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內侍堪堪趕了來,身後一個小內侍垂頭捧著一個錦盒,小碎步挪得飛快。


    “四殿下,陸大人,留步。”胡內侍笑容可掬,分別朝兩人做了禮,轉身將那錦盒取過來,“聖上有樣東西,要交給陸大人。”


    陸潯恭敬地接過,見胡內侍微微點了頭,這才把錦盒打開,微微張大了眼眸:“聖上這是……”


    胡內侍又向他行了個禮:“聖上近日政事繁忙,無暇顧及殿下功課,還望陸大人受累幾日。”


    陸潯怔了好一會兒,看看同樣一臉迷茫的周昫。


    “聖上還說了,教引訓責,全憑陸大人做主,之前是怎樣,如今便還是怎樣,宮中絕無二話。”


    這話重了,陸潯有些惶恐地跪下身,將錦盒高舉頭頂之上:“臣不敢,是臣逾越。”


    胡內侍趕緊將他攙了起來,臉上笑得愈發慈愛,溫和地拍了拍他的手:“聖上是真心托付,陸大人就莫要推辭了。”


    周昫看著兩人打啞迷似的推來推去,直到胡內侍與他告退都沒明白發生了什麽,滿心好奇地湊到陸潯身邊,伸長了脖子眼神直往錦盒裏勾。


    “師父,什麽東西呀,這麽神神秘秘的。”


    陸潯看了他一眼,將錦盒遞給他。


    一把戒尺,一塊金牌。


    周昫恍然抬頭,眼睛瞪得老圓,嘴角卻是忍不住地翹起:“太師令?”


    陸潯蓋上了錦盒,看著他幾分打趣,滿眼都是你完了的神情:“怎麽辦呢四殿下,您這次的事可犯在臣手裏了。”


    周昫:“……”


    事情怎麽就變成這樣子了?!


    周昫跟在陸潯身後,圍著他一路哀怨地啊啊啊出了學苑,上了陸潯的馬車。


    他抱著胳膊坐在側邊座上,眼神時不時地瞟一下陸潯手邊的錦盒,心裏瘋狂哀嚎。


    那老頭也真是,太師令給就給了,幹什麽還搞一根戒尺!看他今晚就給偷出來扔臭水溝裏去!


    他是有過前科的人,陸潯瞧著他眼神不對,立刻起了防備之心:“又憋什麽壞主意呢?”


    周昫眼睛一眨,滿臉單純無辜地裝傻。


    陸潯見識多了,輕易不被他騙去,連威脅帶恐嚇:“別怪我沒提醒你,這戒尺你要敢動,我就讓你十天半月下不來床。”


    周昫眉心一皺就要開口胡纏。


    陸潯沒給他機會,一句話斷了他的念想:“我說到做到。”


    開玩笑,禦賜之物,要真讓他扔哪個臭水溝裏去,那就是大不敬之罪,到時候即便不下獄治罪,也該推出去挨一頓結結實實的板子。


    這種底線的事情,陸潯絕對會給周昫劃下一道清晰的界限來,什麽事情是絕不容情的,必須讓他有個忌憚。


    周昫斂了氣焰,皺起鼻子小聲哼了一句:“不碰就不碰,又不是什麽好東西,誰稀罕。”


    陸潯住的地方並不在主街上,周昫便聽著車外由肅靜到熱鬧喧囂,然後又漸漸歸於清靜,那車總算是停了。


    “公子迴來了。”同福一如既往地來迎他家公子下車,誰知道車簾一掀探出頭來的卻是周昫。


    他齜牙扮了一個鬼臉,直把同福嚇得退了好幾步,然後後腦勺就挨了陸潯一下輕打。


    “同福招你惹你了?整天嚇唬他。”


    同福驚魂未定,看著從車上跳下來的活生生的周昫,張大了嘴話都不會講了。


    “四殿下要在府上住幾日,備個院子,再撥幾個人去。”


    陸潯給他安排住處,轉頭就見周昫悠悠哉哉地在院裏溜達,這會兒已經和看門的阿伯聊上了,絲毫不把自己當個外人。


    “還樂呢,挺高興?”陸潯慢悠悠地走過去,手裏托著那個錦盒,示意一樣地抬了抬,“別忘了你還有賬沒算。”


    周昫臉上一苦:“師父,幹什麽那麽較真呢?”


    “三。”陸潯給他倒數。


    周昫立刻跳起來拍了拍手上的灰,大步流星地趕在陸潯前頭:“走走走,早算晚算不都是算,現在就算。”


    書房的側間,周昫跟著陸潯進去,見地上鋪著軟席,中間一張矮幾,靠牆的地方是一麵架子,角落還擱著一張長凳。


    周昫本還想問這是什麽地方的,在看清架子上的東西後就閉嘴了。


    滿架子的戒尺啊,長的短的厚的薄的,什麽材質都有,旁邊藤條都是論捆算的,更別說那些看上去奇奇怪怪的東西了。


    周昫哽了一下,默默後退一步,發現門已經被鎖了。


    不是……師父他難不成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喜好?他知道了會不會被滅口啊。


    陸潯把錦盒放到架子正中,打開取出了戒尺,迴頭看到周昫滿臉扭曲的震驚,便知道他又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東西了:“又胡思亂想什麽呢?”


    周昫咽了口唾沫,心想這由不得他不胡思亂想啊。


    陸潯白了他一眼,覺得再不開口解釋自己的風評形象就真該歪了:“大理寺刑獄的入職功課,便有刑責統論,我研究了一段時日,後來想著日後說不定有用得上的地方,這屋子就沒撤。”


    陸潯給他解釋完,突然輕輕笑了:“你還是第一個進來的。”


    周昫無語,這難道是什麽值得驕傲慶祝的事?


    他看著陸潯手中的戒尺就有些腿軟,雖說進宮後的胡鬧行為是帶了幾分賭氣的意思,希望聖上老頭受不了了能找陸潯幫忙,但也沒真想會直接被陸潯提溜迴來啊。


    早知道換點別的禍闖了,陸潯挺討厭不顧安危這種行為的,今天這遭怕是得挨幾下才能過去了。


    “師父,咱們許久不見了,有話好說?”周昫貼牆蹭了過去,抵著牆根坐下。


    陸潯將戒尺橫在跟前的小幾上,看著周昫道:“行啊,那你說說吧,這深秋天裏下湖遊泳,你怎麽想的?”


    周昫心道還能怎麽想,給聖上那老頭子添堵唄。


    但這話他不敢明說。


    “我看那湖水甚好。”


    好你個頭!陸潯翻白眼,差點就罵出聲了。敷衍也不找個好點的理由借口,那還有什麽好說的,直接開揍得了。


    “甚好?哼,是挺好。”陸潯微微抬了下巴,“隔了一個來月,該做什麽沒忘吧。”


    不是……來得這麽快的嗎?


    周昫還想再辯駁幾句,見陸潯一臉你再胡說八道試試的表情,把話吞了迴去。


    行,罰就罰吧,能換得來陸府住幾日,怎麽想都是他賺了。


    周昫挪到小幾側麵,突然停了動作:“我不要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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