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昫離得太遠了,伸了半天脖子半句話都沒聽到,遙遙地見那兩人往迴走,趕緊收了姿態。


    魏朝心情很好,掀了半截竹簾,一進到亭子裏就看熱鬧一樣地往桌前湊:“喲,抄書呢?”


    周昫翻了個白眼,壓根不想理這說風涼話的家夥。


    魏朝一點不介意:“別生氣啊,我哪知道你是殿下,所謂不知者無罪,咱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


    陸潯在棋盤邊坐下:“你自詡閱人無數,卻連殿下都沒認出來,這眼神也不怎麽樣。”


    周昫見陸潯幫自己說話,有人撐腰,立馬底氣十足地瞪人:“不怎麽樣。”


    魏朝轉身坐到陸潯的棋盤對麵,樂嗬嗬地給自己倒著茶。


    “黑棋要輸了。”他往棋盤上掃了一眼,搶過陸潯手上的白子就下,“他一口一個老子,誰會往殿下身上想啊,我還以為是哪兒翻進來的小賊。”


    會不會說話的!


    周昫揪著筆想戳他,礙著陸潯在場沒敢動手,渾身上下全是鬱憤之氣。


    “而且他薅我頭發!”魏朝告狀。


    “你還撕我衣服呢!”周昫也告。


    陸潯歎氣,這倆年齡加起來都快四十了吧,怎麽都跟個三歲小孩一樣。


    拌嘴吵鬧半天,周昫的書沒抄多少,兩人的棋卻下得差不多了。


    “不是……怎麽可能!”


    陸潯的黑子贏了,把輸得懷疑人生的魏朝送迴圍牆邊。


    “快走吧,待久了讓人發現。”


    魏朝翻身準備上牆,突然想到什麽一樣迴過頭:“對了,不知道你收到消息沒有,我聽說隴西的霍小將軍迴來了,你當心些。”


    一月之期到了,聖上解了陸府的禁足令,兩人依著規矩進宮謝恩。


    周昫把那六十篇時論交了上去,宣德帝一一看過,見他行字還算規整,居然沒有敷衍了事,還有些驚訝。


    “老四這一個月,倒是長進不少。”


    周昫嗤之以鼻,天知道這一個月他付出了多大代價,天天讓陸潯盯著養身體抄書,都快把他逼娼為良了。


    所幸,陸潯要迴大理寺上值了,周昫謝天謝地。


    慶祝他神獸出籠的小宴就擺在醉香樓,周宴做的東,把平日裏頭他們玩得好的那一夥都請上,圍了一大張桌子。


    酒香濃烈,周昫還沒從陸潯的威壓下走出來,不太敢碰,就光握著筷子喝湯吃菜。


    周宴他們並不知道陸府裏的事,隻當周昫沒興致,便嚷嚷著讓掌櫃的把當季新菜端上來。


    “涼拌柳芽。”掌櫃眉飛色舞,“春日用這個,清熱去火明目,最是清爽,各位爺嚐嚐。”


    周昫伸出去的筷子頓在半空,然後強行拐了個彎。


    “這道是香煎柳葉鯿,用的是晨初掛露的柳葉和沅江的鯿魚……”


    周昫換了勺子,他吃蒸蛋羹總沒問題了吧。


    “爺好眼光,這份柳苗蒸蛋可是樓裏的搶手菜,柳香蛋滑,入口即化……還有這道柳枝炒肉……”


    周昫要石化了,這還沒完沒了了?


    直到掌櫃的介紹完,他才發現這一桌根本就是柳葉宴,連米飯都是墊著柳葉蒸出來的。


    毀滅吧……


    “你怎麽不試試?”周宴嘴裏嚼吧嚼吧,“挺好吃的啊,很清新,苦味都去掉了。”


    不,我看著它就苦,命苦。


    周昫格格不入地單要了一碗蛋炒飯,特別強調就要最普通的那種,多拌點豬油,然後抱著吃得特別香。


    周宴看著都心酸:“那些人最是拜高踩低了,你在府中思過,他們是不是欺負你了?”


    周昫扒了兩口飯:“沒有啊,哪有人敢欺負我,我就是想這個而已。”


    這段時間他身上帶傷,又用著藥膳,陸潯幹脆把葷腥油膩和不利傷口恢複的發物都撤了,天天清湯白麵,周昫都覺得自己瘦了。


    “也是。”周宴輕而易舉地改了想法,“我看你臉色紅潤,倒比之前還要更好些。”


    周昫:……


    他被陸潯養得這麽好嗎?


    門外腳步輕踏,珠簾碰撞出銀鈴跳躍聲,小二引了個人進來。


    “你小子原來在這,讓我好找。”


    屋裏的人紛紛擱了手中的杯盞碗勺起身,周宴急急將口中的酒咽了下去:“霍七叔,您怎麽來了?”


    “原本今日想邀你出城跑馬,你府上人說你在醉香樓,我就尋過來了。”霍成吹了好幾年隴西邊沙的風,身上帶著一股凜冽之氣。


    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上首主位,一動沒動的周昫。


    這間屋裏,滿座都是京中高貴的紈絝子弟,有父兄蔭庇的富貴閑人,在霍成這個軍職在身的將軍麵前,自然都執下禮。


    除了周昫。


    霍成該對他行臣子禮的。


    可兩人都沒動,在那短短的一瞬間,周昫隻覺得這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十分複雜。


    周宴趕緊給兩人互相做了介紹,那尷尬的痕跡便悄無聲息地被掩飾過去。


    霍成拱手行了禮:“臣霍成,見過四殿下。”


    周昫在他低頭的瞬間,眸中忽閃一下,立馬又恢複了原本咋咋唿唿的模樣,叫嚷著讓給霍七叔擺座加筷。


    觥籌交錯,霍成雖然虛長了一層輩分,卻也是個爽快的,三杯五盞後,席中很快又熱鬧起來。


    霍成坐在周昫身旁的位置,手中握著酒杯,目光落在輕晃的酒麵上:“臣聽聞,四殿下是拜了陸大人為師,住在陸大人府上,聽陸大人管教?”


    周昫正剝花生,嘎吱嘎吱地嚼著,閑聊一般心不在焉:“談不上什麽管教不管教的,我不過是宮裏不方便,暫時住在他府上,等我自己的府邸修完了,就搬出來。”


    他這段日子被陸潯管得嚴,又打又訓的,心裏多少有些埋怨鬱悶,在府裏沒辦法,出來總要找機會順順。


    嘴上跑跑馬車而已,礙不了什麽事。


    霍成眉心微蹙,臉色暗了幾分:“陸大人年少登科,又接連破了幾起要案,是個有才之人,殿下既然喊了這句師父,便該有弟子的恭謹。”


    周昫有些不高興了。


    恭謹?他對陸潯還不恭謹?任打任罵就差把陸潯當老子供了好吧。


    再說了,他和陸潯怎麽樣關這人什麽事?突然端什麽長輩架子。別看周宴喊一句七叔,其實比自己長不了多少年紀,也就和陸潯差不多。


    誒不對,自己喊陸潯師父不就比陸潯差一輩了嗎?虧了虧了……


    周昫將最後一顆花生扔進嘴裏,起身拍掉手上的渣:“我和陸大人的事,就用不著霍將軍費心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殿下別作死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糯米不吃雞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糯米不吃雞並收藏殿下別作死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