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香滿園來了一位讓眾位夥計都很討厭、又覺得出現在這裏有點匪夷所思的客人——就是原掌櫃。陳掌櫃在大堂裏算賬,一抬眼就看見了他。他皺皺眉頭,並不太樂意看到自己的競爭對手,但還是叫夥計給他找了一個靠窗的好位子坐著。


    原掌櫃不是自己一個人來的,一起來的還有楊軒。


    陳掌櫃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為了陳瑤,曾經打聽過楊軒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都在做些什麽。得出的結論就是這個人是百味居的二掌櫃,別人對他的評價好像都是清一色的平易近人,但陳掌櫃在這一行摸爬滾打了幾十年了,耳聽不如眼見,就算楊軒裝得再好,他也一眼看出來這不是個容易摸清的人。


    他不太樂意讓陳瑤跟楊軒來往,可看女兒跟他在一起是真的開心,而且楊軒也沒做什麽對不起她的事情,也就罷了,他也不想插手太多——陳掌櫃倒是不知道楊軒跟采荷的那點破事兒,陳瑤為了維護自己喜歡的人也沒有主動提及過,後來楊軒也給她道了歉,她也就更不會說了。


    “呦,陳掌櫃,一大早的又在這兒忙著呢?香滿園有你這樣的掌櫃可真是福氣啊。”


    這話含沙射影的,說得倒是挺好聽,但仔細琢磨一下,內裏的意思就是香滿園什麽事還得掌櫃的親自來做,這麽大一酒樓連一個得力的夥計都沒有,真夠寒磣的。


    陳掌櫃對上原掌櫃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他話裏的意思他也不是聽不出來,但語氣還是淡淡的,“沒辦法,我們家可不比原掌櫃的家大業大,再說了,有些事兒還得我這個做掌櫃的親自把關不是?原掌櫃才是個有福的,手下的夥計都挺能幹的。”


    陳掌櫃也諷刺了一句,能幹?都是去其他酒樓挖過來的“能人”,能不能幹麽?


    原掌櫃聽著也就聽著,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倒是他看陳掌櫃沒有動氣,便也不再糾結這個話題,笑吟吟慢悠悠地扇了扇手裏的扇子——有夥計在旁邊撇了撇嘴,這天還沒轉暖,他扇扇子也不怕把自己凍著。陳掌櫃瞄了他一眼,有點沒好氣地也在心裏這樣腹誹了一句,麵上還是不為所動,吩咐夥計道:“好好招待原掌櫃,這可是稀客。”


    稀客二字咬得極重。


    大堂裏的夥計伶俐地應了一聲,聽原掌櫃吩咐說要嚐嚐香滿園的拿手菜,立刻小跑著迴後廚去跟何大廚和江瑜交代了。


    何大廚聽了沒什麽反應,在他眼裏,你來吃飯,你就是客人,管你是誰,反正誰來了他都是一樣做菜。但有膽子大的夥計悄悄跟江瑜咬耳朵:“給那原掌櫃做菜,你說咱們是不是加點巴豆進去?”


    江瑜哭笑不得,人家來吃飯也沒惹到他們,雖然他們是對家倒也不至於這樣吧?這要是真是在香滿園吃飯出了點什麽事,傳出去名聲才會受到極大影響。


    她搖搖頭,蹲下來看看灶膛裏燒的火,小聲道:“誰來了還不都是一樣做菜?別想那麽多了,都忙自己的事兒去吧。”


    何大廚也聽到了這句話,不禁看了江瑜一眼。他看著夥計們竊竊私語,雖然聽不太清楚,但大致也猜得出來他們在講什麽,畢竟大家都經曆過香滿園最落魄的時期,自然對百味居或多或少有些怨氣的。他以為江瑜年紀小,會和他們一樣同仇敵愾,結果卻沒想到和自己的觀點一樣。


    做的菜還是何大廚的拿手菜為主,江瑜做的那些在南城也出了不少風頭,原掌櫃斷不可能不知道。今天上門還不清楚他到底為何而來,陳掌櫃不想就這麽交底,就讓夥計囑咐江瑜做一道辣子雞就行了。反正這菜最近是南城茶餘飯後的談資,順便給原掌櫃炫耀炫耀。


    外加嘛,還有一點其他的小心思,原掌櫃不是太能吃辣的人,你吃不到,我看你還怎麽學!


    百味居學別家的菜的本事,在南城說是第二那就沒有酒樓能說是第一的。況且這些日子以來他們跟在香滿園後頭喝的肉湯也夠他們賺的盆滿缽滿了,陳掌櫃本來看到他就有些不太舒服——他不是想學這道辣子雞嗎?一改菜譜就迫不及待地來了,當他不知道他想幹什麽呢?


