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月的擔心並沒有成真。


    大概半個小時之後,何斯亦和兒子一起來了這間病房。


    何斯亦一進門就對拾月表示,他對於何立軒入贅沒有任何異議。


    他祝福兩個新人,祝福他們以後的日子都順心平安。


    他還說,雖然妻子還沒有醒來,但她醒來後聽到這個消息一定會很開心,她也一定會非常喜歡拾月。


    拾月沒有想到事情的發展會如此順利!


    她原本還擔心二老想不通。


    此時麵對何斯亦的祝福,她除了靦腆的笑,完全不知道要怎麽做才好。


    和之前果斷,聰慧的表現又像是另外一個人。


    看到這樣的拾月,何斯亦的目光更加地柔和,他感慨地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讓他好好珍惜。


    說完這些後,何斯亦又說了他的決定。


    他說他和妻子不會跟著拾月他們一起走。


    他感謝拾月陪著他家的傻兒子什麽都不管不顧地,跑這麽遠來看他們。


    還批評了拾月的縱容。


    說何立軒那個人性子莽直,讓拾月以後看管著他些,別讓他再次犯渾!


    何斯亦說他和妻子在這裏再住兩天,等妻子醒來他們就迴幹校去。


    讓拾月他們收拾收拾也迴去吧。


    知道他們兩個日子過得好,他就放心了。


    這走向,和拾月想的完全不同啊!


    拾月有點驚詫地抬眼望向站在一邊不吭聲的何立軒。


    發現那人嘴唇都快要咬破了!


    顯然這並非他所想,他也不讚成父親的決定。


    隻是他大概率是根本說不動老人。


    拾月想了想,問:“伯伯,你不給伯母治病了嗎?伯母這病靠鎮醫院可治不好。”


    何斯亦唇角的笑容不見了。


    他沉默片刻,這才有點艱難地說:“拾月啊,你剛才給我們的那些藥還有沒有了?如果有,能不能再給我們一點?”


    拾月搖頭:“沒有了。”


    她看了一眼何立軒,然後說:“你也知道,我們是從平江過來的。平江到這裏一千多公裏,我們還拿了很多東西。像今天給你們的藥,真就是當時隨便準備的,並沒想到它倒起了作用。


    我剛才讓何立軒拿過去的已經是全部了,再也沒了。”


    何斯亦的麵色再次變得灰敗。


    但顯然他早已經預料到了這一點,所以很快就又恢複了平靜。


    他勉強衝拾月笑了笑,說:“這樣已經很好了。我看了那幾樣藥的說明,其中有兩種都有鎮痛的作用。這樣就很好了,很好了,我和你伯母還是有福氣的。”


    在他說話的功夫,拾月仔細看了看他的臉。


    然後發現何斯亦臉上並沒有搽藥後留下的痕跡。


    她立刻就明白了,老人這是要把藥全都留給妻子,自己根本不舍得搽!


    可她並沒有忘記昨天老大夫的話。


    老大夫說,那皰疹長在臉上,眼上可比長在身上還疼得多!


    她再次望向何立軒。


    何立軒這時候終於開了口。


    他說:“我爸不想拖累我們。還有,他說幹校裏的老師們是他帶過來的,他不能把他們丟下不管。”


    “可伯伯迴去也管不了他們,伯伯自己還自身難保吧?”拾月脫口而出。


    這話雖然說得不好聽,但也是實情。


    何斯亦夫妻現在的情況,他們就算是迴去也肯定得被隔離,他們又能幫得了誰?


    “不是這樣的。”何斯亦痛苦地閉了閉眼睛:“我們不迴去,會有很多人覺得被徹底拋棄,他們就沒了繼續活下去的信心了。”


    從敘述中拾月才知道,建南大學當初是第一批決定全校老師都來幹校接受再教育的學校。


    而做出這個決定的人正是何斯亦。


    何斯亦通過之前的各種蛛絲馬跡最早感受到了環境的變化,他意識到這些老師如果再不有些行動,可能等待他們的絕不會是好日子!


    所以他不顧很多人的反對,堅決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可何斯亦的決心還是下得晚了。


    就在他們籌備期間,院裏的一些老教授,老教師就先後被抓起來,因為各種理由被戴了帽,重新定了成分。


    在被確定成為壞分子後,那些老師們的家人也跟著遭了殃。


    但也因為何斯亦的這個決定,因為第一批的老師們跑得快。


    很多人在還沒被那些瘋狂的“小兵”們抓住的時候就已經下放了,所以讓他們暫時逃脫了“戴帽”的厄運。


    戴不戴帽對於這些老人來說,雖然並不能改變他們此刻受到的困苦,但至少給他們的家人留下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不會被扣上“狗崽子”之類的種種汙名。


    何立軒之所以現在在大隊裏沒有受到任何影響,說白了還是因為他父母的成分暫時沒有改變。


    如果他父母被確定為了壞分子,隨著通知下達到公社,何立軒,包括於初夏的好日子就徹底結束了!


    而且,目前在幹校裏的老師們,是把何斯亦視為主心骨的。


    他們感激老校長在最關鍵的時候做出了正確的判斷。


    所以即便目前的日子很苦,他們卻也能互相打氣,互相鼓勵著一起努力活下去!


    如果這時候何斯亦他們走了,那些留下來的人會怎麽想?


    他們很可能因為覺得自己被徹底拋棄,而從此沒有了活下去的信心和勇氣。


    聽了何斯亦的解釋,拾月感動但不讚成。


    她毫不客氣地說:“伯伯,你和伯母留在幹校才會給我們帶來最大的隱患。沒準兒還會把我們,把大哥,二哥全都給拖累了!”


    何斯亦猛然抬起了頭:“二哥?”


    他又猛地轉頭看向兒子:“你二哥找到了?”


    “嗯。”何立軒說:“拾月幫忙找到的,我還沒來得及跟你們說。”


    何斯亦的神情變得百感交集。


    再看向拾月時,那感激簡直要溢於言表。


    拾月卻不會再給他說什麽感謝話的機會。


    現在都七點多了!


    再磨嘰下去,何立軒幾點才能趕到幹校?


    她可不能給她還沒過門的男人在路上留下隱患。


    她當即道:“伯伯,二哥的事兒等會再說,等會我詳詳細細地說給你聽,我們先說你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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