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一聲,臉盆落地,四周惡臭撲鼻。


    “哎呀曹景你怎麽辦的事,潑個人都潑不中!”馮文文的抱怨聲隨之響起。


    躲過這盆汙水的陳頌,冷眼看著那些躲在樹後等著瞧熱鬧的人一個接一個走了出來。


    “我就說這隻蠢豬會來吧!”


    “能不來嗎,她還以為齊南真喜歡上她了呢。”


    “她長這麽大該不會從沒照過鏡子吧,怎麽就這麽沒自知之明呢?”


    “就是!”


    領頭的不是別人,正是馮文文,她斜著眼上下打量陳頌:“我看你是賤得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齊南是你想勾搭就能勾搭的嗎?你說你們一大家子怎麽都這麽賤呢,你爸就是個老畜生,你媽連這麽一隻老畜生都管不了,這輩子簡直白活了!還有你,真是應了那句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會……”


    “打洞”兩個字還沒說完,馮文文臉上就挨了一記熱辣辣的巴掌。


    這耳光很響亮,桃樹上的烏鴉被嚇得呱一聲,撲棱著翅膀也不知飛去了哪兒。


    馮文文呆愣了一秒,整個人氣得發抖:“陳頌,你這個婊子生的賤種,你敢打我?”


    伴隨這聲大罵的是另一記更響亮的耳光。


    “你叫我什麽?”陳頌冷聲問。


    辱人不及父母,這道理本不該由她來教。


    馮文文捂著臉渾身發抖:“你……你這個死賤種……”


    “啪!”


    話音未落,陳頌反手又是一巴掌,用力過度,右手甚至有些充血發麻。


    委屈、惱恨、恥辱一股腦全湧了上來,馮文文白淨的臉登時漲得通紅,扭頭尖聲哭嚎:“曹景,你們一個個都是死人嗎?給我打她,按在地上往死裏打!”


    陳頌二話不說,一腳把馮文文踹倒在那灘髒水裏,拽起她的頭發把她狠狠往地上按。


    馮文文立刻發出殺豬般的慘叫,死命掙紮著抬起頭,一摸臉上全是臭不可聞的泥漿。


    她傻了。


    一旁的人也全傻了。


    陳頌撿起那隻髒兮兮的搪瓷臉盆,往地上的泥水裏一舀,冷冷環顧那七八個呆若木雞的男生:“誰先過來我潑誰,想變成泥豬一路臭迴家沒人攔著你們!”


    兇的怕狠的,狠的怕瘋的,瘋的怕不要命的,而陳頌在這幾人眼裏顯然是個不要命的——一般人敢這麽得罪馮文文,早已經死了好幾迴了。


    跟在馮文文身邊的到底隻是群半大小子,平日裏欺負人的時候誰也不讓著誰,真正攤上事了沒有一個是狠角色,畏畏縮縮誰也不敢當出頭鳥。


    眼看周圍沒人動彈,馮文文氣得快原地爆炸,張開嘴卻對上陳頌惡狠狠的眼神,頓時嚇得連嚎都不敢嚎。


    “怎麽不罵了?”陳頌問。


    “你……你想幹什麽?”馮文文看了一眼她手裏的臉盆,瑟縮著身子直往後躲。


    “這話該我問你。”陳頌拿出那張字條,“你喜歡齊南我沒意見,可你不該用這種下三濫的法子騙我出來。被潑髒水的滋味怎麽樣,好受嗎?”


    她之所以能躲過,是因為上輩子被潑過不下十次。


    不過那些欺辱都發生在齊南轉學之後,並沒來得這麽早。


    頭一迴還隻是冷水,淋得她渾身濕透,第二迴就換成了下水溝裏的髒水,浮滿油汙臭不可聞……


    她一次又一次大哭崩潰,可換來的除了嬉笑和譏諷別無其他。


    而事實證明,當那些扔出去的刀子一把把掉轉頭割迴來的時候,沒有人還笑得出來。


    “你……你早就知道字條是我寫的了?”馮文文漸漸吃過味來。


    陳頌清澈的眸子微咪:“對,我早就已經知道了,第一,齊南的字比你好看,第二,他今天光明正大約了我放學一起迴家,不至於這麽偷偷摸摸。”


    “不可能,”馮文文馬上意識到了什麽,音調陡然拔高,“他怎麽會約你一起迴家,我明明……”


    “你明明和他說好了在學校外頭的書店見麵,是嗎?”陳頌問。


    別的細枝末節她記不清了,可馮文文和齊南在書店“約會”這件事,她一直有印象。


    倒不是她對齊南有多關注,而是事後馮文文炫耀了整整一個星期,她想不記得都難。


    算算日子,這事應該就發生在今晚。


    不過可惜,以馮文文眼下這幅尊容,所謂的約會十有八九是要泡湯了。


    眾目睽睽之下,馮文文泥漿下的臉紅一陣白一陣,承認也不是,不承認也不是:“我……我和齊南才不是……”


    陳頌懶得聽她那些拙劣的辯解:“你和齊南的事跟我無關,你以後少因為這點芝麻綠豆大的事煩我。我這人脾氣不好,能動手就盡量不動口,你要是喜歡挨耳光,我奉陪到底。”


    她幹淨利落地撇下這麽兩句,轉過身往教學樓走。


    沒走兩步忽而想起了什麽,迴過頭,一雙眸子靜謐如夜空,早慧得絲毫不像個未長大的小女孩:“別想著能跟蔣春桃告狀,你要是敢去她麵前哭哭啼啼,我就敢捅出你暗戀齊南這檔子事。學校抓早戀正抓得嚴,你猜蔣春桃她敢不敢包庇你?”


    馮文文愣了一下,很快就反應過來:“誰……誰說我早戀?你有什麽證據?”


    ——不就是知道自己喜歡齊南嗎,有什麽大不了的?難不成隻要這個賤種張嘴一說,班主任就會信?


    然而對上陳頌淡漠的眼神,馮文文心裏又有點沒底。


    陳頌今天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這麽匪夷所思,就跟被鬼附了身似的,讓她莫名膽寒。


    “你夾在筆記本裏的字條掉地上了,掉了不止一張。那麽多張字條全是上課時間偷偷和齊南傳的,你覺得這算證據嗎?”


    陳頌當然不會再像上輩子那樣沒心眼兒,撿起紙條之後二話不說就還給馮文文。


    有些人值得良善以待,而有些人是長了毒針的蠍子。


    對蠍子以德報怨,是件多蠢的事。


    “你……你偷我的東西?”馮文文氣得不行。


    “你要覺得是偷,可以報警抓我。”陳頌語氣不驚。


    馮文文胸口猛地起伏了一下,一張臉又青又白。


    陳頌懶得再理會她,哐當扔下了手裏那隻搪瓷盆。


    幾個男生早已經聽得目瞪口呆,被這好似鑼鼓的響動驚得迴過神來,不由自主齊刷刷讓開了一條道。


    陳頌徑直去了教學樓後頭的雜物間,那兒有一排水龍頭,其中大半已經生鏽堵住了,隻有少數還能用。


    她擰開一個細細洗去手上的汙垢,水很冷,凍得她嗬出一口白氣。


    冷不防身後多了一道人影。


    “我約你放學一起迴家?這事我怎麽不知道?”


    齊南穿著這年頭還很稀罕的白球鞋,手裏拎著尼龍料子的書包。


    那雙眼睛很清澈,睫毛纖長,分毫畢現,雖然長相清秀,但因為個子高大的緣故,絲毫不顯得文弱。


    他很愛笑,笑起來,右邊臉頰有一個淺淺的梨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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