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裏,宋彥著急忙慌地喊著太醫。


    自從陸潯得了痘疫後,周昫便寸步不離地守在他院門外,基本沒怎麽合過眼,眼睛都熬紅了。


    今日得知已經死了兩個,周昫肉眼可見地繃得更加緊張,宋彥怕他這個樣子撐不下去,好說歹說才勉強勸得他到榻上歪一歪。


    誰知這一歪,倒是直接被魘住了。


    太醫提著藥箱匆匆趕來,又是搭脈又是紮針,還熬了一碗參湯給他灌了下去,卻始終不見什麽起色。


    院裏陸潯的狀況也不好,關太醫已經進去快一日了,燒艾的氣息嗆得院外都聞得到,遞消息的小內侍戰戰兢兢地暗示讓他們做好最壞的準備。


    宋彥急得焦頭爛額,卻還要穩著心緒冷靜地壓住局麵。


    突然砰的一聲,榻邊的鼓凳乍然撩倒在地,宋彥轉頭正好看到周昫猛地翻坐起來,兩眼瞪直,仿佛久窒之人那般唿唿地大口喘氣。


    “殿下?”宋彥再不管其他,幾步走到周昫榻前,喊著他,心裏砰砰直跳,“殿下!”


    周昫滿腦子嗡嗡亂響,那強烈的下墜感還未消散,耳旁依稀還留著一句話語聲。


    如果惹了亂子,就不再見他了……


    宋彥看他滿頭大汗,又流了一臉的淚,如今雖然睜了眼,卻不像是醒了的樣子,趕緊喊著太醫給他號脈。


    三個太醫擰著眉頭商議了一陣,艱難道:“殿下這症狀,有幾分像失心瘋……”


    屋裏吵吵嚷嚷,周昫卻充耳不聞,仿佛與他全無關係,腦子裏一片空白。


    他好像忘了什麽很重要的事……為什麽會聽到那句話?是誰跟他說的?為什麽要這麽說?


    周昫努力地想著,直到遞話的小內侍跟宋彥道了一句“陸大人怕是不行了”,他才恍然迴神。


    是了,師父染了痘疫,他守在這裏等著的,方才不過到榻上歪了一下,怎麽竟是真睡著了?!


    周昫啪的甩了自己一個耳光,混沌的腦子驟然清醒,卻把在場的人全嚇跪了。


    “什麽叫怕是不行了?”他沉了臉,氣場張開時威勢逼人,“讓你們盯著救人,你們倒是跟我說不行了?”


    屋子裏眾人俯首沒一個敢抬頭的,周昫也沒心情管他們,繞開了徑直往院門的方向趕去,還是宋彥反應過來,急急地上去攔住他。


    “痘疫會傳染,如今在院裏的都是以前染過的,您這樣子進去,別說救人了,自己也得染上。”


    “染上了正好,要是師父真不行了,我就跟著他一起走。”


    宋彥與他相處的時日長,多少看得出來他已經在崩塌邊緣岌岌可危了,那句跟著一起走,在周昫嘴裏可不是一時氣話。


    “先生如果知道,會生氣的。”宋彥道。


    周昫抿著嘴沒有答話。他這個狀態,宋彥沒把握能穩得住他,隻能盡力地把陸潯搬出來。


    “最後的結果還沒出來,關太醫還在努力,您這會兒進去,他反而分心。而且……”宋彥壓低了聲,“宮外守備軍還等著您的命令,您若出事,京裏就該亂了,先生不會答應的。”


    周昫眼睫一顫,又想起了耳邊最後那句話,覺得身後隱隱作痛。


    明明沒什麽傷,倒像是挨了頓打一樣。


    那句話是師父說的。周昫不記得其他的事了,隻覺自己好似做了個夢,卻幾乎篤定地這麽想。


    目光越過紅牆,他盯了那簷角的銅鈴半晌,到底沒再往院裏去。


    周祀和陸潯離了還陽的關口,沿著鬼城的長街,一路去到了判官台。


    所有的死魂都會在這裏過一遍生死簿,再按照命數去往下一世。


    “您是怎麽留在這的?”陸潯突然問道。


    東宮出事至今已有十年,周祀卻未進輪迴,這一點陸潯從一開始就想問了。


    周祀看了他一會兒,深吸了口氣望了望灰蒙蒙的天:“我還要等個人,十年前那場禍亂的因果,需要一個了斷。”


    判官喊了陸潯的名字,陸潯略微一頓,往台上去的腳步有些猶豫。


    這一往生,便真的再見不著周昫了。


    生死簿嘩啦啦地一陣翻,最後停在了一頁上,那判官眯起眼,上上下下掃視了陸潯幾輪。


    “你身上怎麽帶著他人的執念?”


    什麽執念?


    陸潯還沒反應過來,便是一陣狂風猛地撞在他身上,一道白光被撞出了他的身體,在要被吹走之前,讓陸潯鬼使神差地護進了懷裏。


    風停了,陸潯看到一團白光溫溫潤潤地拱在自己胸前,把自己的衣領揪出了褶皺。


    “阿昫?”他不知道自己怎麽會覺得這團白光就是周昫的,明明連個形狀都沒有。


    “那是執念。”判官糾正他道,“你不該留著的。”


    白光頓時炸了毛,一邊揪著陸潯的衣服不放,一邊上下跳腳。它雖然說不了話,但陸潯總覺得它罵得很難聽。


    一團執念都改不了這火爆的性子啊。


    陸潯心裏浮起暖意,抱住它輕輕安撫幾下,又溫聲哄了一句:“別鬧,不丟你。”


    判官目光沉沉地看著他的動作,接著道:“那執念太重,你與它糾纏不休,會影響命數的。”


    陸潯顛了顛它,心道不重啊挺軟挺輕的:“沒關係,命數而已,我留著它吧。”


    話音落,周遭的氣氛突然冷了下來,兩旁的鬼差往前踏出半步,一手握緊了腰上的打魂鞭。


    判官收了原本說理的語氣,整個人透著脅迫:“不行,執念因果未盡,有違輪迴之道,你若不肯自行剝除,便由鬼差動手。”


    陸潯從來就不是個吃硬的人,麵上的柔色一收,整個人透著的冷意一點不遜於那判官。


    台上一時間劍拔弩張,不知是誰先動的手,打魂鞭夾著刀鋒般的淩厲抽到陸潯跟前,三五個鬼差一擁而上。


    陸潯不知道冥界受傷會如何,不敢強接那鞭子的力道,幾步避開攻勢,縱身一躍跳下了判官台。


    原本排著隊的秩序驟然散了,不明真相的眾人熙熙攘攘地看著熱鬧,又在鞭鋒的餘威中四散逃竄。


    “抓住他。”那判官下了令。


    陸潯初下冥界又不識術法,抵著鞭鋒逃得艱難,匯集過來的鬼差越來越多,去路被堵住了,陸潯被迫交上了手。


    自己怎麽老是碰到這種被圍攻的事?


    他飛起一腳踹飛了兩個鬼差,手上又抓住一個擋下了抽過來的鞭子。


    這下是真的鬼哭狼嚎。


    可雙拳終究難敵無數手,陸潯被逼到了死角,胳膊和後背在爭鬥中挨了幾下鞭子,是那種震到骨子裏的疼,懷裏的白光再束不住衝了出去。


    “阿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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