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的到來不得不讓衛連傑暫時放下目標,帶著手下的人在附近的一座小村落裏落了腳。


    南方天氣偏熱,許是旱災的緣故,這一路都極少見水。偶見幹旱之地也是寸寸開裂,枯草滿了田地。難民死屍露於荒野,在炙陽的暴曬下,不斷發出陣陣惡臭。


    日暮時分,琉璃揉著還有些發疼的腦袋從昏迷中醒來,入眼便是榻前衛連傑那張焦慮不安的臉。


    見他醒來,衛連傑的臉色不由緩和了些。“公子,您醒了。”


    “嗯。”琉璃撐著身子坐起半倚在床頭,開口便問:“汴州與洛邑賑災錢糧無故消失的事跟義父有關吧?”


    “公子……”聞言,衛連傑臉色一變,眼裏似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


    “義父。”見此,琉璃已是明白了大概。“您可知賑災錢糧失蹤一事已在朝中掀起了風浪,您若再不迴去,恐會惹人生疑。”


    “這……”衛連傑臉色有點難看。“公子如何知曉?”


    “事到如今,義父難道還想要瞞璃兒不成?”閉眼休息了會,琉璃隨即抬眸看向衛連傑,蒼白如雪的麵上卻是含著一層慍怒。


    “殿下恕罪。”衛連傑連忙跪地請罪,低頭不敢哼聲。


    他為臣子,在做任何事之前沒有同君主匯報都是有罪的。但是,他卻不覺得自己有罪。


    汴州水災本就是他一手安排,而他之所以這麽做的原因也不過是想趁著這場所謂的天災撈點錢,以備日後不時之需。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自己的做法竟會引來琉璃的反對,所以,他別無它法,隻能偷偷行動。


    “義父,你糊塗啊。”琉璃歎息一聲道:“你可有想過後果。”


    “臣想過。”衛連傑決絕道:“但縱是如此,為了複國大業,臣就算丟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那義父可曾想過,我要的並不是一個千瘡百孔的離國,”


    “可是……”


    “忍辱負重十幾年,璃兒知道義父的忠君愛國之心,但請受璃兒無禮,並不能接受義父的美意。”


    他是前朝太子不假,可他也是離國的臣子。自幽州瘟疫之後他便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所以,他不想讓自己一錯再錯。


    “殿下。”


    “義父起身罷。”琉璃起身下榻,朝外喊道:“漠河。”


    漠河早就醒了,聽見聲音進來,見了琉璃便要請罪。


    “免了。”擺擺手,琉璃道:“去準備一下,我們立刻迴都城。”


    “是。”


    漠河領命退下,然而衛連傑卻是一臉為難。“殿下,事已至此,您何不……”


    他的話還沒說完,琉璃便擺手製止道:“義父不用勸了,我心意已決。”


    “可是……”張了張嘴,衛連傑不知該從何勸起。


    汴州水災早就在他的掌控之中,隻要琉璃點頭,就不怕離國大亂,難民直逼都城。隻可惜他的殿下到底心軟,就算知曉了事情的真相,也要連夜趕來製止他。


    可在他看來,汴州水災是人為,洛邑旱災卻是天意。既是天要亡離國,他所作所為也不過順應天意而已。起碼在此之前,他並不覺得自己有錯。


    但眼下……


    “蘇亦彤不日就要迴都城,義父還是早些迴都城準備,莫要叫人查到線索……”


    以風飛翼和蘇亦彤的精明,不可能猜不出汴州水災是人為。眼下朝廷因貪汙賑災錢糧一案大亂,蘇亦彤迴都城之後,定是要拿此事大做文章。所以,他不得不早做準備。


    “那我們這麽久的準備都白白浪費了?”衛連傑不甘心地道。


    “義父,”轉頭看他,琉璃眸中的神色帶了幾分惆悵。“汴州數十萬百姓還等著這批賑災錢糧救命,難道您真希望離國迴到我手上的時候是千瘡百孔的嗎?”


    “罷了。”歎息一聲,衛連傑慢慢起身,道:“臣可以同殿下迴都城。但是刺殺蘇亦彤的死士已經在去汴州的路上了,還請殿下不要再做出讓臣傷心的舉動了……”


    “什麽!”然而他這話一出,琉璃卻是麵色大變。


    今夕不同往日,蘇亦彤若在此時遇刺,死了到還好,頂多不過是加快天下大亂的局勢而已。可若她隻是受傷,以風飛翼的雷霆手段……


    隻是想想,琉璃便覺得渾身汗毛倒豎,“義父可有什麽法子阻止?”


