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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迷迷糊糊地走在迴家的路上,快到小區的時候,不知從什麽地方走過來一個頭戴灰色禮帽的家夥,他穿著一身不合時令的黑皮風衣,腳上穿著一雙棕色大頭鞋,長了滿臉的雀斑,就像被鋪了層沙子一樣,密密麻麻。


    我本能的後退幾步,他徑直走到我的麵前,我驚恐萬分,瞪大了眼睛目視著他,做好了隨時戰鬥的準備,他滿臉堆笑著說:“這位小哥別怕啊,我是賣書的。”說完,他非常利落地用雙手扒開風衣,隻見那風衣內側,從上到下縫滿了側兜,兜內塞著五顏六色的書,他隨便抽出一本遞給我,瞄了一下周圍,陰陽怪氣地說:“帶圖的,最適合你們這些青春期的孩子看了。”


    我大概掃了一眼封麵,不知是圖片刺激了我,還是吃的東西不對了,胃裏頓時翻江倒海般滾動著,我捂住嘴,沒有搭理他,轉身就往小區走,那位風衣哥不依不饒的跟了上來,急促地說:“小哥你買一本吧,給你打個折,便宜賣你幾本。”


    我心亂如麻,煩躁不安的繼續向前走,風衣哥執著地又跑到我麵前說:“5塊錢一本,我賣給別人都20”


    如果說碰到這位風衣哥的時候,我的煩躁情緒進度條為50%,剛才的胡攪蠻纏,百般無賴的推銷就可以達到90%了,那麽現在的步步緊逼,厚顏無恥,死皮賴臉的程度,就讓我的煩躁情緒瞬間達到100%。我忍無可忍,眼裏迸發出怒火,心率一路飆升,像是要飛奔出來,理智以外的一個聲音告訴我,揍他。


    他看到我紅了眼睛,正要轉身離開的時候,我抓住了他的袖子,使勁一拉,風衣哥一個趔趄,他抬起頭正要說些什麽的時候,我握緊的拳頭完滿地擊中了他的鼻子,他悶哼一聲倒地,手裏的書也飛了出去,他像一隻大蝦米一樣蜷曲著,雙手捂著鼻子,殷紅的鼻血流到了下頜,他罵罵咧咧,語無倫次。此時我的情緒進度條瞬間退迴到初來時的50%。


    我沒理會他轉身就走掉了,到家以後發現自己手背擦破了皮,麻麻的很不好受,我洗了個澡,翻了一通抽屜沒找到創口貼,就下樓到藥房去買創口貼了。


    出了藥房,我邊走邊貼,突然背後被拍了一下,我下意識地迴過頭,看見孫凱和蕭晴站在身後,看樣子是剛放學,我說:“你倆才放學嗎?”蕭晴笑著說:“是啊,第一天開學事很多,還要打掃教室擦窗戶之類的。”


    孫凱看著我的手說:“手怎麽了?”我說:“沒事,蚊子咬的,撓破了”


    我又看了看說:“我正要找你倆呢,說說我一上午的奇葩經曆”


    孫凱說:“好啊,去我家吧,蕭晴也別走了,今晚在我家吃吧”


    蕭晴若有所思了一會,然後說:“好吧”


    孫凱的爸爸現在自己開了一個疏菜水果店,生意還算不錯,每天顧客很多,這些年的累也沒白挨,我們三個到他家的時候,孫凱爸爸還沒迴來,孫凱說:“讓你倆嚐嚐我的手藝,看有沒有見長”我調侃地說:“我倆從小吃到大,也沒吃出啥特色來啊”


    蕭晴笑著說:“孫凱,我老媽上迴給你的幾個配方你學會了沒”


    孫凱陰沉著臉說:“你老媽的菜品要求太高,我做不來,我還是做幾樣自己拿手的吧”


    說完便洗手忙活起來。


    依然是幾樣簡單的家庭小炒,酸辣土豆絲,西紅柿炒雞蛋,還有一個宮保雞丁,雖然菜品單一點,但吃起來很可口,全是我喜歡吃的下飯菜,我夾了一塊西紅柿嚼著說:“你倆第一天開學有啥感想沒,班主任怎麽樣”


    蕭晴喝了一口水說:“我和孫凱分到一個班級了,我們班主任是師範學校剛畢業的,很體貼,也很漂亮”


    孫凱聽了後說道:“是啊,文文靜靜的,跟我們以前見過的老師不太一樣,感覺她像剛剛出道的明星似的”


