的時令楓樹盆栽。


    臣子權勢就好比這盆景,不修理就會長得雜亂無比,毫無章法。如若不好看,又要如何為帝王裝點江山呢?


    禦膳房對於天子膳食的供應自然是極快的,過了一會兒,一碗暖暖的燕窩就呈了上來。色澤細膩,香氣撲鼻,令慕初然食欲大增。


    古人詩雲:“看花無酒能醫俗”,此刻慕初然對著窗前的袖珍楓樹用小勺啜飲著燕窩,既是無花也是無酒。


    不由得心下笑道,倘若此時換成是那位以風流名聲出了名的段衡想到這句詩,是不是就要買來名花與好酒對飲一番呢?


    心中不放千古事自然是難能可貴,他慕初然怕是做不到了。能得見兒時夥伴活得如此肆意瀟灑的,世間怕是也不多幾人。


    可安王府不能一直如此被邊緣化,就算不從照拂國戚的角度,也要讓天下人看看朕對於忠臣後屬的啟用安排。


    安王妃與母親為姐妹,本就應該到了清閑的年紀,如此一來安王府中除了段衡便剩下那位郡主段笙憶了。


    說到段笙憶,慕初然對這個表妹著實沒有什麽好印象。這位表妹生下來的時候,段衡父親的職位已經隱隱有了升遷的兆頭,整個段府可以說是正式步入了貴族之列。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此處的影響,這位表妹的性格與她少時聰穎機敏的哥哥全然不同腹中詩書不曾有多少。


    人情世故也不見得多通明,唯一早早開了智的就是對於自家的尊貴國戚身份了然於心,近二十年來姿態清高。


    慕初然先前也隻是耳聞過綰兒在自己麵前偶然說到段笙憶嫉妒心重些,一直以為隻是小姑娘家的嬌氣使然。想著她幼年喪父,實在不幸,並未曾放在心上,總是讓綰兒適當讓讓她。


    不知道是否是自己這般舉動讓這位表妹誤會了,竟然把一顆芳心暗暗許給了自己。慕初然想到這裏還真是頭大,但是接下來他的目光很是幽深,還帶著點冷意。


    直到南遊那日,慕初然才真正知曉了綰兒口中的所謂嫉妒心重是個怎樣的重法。


    蕭何被推入水看似是個無處可解的死局,其實想到那朵自己拾起的殘破荷花,一切線索推理有如天光破曉般瞬間被理得清楚明白。


    對蕭何成見如此之大,又在行兇之後還有女兒心性踩踏荷花的,除了這位郡主表妹,他慕初然還著實想不到別人。


    當時礙於臣下麵子,皇室尊嚴,還有他安王府赫赫功名,自己當時未曾深究,想著放她一馬。後幾天裏,慕初然自己也悄悄地觀察了段笙憶的反應,麵若呆色,神情凝滯,顯然是做賊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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