    辣子雞一端上桌,原掌櫃就被那辣味熏得連連咳嗽。楊軒瞄了他一眼沒說話,自顧自吃著菜喝酒,對原掌櫃的話應的也是淡淡的。他其實不太想來,因為才和陳瑤吃過一次,這次又和原掌櫃來,怎麽看都有些不太對的意思,本來陳瑤對他二掌櫃的身份就有些意見,但……原掌櫃不怎麽能吃辣,又想親自來,隻能他陪著過來一趟了。


    香滿園的手藝果真不錯,連何大廚的手藝跟以前都有點不一樣了,大概也受了江瑜的影響,不像他記憶裏的那般規規矩矩,反而多一點隨意感——他之前也打算把何大廚挖走,但何大廚拒絕了,後來他想著何大廚古板的性格和一成不變的做菜風格,也就歇了心思。


    原掌櫃一邊吃菜一邊望向後廚,但就是這樣才能讓他覺得有意思,不然他費心思要超過香滿園是為了什麽呢?


    嘖嘖。等香滿園到他手裏,得先把這大堂都重修一遍,現在看起來可夠土的,陳掌櫃品味也不怎麽樣;後廚那些人可以留一部分,不願意待的話,他也不強求,換成自己人還更方便一些,至於薑魚嘛……她當初既然不愛來百味居,那就別來了,打發出去算了。


    原掌櫃正一邊喝著酒做美夢的時候,楊軒把一盤清炒馬蘭頭往原掌櫃麵前推了推——這道菜還是江瑜他們去野炊的時候做的菜,陳掌櫃覺得這味道不錯,況且開春了野菜又鮮又嫩,還不少,剛好可以做些日子,就讓夥計把這道菜加進菜單裏。


    “這野菜有什麽好吃的?”


    原掌櫃的嘴刁也不刁,什麽都能吃,但是要是吃的東西不好吃,他就不樂意了,覺得人家怠慢他。


    楊軒臉上沒什麽表情,語氣還是跟表情一樣淡淡的,“野菜是不對你胃口,我就是想告訴你多吃菜少喝酒,別到時候在人家酒樓裏耍酒瘋。”


    原掌櫃的表情一下子就不太好看。


    兩個人做拜把子兄弟挺久了,楊軒本來就是個善於思量的人,原掌櫃想什麽他也不是不知道。他這是急了,等不了放長線釣大魚,跑到人家麵前來刷一下存在感順便用優越感——百味居的後來居上打擊打擊陳掌櫃。


    或許是礙於陳瑤,楊軒對這件事始終持著持中的態度。平心而論,他不想看到陳瑤不高興,但是他還是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這個小丫頭隻是一個能影響他的因素,還不是決定性因素。若是江瑜知道他的想法,肯定又會大唿一聲,果然是個不靠譜的!其實換言之,對於楊軒而言,陳瑤還沒有重要到和他事業等同,畢竟在他心裏,女人隻是用來寵愛的。有人寵愛多一些,他就多讓步一點,如陳瑤;有人隻是消遣一下,換換口味,就可以寵愛少點,比如采荷。


    兩個人吃飽喝足了,坐在原處歇一會兒。原掌櫃酒量甚好,香滿園的酒也不算太烈,柔和中卻又帶著幾分酒辣的,恰到好處地引誘原掌櫃的酒蟲,又不至於叫他醉了,口裏迴味還有餘香。今天的菜也不錯,何大廚的手藝愈發精進了,但江瑜的菜就像是跟他們有仇一樣,辣子雞丁辣得兩個人眼睛紅紅的。


    但要這麽想還真是冤枉她了,可能在這道菜麵前,楊軒和原掌櫃不能吃辣的特性就被放大了不少。


    “陳掌櫃,今天這菜真不錯啊。你們後廚的那個小姑娘可真有本事。”


    這句誇讚半真半假,陳掌櫃當然不會因為一句話就喜上眉梢,隻是從繁複的賬本裏抬起頭,客氣了一句,“能對原掌櫃的口味就好。我這兒還要忙,就不送了。”


    逐客令下的很明顯。


    原掌櫃還沒有要走的意思,把一小塊銀錠子放在大堂桌子上,雖然辣得鼻頭都紅了,但笑容似乎一點也不受影響,可說出來的話,“這段時間我們也從你這兒學了不少本事,還得感謝令愛,替我們的後廚幫了不少忙。”


    陳掌櫃一聽這話,臉就沉下來了。什麽意思?原掌櫃為什麽會突然扯到陳瑤?


    楊軒也有些詫異,但很快就把驚訝的神色收了起來,站在原掌櫃身後,不發一言,臉色跟陳掌櫃一樣沉沉的——他沒料到原掌櫃會突然說出這件事,在這之前,原掌櫃並沒有和他商量過這件事!但他們現在總歸是一起的,而且代表的都是百味居,他不能在此刻拆原掌櫃的台子,隻能忍著。


    陳掌櫃一言不發,不知道原掌櫃到底想賣什麽關子,就聽原掌櫃繼續說道:“香滿園這些菜啊,是真不錯。多虧令愛在旁解釋這些做法給我們家的二掌櫃,我們才能把後廚的手藝更上一層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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