    說完貼到我耳邊輕聲說:“而且身材也超級棒”


    說完朝我豎起了一個大拇指,蕭晴白了他一眼說:“我都聽見了,身材好又不能當飯吃”


    說完我也笑了起來,我說:“你倆這一天過得還挺充實的,我的開學經曆可就很悲慘了。”


    蕭晴疑惑地問道:“怎麽悲慘了”


    我無奈的把自己的開學經曆告訴了他倆,他倆笑了半天,最後孫凱說:“當班長是好事啊,古代社會都是搶官當,你們班主任強製讓你當官,天底下還哪有這等好事了”


    我擦了擦嘴,疲憊地說:“這種瑣碎的官職,不當也罷”


    吃完飯收拾好了以後,我們又聊了一會天就散場了,我和孫凱把蕭晴送上出租車後,天光已經暗淡下來了,路上的行人都腳步匆匆地往家趕著,我對孫凱說:“你小子真幸運啊,不僅跟蕭晴一個學校,還被分到了一個班級,以後你得努力啊,近水樓台先得月,早日迎娶美嬌娘。”


    孫凱不以為然地說:“高中能到一個學校上學,要是大學還能在一個學校就好了”


    我拍了一下他說:“你行了,知足常樂吧,高中三年時間夠你用的了,蕭晴高中畢業後肯定要出國留學的,所以你小子更應該珍惜這三年的光陰。”


    我倆在樓下公園的椅子上坐了一會,孫凱說有功課要預習,便上樓去了。


    我插著兜在樓下漫無目的的晃蕩著,抬頭看著各戶人家的窗戶,樓窗上燈光星星點點,異彩紛呈,月亮埋在雲層裏,氤氳地透不出半點光華,小區門口的商店大門虛掩著,門上掛了一隻鈴鐺,和一個自動感應的電子歡迎喇叭,有路人推開門走了進去,瞬時傳來一聲“歡迎光臨”的清脆聲,一隻碩大的狸貓從虛掩的門縫裏鑽了出來,喵喵地叫著,像一隻迷了路的精靈。身邊三三兩兩的情侶在我身邊走過,甜言蜜語,笑容燦爛。


    我突然想起了蕭晴,像朵芙蓉花一樣的女孩,甜美善良,落落大方,這些年來,論才學,氣質,待人,相貌,沒人比得過她,不知為什麽心底寂寞如空,像是沒有風波的一灘死水,孤單空虛,我捂住胸口,心髒有節奏地跳動著,胸脯傳來了身體的溫度,但為什麽心是涼的?


    一股莫名的情愫在角落裏悄悄萌芽,在我不知道的時候肆意瘋長,現在已經觸碰到了心靈,讓我煩躁不堪,我走出了小區,來到嘈雜的馬路上,街邊燈光璀璨,行人絡繹不絕,一家飯館裏,幾個彪形大漢坐在酒桌前開懷暢飲,他們赤裸著上身,交談的話語髒亂不堪,片刻後發出海豹般的誇張笑聲。


    我繼續走著,把視線轉移到街角的咖啡廳,咖啡廳門口站著一群人,正在議論紛紛,熙熙攘攘,看來是有什麽事情發生了,我慢慢地湊了過去,走近後發現人群中有三個十七八歲左右學生模樣的人,兩個女孩和一個男孩,正在爭吵著什麽,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孩低著頭,身體陣陣抽搐著,像是在哭泣,男孩濃眉大眼,容貌標致,眼神有些迷離地盯著她看,男孩身邊站著一位身體肥胖,憨態可掬,麵目猙獰的女孩,她正在唾沫橫飛地咒罵著麵前的女孩子:“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吃頓飯都沒錢的窮酸樣,還跟我搶小宇哥,簡直是不知羞恥,趁早哪裏來滾迴哪裏去,別讓老娘在見到你,不然見你一次罵你一次”


    她罵完後用舌頭舔了舔自己幹燥的厚唇,男孩諾諾地說道:“你就別罵她了,她隻不過給我送了一個生日蛋糕而已,再說我倆已經分手了”


    肥胖女聽完更是火冒三丈,她憤怒地說:“生日蛋糕?分手了?你要什麽老娘沒給你買過,她送那個幾十塊錢的蛋糕很甜嗎,很好吃嗎,我帶你吃,帶你玩,哪一樣不比她送你的好?”


