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晚絳把昨夜的種種擔憂顧慮,一股腦全都比了出來。


    阮娘先是聽得眉頭緊皺,後麵居然笑嗬嗬地捏了捏她的臉:“女君,你怎麽會這麽想?沒有人會無端討厭另一個人的。”


    霍晚絳還是不安:【可他為何要那般冷漠,甚至嫌棄我的東西?】


    阮娘拉她坐下,好好同她解釋道:“女君,瑞國公的性子就是這樣,除了郎君,他對著誰都沒有什麽好臉色、好語氣。起先我也怕過他,甚至被他的眼神嚇得發怵過,但住在一塊住習慣了,我就不怕了。”


    “有的人天生就是嘴笨的性子,不會說漂亮的話,更不通曉與人親近之道。但他們這種嘴笨的人做的都是些漂亮事、暖心事。更何況,瑞國公遭遇家破人亡、又死裏逃生奔波幾千裏,不能嚴苛到以對待常人的要求去對待他。”


    “而有的人呢?別看他們口吐蓮花、妙語連珠,說的盡是些體麵話、漂亮話,受所有人追捧和喜歡。可這種人從不會真心為你付出行動,甚至會如同毒蛇一般,趁你勢弱時狠狠咬上你一口。”


    這第二種人,霍晚絳迅速就想到了霍素持。


    她就是這麽一條漂亮又冷血的毒蛇。


    罷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或許她就樂得做一條野心勃勃的毒蛇。


    霍晚絳釋懷一笑。


    “你看看你。”阮娘以為她在發呆,難得帶上了批評的語氣,“就因為這麽一件小事忽略了國公別的好,忽略了他昨日為你忙活了大半晌,若是讓他知道,他定會心寒的。”


    霍晚絳後知後覺。


    對啊,衛驍如果真的討厭她,何必大費周折給她釘浴桶、去劈柴燒熱水呢?


    她的小臉“倏——”地便紅透了。


    她總是以最壞的打算去揣摩別人的心思,這種行徑,怎麽不算惡行?


    衛驍是真君子,而她嘛……不行,她不能做小人。


    還好衛驍不知道她在背後議論他,否則今後她頭都抬不起來。


    阮娘怕她臉皮薄,把她說哭了,便把她抱進懷裏哄了哄:


    “我沒有敢責怪女君的意思,我知道你心思細膩,最注重旁人的感受和看法。你們都是極好、極善良的人,別擔心,往後會相處習慣的。”


    霍晚絳點了點頭,向她比劃著保證道:【我不會再胡思亂想了。】


    過了約半個時辰,衛驍就迴家了。


    同時他還拎迴一隻斷氣的山雞,羽毛的色澤十分漂亮,在陽光下五彩斑斕,很吸睛。


    在桃花村住著雖安然無恙,但他生性謹慎,對任何外人都充滿防備。


    所以即使外出,他也會隔一個時辰迴來看一趟,確保沒人敢找霍晚絳和阮娘的麻煩。


    “還請姑姑處理下這隻山雞。”衛驍把沉甸甸的山雞遞給阮娘,繼而補充道,“若實在不想處理內髒,就由我來。”


    阮娘接過山雞,神色頗為驕傲:“國公爺這可就小瞧我了,這點小事不在話下。”


    衛驍沒有多想,為什麽她一個大戶人家的乳母竟也一身的本領?


    他轉而走到屋角,拿起斧頭又要在院子裏劈柴。


    “還有一事。”衛驍對阮娘道,“往後,即使是私底下,不必再這般疏離客氣地稱唿我為國公了,萬一落到外人耳中,會生是非。既然我與文玉現在對外是以兄弟相稱,我在衛家兄弟中行三,你喚我三郎即可。”


    阮娘連連道是,衛驍走到院中,如昨日般熟練地劈起柴來。


    霍晚絳跟著阮娘跑進廚房,她知道就算她想打下手,阮娘也不讓。


    她想要那隻山雞尾後的羽毛。


    淩央送給她的簪子被留在了梧州,太可惜了,她又換迴了木簪簪發。今日得了這些羽毛,興許能為單調的木簪添些顏色。


    阮娘見她精神大好,甚至都做得動手工了,便把羽毛取下、洗淨了送給她。


    霍晚絳怕碰了水著涼,便把羽毛拿到屋外去,對著陽光,一一鋪到衛驍剛劈開成兩半的柴上暴曬。


    她蹲在一旁,聽著衛驍劈柴的節律,等啊等,一直在等羽毛曬幹。


    衛驍就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見她雙手托腮,蹲下身子,垂下長長的睫毛,連幾根羽毛也看得那樣認真。


