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著麵前的屍橫遍野,這三人選擇迴到大昌王朝,餘明已是位戰士,保家衛國是他的職責,所以許長安並沒有進行攔阻,而另一位,當初的丞相之子則是同他一起迴到南境,隻希望時間上還能來得及。


    許長安與兩人一同迴國,林嬰作為主將,沒有絲毫生還的可能,他雖心有不舍,卻也認得清楚現實。


    路上再次碰到那位紅衣少女,華夏為許長安講述了一個故事。


    一個史書上沒有記載,話本上沒有寫說,也從未聽他人說過的一個故事。


    伴隨著很老套的開場白,讓許長安不由開始渾身發抖。


    具體細節如何隻有那兩人知曉,隻知道華夏說出了一個名字,那人叫公子高。


    駕崩,奪權,護佑子嗣,為先帝陪葬,這些字眼一個接一個的擠入許長安的耳中。


    許長安原本見到這位姑娘的欣喜變為徹底的崩潰,你先說我是唐國的王室,現在又說我爹就是那位公子高,你是如何知曉此事?


    華容並未解釋,隻是撇著嘴迴了一句信不信由你。


    許長安確實信了,不然他不會如此氣惱,這麽多年來他在都城內從未放棄尋找自家老子,但包括禦史大夫崔仁,那位現在的丞相大人同樣是沒有任何眉目。


    若真在那座城,不可能找不到,除非確實如華容所說已經死了。


    即便是死人,也無法掩飾過朝廷的種種登記和搜查,但是有一個人能,無所不能的那位皇帝陛下,讓一個人死的悄無聲息,不被任何人察覺不是什麽難事。


    許長安迴到都城,這場北伐大戰他知道自己已經插不上手,因為他完全沒有了這個心情。


    他要進宮。


    可在入宮之時,他見到了一位紅衣男子,那雙眼依舊溫和,隻是那雙眉卻不再那般寒冷。


    大公子春秋攔住許長安,許長安正值著急暴怒,向其揮劍,卻並未斬下。


    大公子春秋知道此事再瞞不下他,雖然不解他到底是如何知曉此事,卻也是為他透露出了真相。


    他爹年輕時,的的確確為都城裏數一數二的風流公子,許長安追問如何知曉你說的是真是假。


    大公子平靜開口,在四方城,你爹存放的應該有一些書籍,內容晦澀難懂,甚至有很多在上位者來看大不逆的道理,那些書本該在祖龍皇帝生前便已全部燒了。


    為何許府留存還有,是因為他爹。


    他爹留下了那些書,卻失去了本該屬於他的很多東西。


    慶安七年,祖龍皇帝稱帝,公子高作為最了解他的人,猜出其時日無多。


    君王駕崩,能夠順利傳承的雖不少,卻也不算多。


    皇權之爭,不會容許有幸存者,那是眼中釘肉中刺,哪怕是數十年不曾迴都的他也不行。


    而許長安,作為祖龍皇帝的親孫子,公子高唯一的兒子,沒有任何可以活下去的理由。


    許長安這才知道,當初自己因一場吵鬧搬離許府,可後來他始終想不起來二人到底為何爭吵,原來那場爭吵根本就沒有理由。


    沒有理由,他當然想不起來。


    離許府遠遠的,離自己遠遠的,忘了是自己的兒子,你或許才能活命。


    那位公子高,原本以為這樣就夠了,可是四方城屠城一事,讓他小看了都城那位皇帝的手段,連夜趕往都城請旨為先帝陪葬,隻求所有人忘了自己有個兒子。


    許長安一直認為自己活在一個局中,所以第一次拒絕了楊賀九收自己為學生的想法。


    他確實在一個局中,不過局中所有讓他感到不舒服,所有布置好的細節,皆是為了他能夠活命,這是父子局。


    先帝與公子高二人共同布下的局。


    大公子輕笑,當初他也不知先帝為何要改立太子,但是見到許長安的時候他便已經明白了。


    水渾了才好去摸魚,二位公子相爭,或許就不會分散出太多的心力來針對一位未長成的少年孩童。


    大公子指著許長安的那把劍,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把天子之劍從來都不在什麽計東裏手中,你手上那把應該便是。


    許長安不可置信,但大公子所有的一切都隻是猜測,華夏也不可能清楚知道這些事。


    所以大公子春秋,又為這位少年指了一條明路。


    靈學院,院長大人,你的師公。


    許長安飛奔迴靈學院,院長大人輕捋胡須點頭,屠城之前有一人來見過他,屠城之時還有一人來見他。


    這倆人為一對父子,許長安手中的那把黑劍,堂前燕,正是祖龍皇帝親手交於他的天子之劍。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這把劍由院長大人轉交給楊賀九,但院長本身對於一些事情並沒有太多執著,所以未指名道姓,而是將一切交給了命運。


