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立軒走到拾月跟前,拿起長椅上的包裹,對她說:“跟我來。”


    拾月有點好奇:“去哪裏呀?”


    “來就知道了。”


    因為黑,何立軒說話間已經牽住了拾月的衣袖。


    他並沒有去碰拾月的手,而是隔著棉襖握住了她的手腕。


    拾月的身體頓了一下,卻沒有掙紮,順從地跟著他一起走出了候車大廳。


    何立軒帶著拾月繞過候車大廳,走到了車站的後麵,然後在一間亮著火光的屋子前停了下來。


    他說:“這是車站的鍋爐房,這裏一晚上都生著火,很暖和,咱們倆今天晚上就住這兒吧。”


    拾月的眼睛都瞪大了!


    她沒有想到何立軒就出去轉了這麽一圈,竟然能真找到住的地方!


    她四下裏望了望,然後踮起腳尖湊到何立軒的耳邊悄聲問:“這裏不會有人來啊?人家讓咱住啊?”


    何立軒的耳朵再次因為拾月唿出的熱氣變得麻酥酥的,不過他並沒有表現出來。


    他語氣平靜地嗯了一聲,道:“沒人來,讓咱住,放心吧。”


    拾月跟著何立軒一起進了那間小屋,然後發現這還是一個套間。


    外麵那間豎著一個大鍋爐,旁邊還有一個堆得很高的煤堆,裏麵則是一個特意隔出來的,供鍋爐工休息的小屋子。


    小屋子不大,也就幾個平方。


    裏麵放了一個很小的四方桌,兩個小凳子。


    很顯然這裏之前根本沒打算為工人提供睡覺的地方,所以現在也隻是在靠牆的地方堆了幾塊破木板,木板上亂七八糟地團著一個被子,算是當做一個臨時床鋪。


    這就是屋子的全部了。


    雖然有點髒亂,但不得不說,這裏真暖和!


    因為燒著鍋爐的緣故,二人一進屋就感受到了一股撲麵而來的熱意。


    讓剛從冷風裏出來的拾月有那麽一個刹那,覺得自己鼻尖都要冒汗了。


    當然冒汗是不可能冒汗的。


    但這小屋和冰冷的候車大廳相比,真的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


    何立軒將拎著的大包裹放在小方桌上。


    然後不知道從哪兒拿出了一些軟紙很認真地把那兩個板凳擦拭了一遍,這才把其中一個推給拾月,說:“坐吧。”


    拾月在屋裏轉了一圈,凍得都麻木了的腦子終於開始轉圈了。


    她也終於反應了過來,知道今天這一切出格的享受都是拿錢換來的。


    於是她望向何立軒問道:“找這地方,還有上午那個白麵饅頭一共花了你多少錢?我拿一半給你。”


    何立軒剛剛在她對麵坐下,聽了這話正準備去開包袱的手停在了半空。


    心裏想:來了,那個他熟悉的,會和他斤斤計較的拾月又迴來了。


    心裏不由有了幾分的失望。


    隻不過何立軒並沒有表現出來。


    他隻是很平靜地迴複了句:“不用了。”


    “那不行,肯定不少錢呢,沒有都讓你一個人拿的道理。”拾月堅決不同意。


    何立軒內心忽然湧上了一絲不快。


    這不快讓他甚至都有點維持不了麵上的平靜。


    為了怕她害怕,他迎著風雪大步地跑;


    又是塞煙又是給錢,貼了好幾張工業券不說,還對著外人說了那麽多好話,賠了那麽多笑臉……


    為的就是這幾個錢?


    他不過是不想看她坐在外麵受凍罷了。


    何立軒抿了抿唇,不再搭理拾月,轉過身子繼續去解包裹。


    看他不說話,拾月在口袋裏掏了掏,從中拿出了一張五塊錢的票子遞了過去。


    忍住心痛試探地問:“這些錢夠嗎?”


    何立軒的手不動了。


    他沒有想到拾月能一下子拿出這麽多錢!


    五塊錢對於何立軒來說可能不算多。


    但他知道對於鄉下的社員來說,很可能已經是他們全部積蓄了。


    拾月一個姑娘家她能有多少錢?


    除了買車票和必須留下的生活費外,這是不是已經是她所有的剩餘了?


    為了和自己撇清,她竟然不惜動用全部的積蓄?


    想到這兒,何立軒心裏更加得不快。


    他幹脆收迴了手,問:“你一定要跟我算這麽清楚嗎?要真這麽算,那我現在是不是不能吃你烙的餅了?


    還有,之前在你家,我們幾個吃了你那麽多的口糧,這又要怎麽計算?


    我們是不是得坐下來一分一毛的都掰扯清楚?”


    拾月從來沒有見何立軒一口氣說過這麽多話。


    他教訓於初夏,收拾她的時候也沒說過這麽多!


    看著麵沉如水的男人,拾月知道他真生氣了。


    拾月有點不明白何立軒在氣什麽?


    兩個人一起出門,他花了那麽多錢,自己分攤一半這不是應該的嗎?


    難道非得裝糊塗他才願意?


    可自己也不是那種愛占便宜的人啊!


    拾月張了張嘴想再分辨幾句。


    可看到何立軒連放著烙餅的包裹都推過來,明明白白擺出一副“但凡她再多說一句,連飯也不吃了的架勢”——


    非常識時務的把話又咽了迴去。


    拾月低頭想了半天,再次試探:“那要不迴去的火車票我來買?錢你就別給我了。”


    “可以。”何立軒這一迴迴答的非常痛快,臉上終於有了點笑模樣。


    從縣城到東臨的火車票是五毛六分錢,他覺得這個錢拾月能夠出得起。


    最主要的是——這樣他也不用再想理由問她迴去的時間了。


    終於把這人的毛給捋順,拾月鬆了口氣。


    她把包裹拉過來,取出已經變得冰涼的油餅。


    何立軒從外屋搬來了一個小煤爐,爐子上還放著一個燒水壺,此時水已經燒開了,噗噗冒著熱氣。


    拾月翻出早上何立軒拿來的裝饅頭的搪瓷缸,洗幹淨又用開水燙了燙。


    之後用籃子做掩護,從裏麵拿出了一個雞蛋,還有兩截斷了的山藥。


    山藥是之前團購剩下的零頭,雞蛋則是她在群裏買的。


    拾月把雞蛋磕在搪瓷缸子裏,用筷子熟練地打散,之後快速衝入剛燒開的熱水,一大茶缸雞蛋茶就做好了。


    之後她又把油餅插在筷子上,舉在爐子上烤。


    “我來吧。”


    何立軒看著拾月跟變戲法一樣的變成了這麽多吃的東西,簡直被震撼到了!


    他伸手接過筷子,感慨道:“你帶的東西可真全!”


    “那是,路上好幾天呢,不帶全點難道還要餓著肚子趕路?”


    拾月將雞蛋茶分出一半遞給他,語氣平淡的迴答。


    可眉眼中卻藏著一份隱隱的得意。


    那模樣就像是一個小孩子費盡心思的做了好事,滿心期待被人發現並表揚。


    而真被人發現後又偏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


    真是說不出的可愛。


    何立軒端起雞蛋茶喝了一口,以此掩飾住唇角的笑意。


    可眸底的溫柔卻是怎麽掩也掩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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