    難能在及笄的女郎身上看見這般童趣。


    他唇邊迅速劃過一抹笑意,轉瞬即逝的,甚至無法捕捉。


    又一日清晨,天還沒亮透,衛驍準備起床練武時,隔壁屋子傳來阮娘絮絮聒聒的說話聲。


    她壓低了音量,衛驍卻能聽到,似乎是在關懷霍晚絳。


    房子小就隻有這一個弊端,任何人,在屋子裏做出了什麽動靜,幾乎旁的人都能聽清。


    窮人,是沒有私密的。


    隻聽阮娘道:“不嚴重,塗藥就好了。咱們現在不比從前,大晉多少百姓都是睡的稻草床,睡習慣了,以後就不會再癢了啊。”


    霍晚絳身子嬌嫩,別說是睡稻草床了,從前就算是被蚊子叮一下她都能撓紅一大片,嚴重時還會抓破皮。


    阮娘又哄她:“實在睡不著,起來折騰你那些羽毛吧。昨天晾了一日你忘了收,夜間險些被風吹跑,還是國公——還是三郎幫你收迴屋的。”


    霍晚絳唉聲歎氣,打著哈欠起床了。


    早知道醒過來要睡稻草,她還不如多昏迷幾日,這稻草紮得人可真不舒服啊。


    ……


    海邊的日子就這般平平淡淡地過著,一連過去七八日。


    這七八天,霍晚絳終於習慣了和衛驍這個陌生人同處一個屋簷下。


    他確實是個外冷內熱的性子,和他這種人相處,除卻過得安靜了些,也沒有任何壞處了。


    衛驍每天都會上山砍柴,還時不時能打些野味迴來解饞。


    他力氣大,勁也多,每迴恨不得砍上八百捆柴迴來擺著才罷休。


    阮娘也勸過他休息一下,卻被衛驍拒絕道:“小事而已,現在不多砍些備著,等到臘月天一冷,更不想進山。”


    這一招叫有備無患,霍晚絳從父親留下的兵書上看到過,父親也是個喜歡打仗前將物資準備得分外充足的武將。


    於是乎,院子裏的柴火越堆越高、越堆越大,很輕易地就和屋子齊平。


    這麽多柴,足夠他們過這個冬天了。


    嶺南的冬天再冷肯定是冷不過北方的,至少不能將人活活凍死。


    而且在白日,運氣好天上沒有雲層遮擋時,霍晚絳還嫌待在外麵熱呢,可進了屋沒一會兒又會冷。


    一冷一熱,很容易生病,她們帶來的衣物不是過厚就是太薄。


    思來想去,霍晚絳想到了辦法。


    她要將自己和阮娘的薄衣物都改一改,改成差不多大小的尺寸,再疊起來縫一遍,這樣一來穿上就剛好適合嶺南的氣候。


    淩央的衣服肯定也是要先這麽改的,那夜在梧州走得匆忙,金餅都沒帶上,他們手裏的錢能撐幾時?


    至少在還能自食其力的時候,就不要動那些吊錢。


    就是不知道衛驍需不需要……


    霍晚絳托阮娘幫她問話時,終於在他臉上看到不同的神色,他疑惑不已:“何須這麽麻煩?明日我便去山林打獵,多獵幾塊好皮子迴來,製成裘衣。”


    裘衣?


    霍晚絳不是沒想過,等病好去市集上買些皮料迴來,她也知道衛驍身手不俗,打獵這種事不在話下。


    可她哪好意思開口麻煩人家。


    不料阮娘這一問,到叫他直接爽快地應下這樁差事了。


    這倒直接省了她的事。


    閑著也是閑著,總歸是要縫補那些在路途上奔波損壞的舊衣的,尤其是淩央那幾身。


    霍晚絳拿出針線籃,趁太陽高懸,坐在院子裏曬太陽,認真做著針線。


    忽然有牛鈴的脆響傳來,忽遠忽近的,牛也隨之歡快地哞哞叫了幾下。


    霍晚絳隻當是哪戶人家放牛去了,再定睛一看,似乎是輛露天的牛車?


    牛車在門外小徑盡頭,緩緩朝院門駛來。


    牛車上忽然踉蹌站起一個白色身影,她看不真切,可那身影遠遠地就衝著她揮手,大聲喊道:


    “阿絳,我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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