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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家重慶火鍋店內,二樓的一間包間裏異常嘈雜,三男兩女正歡快的喝著酒,涮著火鍋。


    這四人正是我,孫凱,蕭晴,還有她的男朋友金晨。


    金晨酒過三巡,一改初次見麵時的溫文爾雅,僅存的一點書生氣也蕩然無存,他高舉酒杯,談論著與蕭晴在國外的相識相愛,共同奮鬥的過程,當中不免有艱難心酸的曆程,也有歡聲笑語的甜蜜。


    孫凱似醉非醉的看著他,冷酷的臉頰上流露著一抹複雜的神情,但嘴角上依然保持著完美的弧度。


    蕭晴臉頰酡紅,但神智卻很清醒,她身體倚在靠背上,表態愜意,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餐桌上擺著一個很大的鴛鴦鍋,湯汁在鍋裏沸騰翻滾,發出咕嚕嚕的響聲,幾盤羊肉卷和青菜放在鍋邊,不見有人往鍋裏夾菜。


    “來,隻顧喝酒了,先吃點東西吧。”


    我往鍋裏倒了一盤羊肉,又看了一眼孫凱,他說天氣涼了,提議大家來吃頓火鍋,可他坐在那就隻顧喝酒,一口菜也沒吃。


    金晨聽後,急忙夾了幾根苦苣放進鍋裏。


    “服務員,在拿兩瓶白酒過來。”


    孫凱大聲喊著,聲音裏帶著不易察覺的情緒。


    “小凱,別喝了,咱們大家聊會天,等我婚禮結束後,在好好聚一下吧。”


    蕭晴的臉上掛著一絲擔憂,幽幽的勸說著孫凱。


    我聽後,遞給孫凱一根煙,又扔給金晨一根。


    “呃,對不起,我不吸煙。”


    他雙手搖晃著,做出一副投降狀。


    “蕭晴說得對,再過兩天就是她的婚禮了,別把身體喝傷了。”


    我點燃手裏的香煙,深深吸了一口,觀察著孫凱的表情。


    這些年來,我還是很了解他的,蕭晴一直是他心裏抹不掉的情結,不管什麽時候,亦或是天涯海角,他那份癡癡的愛意從未噬滅,即使他跟夢曦結了婚,他所盡到的,更多的是責任,而不是埋藏在心底的愛。


    “要結婚了才要一醉方休。”


    孫凱嘴裏叼著煙,繼續說著:“結婚是人生大事,有人說結婚就像圍城,城裏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進來,但願蕭晴的婚姻生活是美滿的。”


    他翹著二郎腿,紅通通的臉頰上透著一絲醉意,眼神有些飄忽,但藏於其中的冷冽光芒依稀可見。


    服務員敲門走進包房,遞來來瓶五糧液,躬了一下身,便慢慢走出房間。


    “來來來,壺中日月存心近,鳥外煙霞入夢清,特別是你哦。”


    孫凱站起身,擰開了白酒瓶蓋,悻悻地看著金晨,示意他自覺把酒杯端來。


    金晨猶豫片刻,他看了眼蕭晴,蕭晴低著頭,沒有理會他。


    喧囂的氣氛瞬時冷卻到了冰點,無聲的沉默持續了十秒鍾左右,隻見包間內,孫凱握著酒瓶,高大挺拔的身姿佇立的桌前,正居高臨下的看著金晨。


    金晨左顧右盼,一會看著蕭晴,一會看著我,他在尋求援助,尷尬緊張的情緒湧上臉龐,他額頭鋪滿了細密的汗水,如坐針灸,恨不得找個縫隙鑽進去。


    蕭晴則低著頭,眯縫著眼睛,像是喝酒上頭了一般,皺著眉頭,情緒好像很糟糕。


    可憐的金晨,我心裏想著,這種尷尬的氣氛中,我一口酒也喝不下去,自從上次孫凱喝酒失態後,我便有些抵觸,盡量避免跟他在一起喝酒,上次在嶗山的時候,他情緒很好,但在這樣低沉壓抑的場合,難免會做出一些有失德行的事。


    “來,我陪你喝。”


    我站起身,把孫凱手裏的酒瓶奪了過來,把自己的被子倒滿。


    “你陪我喝算怎麽迴事?”


    孫凱氣勢洶洶的看著我,仿佛我刨了他家祖墳似的。


    “怎麽?我陪你喝酒不行?”


    我睨視著他,掐滅了手裏的煙,一隻手插進褲兜,眼眸中閃過一道冰冷的光芒。


    孫凱在我心裏永遠都是那個停留在童年時期的模樣,即使他今天開著豪車,住著豪宅,取了一位賢惠的老婆,擁有一份高薪的工作,但我從未眼氣過,在心裏埋著深深的祝福,隻是從未對他說過而已。


    但他對蕭晴的愛意不曾泯滅,甚至在她婚禮將至前夕,為難新郎官,擺出一副護花使者的姿態,這就有點讓我看不起了,我們三人雖然都是一起長大,但我見不得其中一位朋友婚姻不幸,既然蕭晴找到了自己理想的歸宿,我們應該用心祝福她才對,而不是當眾拆台,掃了大家的幸。


    孫凱看了我五秒鍾,慢慢低下頭,在桌上端起自己的酒杯,示意我將它倒滿。


    “這就對了嘛。”


    我訕笑著,又瞥了一眼蕭晴,她正用一隻手揉了太陽穴,麵容有些憔悴。


    這頓飯吃了足足四個小時,後期已經沒人聊天說話了,隻有我不時的說出幾個冷笑話,但沒人吃這套,氣氛一直活躍不起來,金晨低頭玩著手機,一副坐視不理的樣子,蕭晴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孫凱一隻手搭在椅子上,不停的抽著煙。