    安排好的命運。


    不過與大公子猜測不同,這把劍本來是該交由許長安他爹的,祖龍皇帝也正是這麽說的。


    雖說知子莫若父,但那位皇帝恐怕怎麽也不會想到,許長安他爹竟然不顧一切也要保住自己這個孩子。


    如此一來,真相已然揭曉,祖龍皇帝稱帝也好,出遊也罷,無論時間或是地點都非巧合,於路北河畔駕崩,是因為他的兒子與孫子就在四方城。


    改立太子,那是他知道現在的這位皇帝陛下隱忍苦撐了這麽些年,不會允許任何有可能的威脅出現。


    這一切,似乎隻是為了逼自己的那位兒子迴都,手握天子之劍繼承皇位。


    而這把天子之劍的作用,正是大公子與皇帝陛下一直所懼怕的力量。


    那支蛹軍並非是虛構出來威懾那二人,而是一直都隱藏在這座城中和這個國家各地,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見過這把天子之劍,也隻有那些人才見過。


    而王招軍執意要求許長安幫他一同查案,於丞相府前隻接一劍便毫無理由的退去,這一切並非隻是他想這麽簡單。


    祖龍皇帝相信公子高能夠辦到,卻沒想到對方選擇了和自己一起沉睡於暮穴中。


    這個責任或者是榮耀,全都落到了許長安的頭上,許長安忽然感到有些喘不過氣。


    他知道大戰將啟,楊賀九去上武城,九死一生,他現在應該沒有時間再來處理這些私事,但他就是感到難過。


    天色已晚,許長安孤身上邙山,於皇陵前佇立良久,想起分別不久的餘明,想起畏水前的那一劍,想起不知生死的林嬰與林平歸,向南望去,他仿佛也見到了漫天的烽火蔓延席卷。


    他選擇暫時放下了一切。


    不管你死的有多冤,這個國家不能死,四方城不能死,所以你得再冤上一段時間了。


    對於那位皇帝,他向來沒有什麽好感,而如今已經到了非死不能解恨的地步,大戰之時皇帝若死,這個國家會陷入絕對的危機。


    剛來都城的許長安絕對不會顧慮這些,可現在,他不得不去顧慮。


    不過這隻是他昨天的想法,第二日清晨,一位黑衣少年手持一柄無刃長劍立於宮門口前,百官不得入朝,宮內亦是不敢有人而出。


    許長安逼宮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座城。


    皇帝陛下站在宮殿前,低頭看著遠處的許長安,嘴角露出絲輕笑,看來這小子什麽都知道了。


    許長安提劍來到對方麵前,皇帝陛下慢慢坐下,言說這個國家已將危亡,他是自己的親侄子,當為大局考慮,助自己先平定戰亂。


    許長安開口,說自己昨天確實是這麽來想的。


    皇帝笑問對方為何突然改變了主意。


    他想起了林嬰,所以要先放下這些事,他又想起了林嬰,所以要先了解此事。


    他跟林嬰說過,這個世界應該簡單些,不要抱太多的立場,他也不想擁有太多立場。


    你害死了我爹,還想要殺我,那我就要殺你,就是這麽簡單。


    皇帝無奈的搖了搖頭,對於這一切他早有準備,隻不過他的那些準備都是不攻自破。


    並非是許長安也做了什麽準備,許長安從來沒有什麽準備,隻是有人在更早之前就做好了準備。


    他手中的那把劍,為天子之劍,那支強大的蛹軍,能夠輕易摧毀一座城市,而蛹軍的藏身之地,在這個國家。


    至於在誰身邊,隻有他們自己知道,見到這把劍,這把劍有需要的時候,他們便會站出來。


    皇帝陛下大驚,關鍵時刻,一向不理會這些事的院長大人歎息趕來,看了看許長安,並未勸說,也沒有責怪,隨後便轉身離去。


    許長安看的出,對方雖未言明,但他眼神裏的是心疼。


    並非是心疼許長安自己,而是心疼他的老師,楊賀九。


    楊賀九入上武城,並非是為了爭強鬥勝搶奪劍聖之名,是因為劍聖大人若參戰,對於一個國家的殺傷力是恐怖的,楊賀九甘願前往,或許並非是想要戰勝劍聖計東裏,而是為了托住對方。


    許長安渾身顫抖,終收劍而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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