    衛連傑搖頭。“沒有了。”


    死士已經派出去了好幾天了,若是不出意外,他們此刻應該已經得手了。


    “漠河,我們不迴都城了,去汴州。”琉璃轉身便走,臨近出門之時還不忘叮囑衛連傑道:“都城近日甚是不太平,以防萬一,義父還是早日迴都城罷。”


    等都城的消息傳到汴州之時,已是過去了十日。


    彼時的蘇亦彤正在院子裏教玉岩搗鼓著小玩意,而玉無雙就坐在陰涼處看著,一雙美眸瀲灩生光,煞是好看。


    影一快馬加鞭趕到汴州,到了知府衙門才知撲了個空。這不,還沒落腳休息,便四處尋找。好不容易找到這裏,這會已是累得精疲力盡。


    雙腿發軟無力,一下馬,影一便摔了個跟頭。守門的小廝不認得他,還以為是路過乞討的難民,於是好心迴廚房往袖裏揣了兩個饅頭塞到他的手中,溫和地道:“呐,別的我也沒有,你就吃個饅頭墊墊肚子罷。”


    影一看著手裏的饅頭,默默翻了個白眼。躺了好一陣才有力氣爬起來,解釋道:“我不是要飯的,我找你們家公子。”


    影一跟著小廝進到院子的時候,蘇亦彤正拿著剛做好的口紅跟玉無雙炫耀呢!猛地看見他,一時有點發怔。“影一,你怎麽來了?”


    影一剛下馬的時候摔得狠了,這會走路還有點瘸,見她朝自己撲來,下意識地就後退一步,挺直了腰背就道:“屬下是來接皇上迴宮的。”


    “迴宮?”蘇亦彤愣住了。


    這段時間有玉無雙幫著她處理災情的事,她倒是忘了,自己來汴州是做什麽的。


    果真是日子過得安逸了,她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醒過神來,她看著影一道:“可是從那個胖子口中問出什麽了?”


    影一點頭,嚴肅地道:“問出來了,大將軍說此事牽連甚廣,他與丞相不敢私自做主,特意讓屬下前來護送皇上迴宮。”


    “是不是與朝中的那些大臣有關?”蘇亦彤問道。


    “應該是吧……”影一不確定地道。“聽說是汴州知府招供出了一份名單……”


    “蘇兄這是要走了?”


    影一的話還沒說完,玉無雙便打著扇子走了過來,問道。


    “嗯。”蘇亦彤點頭,“也是該迴去了。”說著,她扭頭去看玉岩,問道:“玉岩,這幾日我教你的東西可都學會了?”


    玉岩百忙之中抬起頭來,道:“學會了。”


    “嗯,不愧是我教出來的徒弟。”蘇亦彤滿意的點點頭,又看向玉無雙道:“怎麽樣,這幾日我教玉岩的東西,你也是親眼見過的,你覺得值不值我出的那個價錢?”


    “當然。”玉無雙眯眼笑道:“蘇兄的能力在下看在眼裏,自是值得。”


    “那好。”拍了拍手,蘇亦彤抹了把汗道:“我明日便走,你要一起嗎?”


    “可以嗎?”玉無雙眨了眨眼。


    “我隻認錢。”白他一眼,蘇亦彤丟下一句便迴了自己房間。


    汴州知府位置空缺,蘇亦彤一時找不到人填補,隻得把求助的眼光看向影一。影一被逼無奈之下,隻得答應暫代知府一職,在汴州知府還未述職之前,管理好汴州。


    都城的動靜很快傳到了風飛翼的耳中,當晚,風飛翼便讓人等在了玉無雙的院子門口,準備第二日與蘇亦彤一起迴都城。


    “咦……”


    蘇亦彤看著麵前多日未見,一襲墨衫如舊的風飛翼,微微愣了愣神,“風飛翼,你不是迴都城了嗎?


    “你……”抿了抿唇,風飛翼沉聲問道:“可要迴都城?”


    “嗯。”雙手環胸,蘇亦彤朝他翻了個白眼道:“怎麽,你有意見……”


    “那就一起。”垂了眼瞼,風飛翼拉著她就往外走。


    “喂……”在他手中掙紮了片刻,蘇亦彤大聲嚷嚷道:“風飛翼,你神經病啊……”


    說走就走,說來就來,把她當什麽了?


    玉無雙正往車裏搬東西呢!冷不丁就瞧見風飛翼拉著蘇亦彤朝他走來。於是調侃道:“呀!攝政王也來了,是要一起迴都城嗎?”


    步子一頓,風飛翼冷臉看向蘇亦彤。“他也去?”


    “嗯。”蘇亦彤害怕的縮了縮脖子,“你不在的這段時間,都是他……”


    意思不言而喻。


    風飛翼黑了臉,玉無雙連連擺手解釋道:“那個……攝政王你別誤會啊,我與蘇兄隻有兄弟之情,完全沒有……”


    兄弟之情?


    風飛翼牙齒咬得咯吱作響,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鬆,好半晌才看著蘇亦彤道:“上車。”


    不等蘇亦彤掙紮,他便一把將她扔進了自己的馬車。蘇亦彤順勢在車裏打了個滾,腦袋碰到車壁,頓時痛得嗷嗷直叫,可一見到風飛翼上車,便立刻掩住口鼻,不哭也不鬧,看著風飛翼的眸子裏滿是驚恐。


    風飛翼斜睨著她。冷聲道:“坐過來。”


    “不……”連連擺手,蘇亦彤道:“這裏就挺好。”


    可不是,風飛翼這家夥也不知是吃了什麽藥,橫眉冷眼的,仿佛隨時都能把她抽筋扒皮,挫骨揚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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