    從火鍋店出來後,蕭晴和金晨攔了輛出租車,寒暄幾句便分道揚鑣了。


    我和孫凱住一個小區,他執意要開車迴去,我勸他不要酒後架勢,死活不肯上車,他一氣之下把我丟在店門口,車子唿嘯而去,帶起路邊的陣陣枯葉。


    秋風蕭瑟,萬物蕭條,寒冷的北風帶走了街道上的生機,枯黃的野草鋪蓋在公園裏,為深秋的到來增添一抹金黃色的光彩。


    我裹緊外衣,口幹舌燥,在火鍋店附近的超市裏,買了盒煙,買了瓶礦泉水,擰開瓶蓋,汩汩的喝幹了一瓶水,打了嗝,便向家的方向走去。


    路過一個廣場,見有幾名小朋友站在那裏操控著無人機,凍的通紅的小手裏握著遙控器,無人機在天上嗡嗡的飛著,不時的做幾個飛行造型,惹來眾人抬頭觀看。


    微信提示音響起,掏出手機查看,是薛欣妍發來的視頻通話,我急忙向周圍張望一下,看到公園內有一處休息椅,接聽通話後,我向長椅走去。


    她在一個幹淨整潔的病房中,身後是一張寬大的病床,潔白的床單被褥鋪在上麵,床邊有一張長桌,桌上擺放著幾盆綠植還有一些熱帶水果。


    幾日不見,她光彩照人的神色不僅沒有恢複,反而變得愈發疲憊不堪,白皙的臉頰上掛著極深的倦容,朦朧的雙眸有些憔悴,幹燥的雙唇上不見一絲血色。


    “你還好嗎?在那邊是不是很累?”


    我滿臉擔憂的看著手機屏幕,見她這副神態,心像被刀剜了一般疼痛。


    “我沒事,你迴老家了吧,那邊冷不冷?”


    她捋了捋劉海,觀察著我身後的景色。


    我把手機轉換到後攝像頭,給她看了看這個不大不小的公園。


    “非常冷,就像冬天似的,你知道這是哪裏嗎?”


    我悻悻的笑著。


    “不知道,好久沒迴去了,有的地方叫什麽名字都忘記了。”


    她說這句話讓我的心有些發涼,自己大夢初醒的時候,不也是滿臉迷茫,對這曾經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徘徊不定,難舍難分。


    “杜大哥迴國了。”


    她在桌邊端起一個水杯,輕輕喝了口水。


    “哦,那你和你老媽什麽時候迴來?”


    “還不知道,她的病需要長期觀察,再等等吧。”


    “她人呢?”


    我看著一張空床,有些疑惑不解。


    薛欣妍聽後,歎了口氣,無奈的說:“隔壁病房住進一位病友,美籍華人,曆史係教授,老伴早年間去世了,長得還挺帥氣,她可倒好,犯起了花癡,天天去人家病房坐著,找人聊天。”


    薛欣妍噘著小嘴,氣的差點翻白眼。


    我聽後哈哈大笑道:“這不是好事嗎,幫你找一個爸爸,也圓了你一家三口的夢了。”


    “我懶得管她,她找不找是她的自由,我無權幹涉。”


    “是嗎?那你為啥生氣呢,你瞧,臉都紅了,嗬嗬。”


    薛欣妍被我一說,臉頰瞬間漲紅,她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說道:“再說我就掛斷了。”


    她像是真的生氣了,我急忙收斂,一本正經的說:“她這些年一直單著,公司上下還得操心,時間和精力大多都用在經營公司上了,索性這次遇到自己心儀的,那就祝願她吧,誰不想晚年生活有個伴侶呢。”


    公園裏一個小朋友嚎啕大哭,他的無人機沒電了,不管怎樣按遙控器,無人機都紋絲不動,毫無反應,他爸爸蹲下身替他擦著眼淚,正耐心的哄著他。


    “蕭晴的婚禮舉辦了嗎?”


    薛欣妍抿了抿嘴,滿臉好奇的看著我。


    “沒呢,後天舉行。”


    我看著公園裏的那名爸爸,把小男孩抱起,慢慢走出公園,消失在北側一角,不見了蹤影。


    公園裏瞬間安靜下來,陣陣秋風吹過,帶來西伯利亞最早一批到達的寒流,公園裏的樹木劃過北風,發出簌簌響聲,天光暗淡下去,灰蒙蒙的天空上,零零散散掛著幾顆星子,雲層飄離,把一輪月光遮掩過半,像是《琵琶行》中的歌女,猶抱琵琶半遮麵,有種欲說還休的青澀感。


    跟薛欣妍聊了很久,直到華光初上,萬家燈火照滿城,我才依依不舍的掛斷了視頻通話,站起身,覺得自己已經完全醒酒了,我把手機揣進兜裏,搓了搓臉,掏出煙點著,便向家走去。


    到了自家門口,敲了好半天門也沒人開,突然想起,老爸老媽還沒下班,給我的那把鑰匙讓我放到屋子裏的鞋櫃上了,我看了眼手表,六點四十,他倆迴來起碼得十點多,這可如何是好。


    我坐在台階上,掏出手機,想給老媽打個電話,內心掙紮半天,還是放棄了,他倆在上班,不能因為忘記帶鑰匙就冒然打擾,我輕歎一口氣,覺得全身乏力,腿腳酸痛,提不起精神,此時真想倒在床上大睡一覺。


    我慢慢走下樓,抬頭看了看孫凱臥室的窗戶正亮著燈,我裹緊外衣,慢慢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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