    男孩默不作聲,麵前的女孩依然在抽搐著,潔白的裙擺在微風下輕輕漂浮著,顯得異常淒楚可憐。


    我大概明白是怎樣的狗血劇情了,男孩女孩以前是情侶,由於這個肥胖女的金錢利誘,再加上男孩的貪圖錢財,嫌貧愛富,才導致了兩人感情破裂,但女孩依然心存愛意,不肯放手,才會被肥胖女當街大罵,然後眾說雲雲。


    我唏噓不已,想來也沒什麽看頭了,正要轉身離開的時候,肥胖女不知哪根神經搭錯了,她直接衝向麵前的女孩子,抓起了她頭發,扇了兩個大嘴巴,女孩一直低著頭,沒有還手,更可氣的是男孩居然還站在那裏,像是一隻剛剛出土的兵馬俑,佇立不動,茫然的看著,周圍看客本能的後腿一步,傳來陣陣竊竊私語的聲音,甚至還有誇張的笑聲,並無一人前去把他們拉開,我四處看了看,氣憤不已,肥胖女越打膽子越大,已經抬起那又短又粗的腿,正用力的踹著麵前的女孩,我頓時怒不可遏,火冒三丈地衝了進去,一把推開了肥胖女,把女孩拉向身後,然後憤憤不平地說:“差不多行了,人家女孩不過送了個蛋糕而已,用得著這麽羞辱人家嗎,這都什麽年代了,還拳打腳踢的,更可氣的是,你旁邊這位帥哥,更不值得你大打出手了,他的前女友被人打,被人罵,他連個屁都不敢放一個,像個影子一樣聽之任之,以後有一天他把你甩了,你被別人辱罵的時候,他依然這副懦弱的姿態,不聞不語的,你又是什麽心情呢?”


    說到這裏,肥胖女眼睛瞪得像燈泡一樣大,眼睛像手電筒一樣冒著青光,她咧開大嘴罵道:“誰家的狗沒栓住,跑出來亂咬人,我們的事跟你有什麽關係?”這時,男孩也唯唯諾諾的說了一句:“對啊,跟你有什麽關係”


    我覺得特別好笑,天底下還有這樣的男人,尊嚴,氣概,情懷,統統丟掉,像螻蟻一樣的苟活著,越想越來氣,頓時怒從心中起,我握緊拳頭大聲罵道:“他媽的,兩隻發情的野狗,今天這事小爺管定了,我想問一下二位,你能把我怎麽著?”


    我眼中噴火,麵紅耳赤,加之身材高大,體型健壯,惡意恆生的盯著他倆看,他倆心虛的沒有說話,周圍看客越來越多,議論聲也越來越嘈雜,片刻後,肥胖女推了一下男孩,然後看著我狠狠地說:“你等著,這事沒完,”我心想,招架不住就威脅,真像這一對狗男女的作風,我冷笑道:“小爺隨時奉陪。”肥胖女深深剜了我一眼後,拉著男孩推開人群,大聲道:“看什麽看,有什麽好看的,一群神經病”。


    看客們見肥胖女拉著男孩走了,都搖著頭閑庭信步的遛彎去了,這時我才轉過身看著麵前的女孩,她此時已經抬起了頭,漂亮的臉蛋上有幾道紅色手印,兩隻深色的眸子裏泛著薄薄的水霧,高高的鼻梁標致有型,朱唇緊閉,一身潔白的連衣裙襯托著體型的優美。


    我看了看她說:“你沒事吧”


    她哽咽地說:“沒事,謝謝你”


    我看著她,應該比我大不了幾歲,便問:“你是這附近的學生嗎?你讀高幾了?”


    她揉了揉眼睛說:“我小學畢業後就不讀書了”


    我深感震驚,忙問道:“你多大了,不讀書幹什麽去”


    她情緒冷靜了不少,說道:“我17歲,沒讀過書,我在一家酒店打工”


    我詫異了一會說:“哦,那你大我一歲,既然沒事了,那我走了,還有,奉勸你一句,遠離那種愛慕虛榮的渣男吧,不然以後受傷的還是你。”


    她沒有說話,隻是盯著我看,我見她沒什麽事了,便轉身走開了。


    走了大概20米左右的時候,感覺身後有人在跟著我,我猛地迴頭,看見她正跟著我走,我驚詫萬分,後又想到,可能她家也是這條路吧,就沒再理會,徑直朝小區的方向走去,當我走到樓下的時候,她依然跟在我的身後,因為是新建的小區,還沒安裝路燈,所以小區樓下漆黑一片,她穿著白色的裙子站在那裏,像是一隻帶著冤氣的女鬼,讓我汗毛直立,剛才清新靚麗的形象一掃而光。


    我轉過身看著她說:“你跟著我幹嘛?你家也住在這個單元樓嗎?”


