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的聲音令霍晚絳大驚失色。


    每個字她都聽得清清楚楚。


    怎麽會這樣,長安那邊為何突然讓淩央即位,新帝難道不是廣陽王麽?前日才剛得到廣陽王繼任的消息,今日就能換成淩央?那廣陽王呢?


    霍晚絳的腦子亂成一團,被一股巨大的恐懼縈繞包圍。


    明帝自然是淩朔的諡號,今年二月初旬,淩朔駕崩的消息才傳到青蓮鎮。


    他暴病而亡,走得太突然,霍晚絳和淩央得知此事時紛紛震驚不已。


    淩央為此還鬱鬱寡歡了好幾日,她也不禁為淩朔感到難過。


    按照淩朔的死亡時間推算,溫嶠甚至還沒趕迴到長安城,這位年少的天子就撒手人寰。


    他的死恐怕絕不簡單。


    但這一切都不是皇位又落迴到淩央頭上的理由。


    淩央想去開門,霍晚絳急切地拉住他,仿佛他這一走,她就要徹底失去他了。


    “阿絳,別害怕。”淩央拍了拍她的手背,“總要麵對的,不是麽?”


    霍晚絳執意要跟著他一起去開門。


    院門一開,門外出現一張熟悉的麵孔,率軍前來之人正是姬無傷。


    眾人一見淩央,便在姬無傷的領頭下下跪施大禮:“陛下長樂未央。”


    淩央冷著臉,語氣並不算好:“不敢當,央不過是一平民爾,將軍何必如此興師動眾驚擾鎮上平民?方才將軍說是奉先帝遺詔,可有依據?”


    說罷他向姬無傷伸出手。


    姬無傷將早早準備好的遺詔畢恭畢敬遞交給他:“先帝字跡,陛下應當熟悉。”


    淩央打開聖旨,第一眼便看見了聖旨上的血跡,瞬間蒼白如紙。


    他合攏聖旨,環顧四周,一句錯綜複雜的歎息後,他拉著霍晚絳閃至一旁:“姬將軍,請入寒舍一敘,我有話要問。”


    姬無傷卸兵解甲,跟隨夫婦二人入內。


    院門一關,院外的世界瞬間熱鬧起來。


    青蓮鎮上的百姓大多跑到了露園外,雖有朝廷官兵嚴防死守,可他們還是猜出了真相:


    “真沒想到,善堂教書的劉郎君居然就是晉武時期的廢太子!他都在咱們青蓮鎮三年了,居然沒被任何人發現。”


    “唉,我就說,他和他家夫人瞧著就絕非凡人,沒想到竟這般有來頭。”


    “瞧這架勢,劉郎君——不,淩郎君是不是要迴長安做皇帝去了?”


    “還好我沒得罪過他,否則以後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


    ……


    露園一道院牆和鐵衛很好地隔絕了外麵的聲音。


    姬無傷坐跪坐淩央對麵。


    淩央又仔細看過聖旨,確認是淩朔的字跡無誤。他攥緊聖旨,五味陳雜:“長安究竟發生了何事,還請將軍一件不落地告訴我。”


    姬無傷道:“先帝出殯之時,大將軍就暗中謀劃好了今日的一切。而帝方一崩逝,廣陽國境內的泰山便出現了吉兆。聽說晉武泰山封禪的碑頂上,有數以千計的赤鳥環繞,民間傳言廣陽王乃下一任天選之帝。大將軍一邊順從群臣意見,扶持廣陽王登基上位;另一邊暗中將先帝遺詔轉交與我,讓我務必帶來嶺南,親自將您平安帶迴長安,以順應天命。”


    淩央略怔:“也就是說,大將軍做了兩手準備,且廣陽王隻做了一月天子,現在已被他廢黜?”


    姬無傷:“不錯,廣陽王自登基後成日飲酒作樂、鬥雞遛狗,更是沉迷美色、不理朝政,大將軍便效仿伊尹,率領群臣將他廢黜。同時,他還以謀殺先帝之名一舉除掉了代國公主和左相府。”


    代國公主就這麽死了?


    當然,這隻是大多數人有限的視角。


    結合衛驍先前調查結果所知,淩央確信,霍霆設計除去代國公主與廣陽王的經曆絕不簡單,一定是與他們兵戈相向、經過一場廝殺的,此事絕不像表麵看到的這麽簡單。


    效法伊尹廢立天子可不是口頭說說而已,隻有兵刃的力量才能令對手徹底屈服。


    淩央悵然不已,霍霆其人的手段和智謀,遠非他能所及。


    可若換做是他坐在霍霆那個位置上,也會先將廣陽王迎進長安。


    斬草就要除根,請君入甕是最明智也是最有效的手段。


    “我可以和你們迴長安。”


    沉寂多時,淩央終於開口:“但我要再帶三個人迴去。”


    姬無傷:“陛下是天子,想帶任何人都行。”


    淩央:“一個是蒼梧雲氏的少家主雲頌,一個是南海縣縣令曹恆,剩下一個便是荊州一驛丞之子張玉。此三人日後必大有用處,絕不能被困在無人問津之地。姬無傷,你現在便派遣人馬去南海縣告知曹恆,返程路途我們取道荊州,再接張玉。”


    姬無傷:“臣領命。”


    他剛一離開,霍晚絳險些急得哭出來,背過身去不願理會淩央。


    她感覺自己被全世界拋下了。


    淩央這麽快居然就接受了迴長安的現實?。


    他瘋了。


    他難道看不出也聽不懂長安虎狼環繞,他就這麽赤手空拳迴去,不過是去做個傀儡天子罷了。


    霍晚絳猛然想到去年冬日溫嶠來訪時。


    那時,淩央得知淩朔病重,握著她的手,忽然說了一句不要害怕。


    她還奇怪,淩央為何要對她說這麽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霍晚絳什麽都想明白了。


    怪不得淩央適應得如此之快,難道那時起、甚至是他到嶺南的一開始,他心中就從未放棄過要迴長安的打算?


    原來他什麽都沒放下。


    那他的許諾都算什麽,他立下的誓言都算什麽。


    三年過去,要再迴到那個暗流湧動的長安,他這是要把她們母女二人的性命也搭進去。


    霍晚絳抱著曦兒跑迴房中,她鎖好房門,死死抵住了身後的木門。


    淩央一早就察覺她氣氛不對,急忙追了上去,終究是晚她一步,被她擋在屋外。


    他急得不斷敲門:“阿絳,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是她想的那樣,那是什麽樣呢?


    她想留在嶺南一輩子,哪怕這裏有令人討厭的迴南天和各種奇形怪狀的蟲子,她想遠離肮髒的宮廷紛爭、朝廷風雲,她想要的不過是天底下最普通的生活。


    嶺南有露園,有他們的女兒,有阿麗和老神醫,有這麽多善良和睦的鎮民,有吃不完的荔枝和海魚,她一點也不想迴長安,不想跟著他一起被困在宮中。


    淩央想迴去,她困不住他,那就他一個人迴去好了,她要和他和離。


    敲門無用,淩央隻能隔著門同她無力解釋:“阿絳,你以為我們真的能逃得過?變數來得太過突然,我相信你叔父也沒料到明帝會如此早逝,你開門,我好好與你說說話好不好?”


    “你放心,到了長安,哪怕是要我做第二個無權無勢的天子,我也絕不會讓你受到半分委屈。大晉皇後隻能是你也隻會是你,阿絳,求你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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