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潯看著他賭氣一樣地坐在桌前,也不去理他,反正時間到了,什麽後果他自己受著。


    最後一滴水珠落下,一刻鍾到了。


    周昫再怎麽無所謂,也還是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如何?你是打算先背幾段聽聽,還是想直接來?”


    周昫兩個都不想,於是鋌而走險地給自己創造了第三個選項。


    他要先發製人!


    “師父,你這樣不講道理。一罪不二罰,這三日的事,方才打過就揭篇了。現在你讓我背,就是另一件事了,這多少頁呢,半個時辰怎麽背得完?!”


    陸潯還沒怎麽出聲呢,就先讓周昫劈頭蓋臉地一頓埋怨了。


    他眸光動了動,人卻是壓製住的平靜:“是麽?那你想怎樣?”


    周昫沒想到自己真能爭成功,見陸潯退了一步他也就順著台階下來:“再給三天好不好?我這次肯定認真背。”


    陸潯看著他真誠賣乖的眼神,勾起嘴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連這半個時辰都坐不住,再給你三天你就能坐得住了?”


    周昫讓他這笑意盯得心裏直發毛,正想開口辯解一句,卻聽得砰的一聲砸在桌沿。


    “站起來!”陸潯沉聲喝道,臉上笑意一收,倏的繃得死沉。


    周昫幾乎是彈起來的,兩隻手不由自主地捂向身後,心裏砰砰直跳。


    “前幾天那十下打挨過就忘了吧?當時你怎麽保證的,這幾日又是怎麽做的?三天又三天,你能有幾個三天?”


    “半個時辰雖然不多,也足夠你專心致誌地背下一兩頁了,但你在幹什麽呢?插科打諢東瞟西看的,腦子都用去想怎麽逃了吧。難道這書是念給我的嗎?”


    “我給了你機會,迴京的決定是你自己做的。怎麽,你覺得那地方是康莊大道,等著你迴去吃香喝辣安享榮華富貴是不是?”


    “要是這樣,我勸你趁早改了主意,換個地方當山匪,也比你迴去送命的強。”


    陸潯氣急了話說得重,周昫最開始還縮著脖子聽,到後麵就越來越不樂意了。


    陸潯是這麽想他的,陸潯居然是這麽想他的!


    “你看不上我就別管我!”


    周昫本就不是個忍氣吞聲的,怒氣一來什麽話都敢說,什麽人都敢懟。


    “你不就是看不起我當山匪嗎,看不起就算了!又不是我求著你替我籌謀這一切的。”


    “這麽些天你讓我學這學那,問過我沒有,我心裏再不願意,麵上不還是學了嗎?怎麽就成我哪哪都不是了!”


    話音重得像炸雷,把外院裏掃地的同福都嚇了一跳,攥著掃帚猶豫要不要過去看看,這才迴來多久怎麽就吵架了?


    詭異的安靜籠罩了整間書房,襯得周昫的唿吸聲愈發沉重,怒意往天靈蓋上突突直衝,逼得他漲紅了臉。


    陸潯與他目光相撞,沒有動作,眸光中卻有萬千情緒起伏,從震驚到懷疑,最後在失望中動了怒:“這也是你說得出來的話?”


    周昫目光忽閃,喉嚨中發出低沉的滾動聲:“陸大人,捫心自問,您這麽上心,真是為了我嗎?還是……為了別的什麽?”


    陸潯頓了一下,冷沉之氣有些許鬆動,他的目光聚焦在周昫身上,又仿佛不在他身上。


    周昫在他的猶豫中渾身驟冷,不過是隨口說出來氣他的話,難道真有什麽?


    雙手拳頭逐漸握緊,周昫往前邁出了一步:“你在想什麽?”


    陸潯略帶失神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覺著他怒目咬牙逼近的模樣,有些像叢林中的兇獸。


    “陸潯,你在想什麽?”周昫幾乎是壓製著暴躁一字一句問的,他受不了陸潯與其他人一樣,在他身上用陰謀。


    “沒什麽。”陸潯迴了神,移開了目光。


    “你騙人!”周昫篤定道,“你接近我,從一開始就是別有居心,迴京不是你的目的對不對?你在圖謀什麽?我是你的棋子嗎?”


    陸潯眼眸慢慢失了焦,在這聲聲質問裏突然生出了深深的無力感,又覺得自己一係列的舉動有些可笑。


    周昫是什麽人,等迴了京,自有三師教導言行舉止,根本不需要他來操心。聖上給他的任務,隻是讓他接迴周昫。


    如今任務完成了,他還在這瞎操什麽心,由著周昫想幹什麽幹什麽,他也落個一身輕快不好嗎?


    “抱歉。”陸潯從椅子上站起來,躬身往後退了一步,“殿下恕罪,是臣逾越了。”


    仿佛噴湧的火氣被驟然澆滅,周昫心裏瞬間塌了一塊,理智從暴躁中迴來,他有些驚慌地去抓陸潯的手:“師父……”


    這動作不合乎禮儀規矩,陸潯微微讓了一下,落在周昫眼裏卻跟天崩地裂一樣。


    “師父!”他幾乎是撲上去,眼睛通紅地撲到陸潯身上,緊緊地攥著他的手腕。


    陸潯有些不適應這種逾越的接觸,輕輕掙了掙,卻把逼近崩潰邊緣的周昫嚇得更慘了。


    那一聲殿下,似乎給周昫提了個醒,不管是不是陰謀利用,陸潯與他,並不是唯一對應關係,沒了他,陸潯還可以有別的殿下。


    但他不行,他隻有一個師父。


    宮苑深深,他隻要想到往後陸潯攜了別人的手,就說不出的慌張可怕。


    周昫哽咽出聲,一開口就能聽出明顯壓抑的哭腔,連字都在發抖:“師父,我方才說的是氣話,您別往心裏去。”


    “氣話?”陸潯輕輕反問一句,嘴角的自嘲之意太過明顯,“臣倒是覺得,殿下說的不無道理。”


    “師父,您別這麽說……”周昫一顆心在懸崖邊上搖搖欲墜,想再說點什麽,卻說不出來。


    他方才被怒意衝了頭,話隻揀刺人的說,如今再想解釋什麽,卻已經有心無力了。


    “這幾日逼你逼得緊,抱歉,以後不會了。”陸潯想平靜地與他說,可語氣中那絲冷意卻壓不下來。


    “我沒有看不起你當山匪的意思,能在短短幾年打下那麽大一個山頭,這世上能做到的也沒幾個人,我還是挺佩服你的。”


    “至於宮中的事,聖上該為你找了太傅的,等迴了京,再跟著慢慢學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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