    她站在那裏搖了搖頭,我又急忙問道:“那你到這來幹什麽,跟蹤我嗎?”


    她又拚命的搖了搖頭,像撥浪鼓一樣,大滴大滴的眼淚從臉頰流了下來。


    我慌亂無措的走了過去,無奈地說:“你哭什麽啊”


    她哽咽的抬起頭,美麗的眸子因為流淚而變得紅腫,精致的臉頰留下了一道道淚痕,兩隻潔白無瑕的手緊緊地扣在一起,涼涼的晚風吹過,顯得那麽嬌媚無助。


    她有抽噎著說:“我沒地方可去了,剛才那個女孩是酒店老板的女兒,我一直住在酒店裏,因為剛才的事,我肯定不能迴去住了”


    我更迷茫了,便問:“那你家呢,你以前住哪了,親戚什麽的呢?”


    女孩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因為一直用力搓著,關節處已經發白。


    她停頓了一下說:“我是一個孤兒,吃百家飯長大的,去年留養我的鞠奶奶去世,她兒子把房子收走了,不得已才去可以供吃住的酒店打工。”


    我這才明白她為什麽跟著我了,原來是身無分文,無家可歸了,我是一個好心腸不假,但大晚上的帶一個女孩子迴家,總歸不太好啊,而我又囊中羞澀,兜裏的錢買盒方便麵都不夠,這可難倒我了。


    所幸的是今晚老爸上夜班,老媽昨天迴娘家看姥爺去了,所以家裏暫時沒人,我想好了後對她說:“要不,要不,你先在我家住一宿吧,明天再想辦法。”


    她興奮地點了點頭,滿臉幸福的走了過來,我心裏想,這要是讓孫凱那貨知道了我晚上帶個女孩迴家,不得把我埋汰死,加上在蕭晴那裏添油加醋,我的人格瞬間就會變成品行不端,齷齪,猥瑣的人。想到這裏我一陣驚悚,搖了搖頭便把這些想法拋之腦後了。


    開門進到屋子後,我扔給她一雙拖鞋,然後徑直走到自己的房間去了,我拉開窗簾看向對麵孫凱的臥室,孫凱正抱著一本大厚書看得起勁,我皺了皺眉,拉緊窗簾,換了一身家居休閑衣服,打開臥室的門走向客廳,我看到她正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神情緊張,像是一隻受到驚嚇的小鳥,她怔怔地看著我,美豔的雙眸迸發出陣陣淒楚,瘦弱的身軀像是長期營養不良般嬌柔無力,讓人心生憐憫,我慢慢地走過去,故作輕鬆地笑道:“要不要吃夜宵?”


    她聽了後,快速地點著頭,我有些怔然,難道她晚上沒吃飯嗎。


    事實證明猜測是對的,當我把兩道家常炒菜端上來的時候,她像餓虎撲食般的掃蕩著,我給她倒了一杯水,靜靜地看著她吃,因為晚上在孫凱家吃的有點些撐,所以一點食欲也沒有,她狼吞虎咽,完全不顧及形象,有幾粒米飯掉落到桌子上,她用手撿起來就塞到嘴裏去了,我腦門一道黑線劃過,輕聲說:“慢點吃,沒人跟你搶,來喝點水。”


    說完把水杯往前推了推。


    我做了一道麻婆豆腐,一道肉炒木耳,被她吃的幹幹淨淨,我把碗筷收拾好後,心想著,我應該跟她談談,以後有什麽打算,何去何從,應該想個折中的辦法才行。


    當我走到客廳的沙發時,她已經鼾聲響起了,她側躺在長條沙發上,有節奏的唿吸上下起伏,長長的睫毛緊閉,蓋住眼簾,秀美的臉頰枕在光滑的手臂上,我見狀有些無奈,隨後搖了搖頭,拿了一個枕頭和一個毛毯,當我抬起她的頭,幫她把枕頭墊在下麵的時候,她抿了抿嘴,囈語道:“奶奶,奶奶”,我思忖了一秒,觀察一下沒有吵醒她,蓋上毛毯後,心裏感慨萬千,命運真是不公,把一個娉婷玉立的女孩的人生攪的支離破碎,無處安身,迴頭想想自己,又有什麽坎不能咬緊牙關挺過去呢。


    隨後,我便輕輕地把燈關上,迴到臥室看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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