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昫一瘸一拐地挪去書房的時候,陸潯已經在裏頭了。


    身後的傷歇了一天,變成那種沉鈍鈍的疼,摸上去有些僵硬,但好歹不再像油潑一樣疼得慘烈,就是腿根的那兩處傷磨人得很。


    周昫沒敢直接大咧咧地推門進去,先是扒在門邊往裏頭望了兩眼,果然看到了那張萬惡的紅木大椅,上麵光禿禿的連張軟墊都沒有。


    還沒進去,他就覺得屁股痛了。


    縮迴頭,周昫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身後,又整理了一番衣服,看著沒什麽問題了,才畏畏縮縮地推門進去。


    “師父……”周昫站在下方,絞著手,說不出的乖巧老實。


    “來了?”陸潯隻抬眸掃了他一眼,指著紅木大椅讓他坐上去:“三篇時論,抄一遍,再說心得。”


    周昫低頭應了聲是,哪裏敢有多餘的話,一瘸一拐地挪到椅子前,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扶著扶手,忍著疼慢慢往下坐。


    昨日陸潯罰他板子,最後還特地往他坐椅子的地方補了好幾板,就是為後續這些日子做準備的。


    臀腿處發著腫,周昫根本不敢坐實下去。借著桌子的遮擋,他半屈了膝蓋,腿上的力氣是絕對不敢鬆的,這姿勢與其說是坐,不如說是半蹲。


    他的動作太過顫顫巍巍,陸潯不消細看都能猜出來他的不對勁,手上折子放下時便重了兩分。


    啪!


    周昫現在就是個不經嚇的狀態,眼神瞟到陸潯那邊苗頭不對,膽子立馬就被嚇飛了,渾身一凜,倏的坐了個結實。


    啊!草!


    失去了腿上力量的支撐,身後實打實地壓在硬木椅上,瘀腫被壓得徹底,像挨了一記重錘,鈍疼持續不斷地往上湧,腿根處的傷受到了雙重擠壓,難忍得很。


    周昫又開始往外冒冷汗了。


    可在陸潯眼皮底下耗著,他不敢造次,在哼哼嗤嗤地磨蹭了一炷香,收到了一記死亡凝視之後,終於顫顫巍巍地拿起筆。


    這次的時論,是講秋收的。


    今年雨水太多,被淹的田畝無數,各地收成都受了影響,秋糧收不上來,百姓沒法過冬,流民和匪寇便多了。


    周昫咬牙忍著疼,一筆一筆地抄著時文,字寫得哆哆嗦嗦的。


    陸潯之前教他策論時也是這樣,給幾篇觀點不同的文章讓他看,再問他心得總結,有時還會給他擬個題,讓他自己寫。


    周昫剛學時,覺得這東西一點意思都沒有,囫圇吞棗地翻過去,自然說不出什麽有實質的東西,為此還吃了不少板子,然後就像現在這般腫著皮肉罰抄。


    後來慢慢上了道,能說出個所以然來了,挨的罰才漸漸少了。


    托陸潯的福,他現在寫的折子還算過得去,處理的朝廷文書也沒鬧出什麽笑話。


    這一路走來,自己真是太不容易了。


    周昫感動得為自己抹淚,然後一抬頭,發現陸潯就站在他桌前,看那表情,應該是想給他一巴掌。


    周昫:“……”


    他匆匆忙忙地低頭提筆,假裝自己抄得認真,一看才發現那紙上隻有寥寥幾個字,還寫得歪歪斜斜的。


    救命,剛才光顧著自我感動,忘記動筆了……


    “嗬。”陸潯繞過桌子走過來,笑得人毛骨悚然,“真是不記打啊。”


    周昫趕緊擱了筆站起來,驚慌失措地想給他跪下認錯,誰知腿還沒彎就被人揪過去摁趴在桌子上了。


    “師父!”周昫急得大喊,“師父開恩,不能再打了啊!”


    巴掌落了下來,又急又重,像鐵砂掌一樣。


    周昫怕自己掉下去,手上連忙扒緊了桌沿,咬牙強挨了十幾記,才突然反應過來。


    糟了,是巴掌!


    陸潯也發現不對了,伸手在他身後摸了幾把,然後解了他的腰帶。


    一個棉墊被抽了出來。


    完犢子了……周昫埋頭裝死。


    “嗬,周昫啊。”陸潯看著手上的棉墊氣極反笑,“這麽大的膽子,為師都要對你刮目相看了。”


    周昫兩腿發軟,巴不得現在來道雷劈了他,這樣還能死得痛快點。


    人到害怕的時候,總會生出幾分鋌而走險的僥幸心理。


    他知道今日有罰坐,自然更知道自己坐不下,尋思半天,想著冬日衣服還算厚實,便偷偷找了個棉墊塞在身後,又怕太明顯被看出來,還特地挑了個不太厚的,在穿衣鏡前試了半天,調整得一點兒也看不出來了,才出的門。


    結果,進來才一刻鍾就被扒了。


    陸潯去而複返,手上多了個皮拍。


    周昫嚇得根本站不住,反了身就往桌子底下鑽,情急之下撞到頭也不管了。


    “我錯了師父!不敢了!啊——”


    腳踝被抓住,周昫整個人被拖了出去,腿根的傷受到擠壓,一時疼得他想翻白眼,慌亂之中抱了一下桌子腿,還因為手滑沒抱住。


    “饒命!我不敢了!”周昫瘋狂求饒,大腿沒抱上,人就已經被揪起來壓迴桌上了,嚇得他滿口大叫,“師父!師父!”


    手反扭到了後腰,褲子被抓了下去,發麵饅頭似的兩團被迫撅高,迎著皮拍挨了上去。


    “嗷!”周昫拚命地蹬著腿,嚎得不似人聲。


    皮拍質地勁韌,不像木板子那般堅硬,陸潯沒怎麽留情,幾下落在腫傷上,能在紅紫斑斕中疊出一片慘白。


    “不行了!不行了師父!”


    周昫兩條腿扭得不成樣子,身後本能地縮起,夾到腿根的傷又是一陣尖銳刺痛,嚇得他立馬鬆開,又緊接著挨了幾下皮拍。


    縮起又疼,鬆開又疼,怎麽著都躲不掉,真的是進退維穀,周昫扯著嗓子嚎得分外淒慘。


    “是我這陣子給你的好臉色太多了是吧?能的你,罰坐還敢帶墊子?!”


    “你怎麽不幹脆把枕頭被子全帶上?要不要我再找兩個人伺候你?!”


    陸潯是真氣到無語,抓著拍子又蓋了幾下。


    “嗷!”周昫後悔得不行,自己真是腦子被門夾了想的這鬼主意,這下更別想師父輕饒了。


    “我本想著你今日若是安生,那三十記板子便算了,真是看得起你。”陸潯指著他的後腦勺,“規矩給我守好了,三十記你一下都別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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