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先生叫陳頌文。


    他立刻坐起身,簌簌幾步從床上下來,鞋也來不及穿,手撐到桌上才發現自己激動了。


    可那是一百五十兩啊!他冒著性命的風險辦的這次事,也就收了五十兩,果然是虧了。


    周昫手握在杯上,巋然不動,抬起眼皮斜睨著他:“眼紅?”


    陳頌文到底是經曆過事的,知道如今不是談錢的時候,安然無恙地走出去才是頂要緊的。


    他收迴了激動的情緒,迴身把鞋子趿上:“別廢力氣了,這招若有用,老夫我也不必在此待到今日。”


    情緒一驚一乍的,口中發渴,他抬手要來提水壺,卻讓周昫按住了。


    陳頌文撐著桌子:“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周昫歪了歪脖子,手上卻沒動,“哪能讓您自己倒茶呢?還是我來吧。”


    陳頌文鬆了口氣:“這還差不多……”


    嘩——


    周昫手一揚,杯中的水潑了他一臉。


    陳頌文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抹著臉上的水:“你……你……”


    話沒說完,便見周昫一把脫了外袍,將袖子挽到手肘上,高抬著下巴,一臉兇相。


    陳頌文急急退了幾步,驚慌道:“你幹什麽!你大膽,聖上可是下過旨的,大理寺不可嚴審!”


    周昫冷笑,一步一步逼近:“關我什麽事,我又不是大理寺的人。”


    陳頌文見他不似玩笑,自己卻已經退到了牆角,急急喊出聲:“來……”


    人字還沒喊出來,就已經挨了一拳。


    守在門外的雜役聽到了動靜,趕緊上前推門卻發現裏麵已經卡住了,打鬥聲夾著陳頌文哎哎喲喲的唿喊。


    “殿下!殿下!快開門,打不得,打不得啊!”


    周昫才不管外麵怎麽樣,反正門鎖了,誰也別想進來。


    陳頌文已經腫了一邊臉,又讓周昫揪起來時再繃不住:“大人,大人饒命……”


    砰!


    周昫把他另半邊臉也打腫了。


    “你不是硬氣嗎?在這硬扛了幾個月都不吭聲,想來是什麽都不知道的,那還饒什麽?”


    他提了拳頭又打。


    雜役聽著裏頭的情況越發不好,想要強行踹門又礙著周昫的身份不敢動,隻得圍在外頭幹著急。


    “殿下!不能打啊!”一個雜役拍門。


    “哎,別勸了。”另一個雜役攔道,“要我說,就讓他打,這幾個月咱受的氣還少嗎?”


    “對!殿下打得好!”


    “打得好!”


    門外的風向突然變了,全是叫好的吆喝聲。


    屋裏的陳頌文都快傻眼了,鼻子一熱,口中已然嚐到了腥味。


    他跌坐在地,雙手抱頭:“不,不,別打了別打了,我知道的,我說……”


    陸潯趕到時,屋裏屋外都鬧得正歡。


    “幹什麽!”他黑沉了臉色,瞬間大張的威勢把全場的鬧騰聲都壓了下去,“這差要是不想當了就趁早說,別在這兒丟大理寺的臉!”


    門外在驚慌聲中跪了一地:“陸陸陸陸大人……”


    屋裏的聲音突然停了,安靜半晌,那門才在幾聲輕響之後打開。


    周昫慌裏慌張地出來,衣裳不整的樣子讓陸潯看在眼裏,他隻覺得自己腿肚子陣陣發軟,低垂著頭一點都不敢抬。


    太可怕了,陸潯的眼神太可怕了!


    要不是這麽多人看著,他都想給陸潯跪了。


    “殿下鬧夠了嗎?可要臣迴避?”陸潯冷著聲音。


    周昫哪裏敢應聲,縮著脖子一動不動。


    陸潯眼神掃了一圈滿院子跪著的人:“還杵在這兒做什麽?手上都沒活兒要幹嗎?”


    底下的人互相看一眼,連忙一溜煙散了,周昫也低著頭要隨他們一起滾,讓陸潯盯住了。


    “殿下跑什麽?殿下也有活兒要幹?”


    “我……沒、沒……”周昫攥著手指,話都說不清楚了。


    陸潯瞪了他一眼,轉頭吩咐了近侍:“請殿下到我屋裏去。”


    那人點頭應是,周昫又被狠狠地剜了好幾眼,威脅警告之意溢於言表,趕緊灰溜溜地跟著走了。


    陳頌文的臉腫得都快看不出來是他的了,縮在角落裏,哎喲哎喲地喊得慘,見進來的是陸潯,忍不住又罵。


    “陸大人,聖旨明令,今日之事你怎麽都要給我個說法!不然這事絕對過不去,我江東不會放過……”


    砰!


    陸潯撿起被撞倒的凳子,重重地往地上一放,嚇得陳頌文噤了聲。


    眼前的人似乎與之前不一樣了,一身冷沉之氣,像是沒了耐心,再不想與他耗著了。


    陸潯的確是不想再耗著了。


    這事僵持太久,眼下被周昫打破了一條口子,如果他能借勢查出東西來,聖上那邊就不會沒有退路。


    “這事的說法,聖上自然會給。”陸潯沒把多餘的眼神給他,兀自伸手將桌上歪倒的水壺扶正,“不過在此之前,你的舒服日子過得差不多了,有些交待,也該給了吧。”


    周昫又迴到了陸潯的屋子裏,見那近侍關門出去,心底一片絕望哀嚎。


    完了完了完了,今日這事肯定得挨揍。


    本來是想打完就跑的,如今讓陸潯抓了個正著可還行?


    他癱在榻上,抱著靠枕來迴翻滾,哀哀怨怨地嗯嗯啊啊。


    一個時辰後陸潯迴來,一推門便見桌前一個人噌的跪直了身,不過膝蓋底下墊著軟墊。


    他關了門,周昫還聽到一聲極輕的哢噠落鎖聲,喉嚨一緊,又冒出幾分冷汗。


    陸潯沒有理他,徑直走到桌後坐下,翻了折子,提筆落墨。


    完了,被晾著了。


    周昫低著頭罰跪,聽著筆尖觸在紙麵上的沙沙聲,一句話不敢說。


    陸潯沒有看他,他卻總覺得一股無形的威壓籠罩著自己,似乎隻要動上一動,陸潯就會暴跳起來揍死他。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膝蓋開始發酸,這還是墊了軟墊的結果,周昫都不敢想象,要是方才直接跪地上,這會兒該痛成什麽樣。


    他沒怎麽跪過,平日裏也就在宮中見宣德帝時叩個頭,春禮倒是跪得久,但那會兒也有墊子,而且人多,可以偷偷坐下去偷點懶。


    哪裏像現在,跪得筆直動都不敢動。


    這種悶悶的長時間的罰也磨人得很,還不如直接劈裏啪啦打一頓呢。


    周昫暗自想著。


    他有些跪不住,心癢難耐,偷偷瞟了一眼陸潯,見他專心致誌地寫東西,便悄悄挪了挪膝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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