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麵那位中年男子已經是挺著大肚起身,雖然在心底裏巴不得生吃活剝了這個臭小子,卻還是用著那大肚,咳咳...是大度,盡量保證臉上笑容樂嗬嗬的迎麵走了過來。


    不管是看起來還是聽起來,都頗有一幅大人有大量的意思。


    不在這種場合高聲喧嘩,旁若無人的談話是必備修養。


    盡管對方看起來不像絲毫有修養的人,當然,許長安也絕對是跟那倆字沾不上絲毫的邊兒。


    兩個都沒什麽修養的人談話本該是異常輕鬆愉快,怎奈何對方偏要裝出一副有修養的樣子,掩飾住心底裏的厭惡,來到許長安的身旁輕托了下前擺,慢慢坐下。


    並未立馬開口言明自己的目的,而是先為其剝了一小瓣蒜,微微點頭,一隻手輕輕遞上。


    而後才壓低聲音說道:“這位小兄弟,本來咱們同台看戲不應掃了你的興致,不過我確實需要招待個很重要的客人,想必小兄弟你也已經看出來了,我那位客人較為講究,所以懇請小兄弟不如換個地方?”


    許長安盯著對方剝好遞上來的那瓣蒜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見到對方這幅模樣,哪怕是再不要臉的人也都不好意思再壞人家的事兒了。


    可許長安不同,如今對方嘴裏邊一口一個小兄弟的不過是裝模作樣爭取自己的利益罷了,有人會讓自己的小兄弟換個地方省的在這礙了自己的眼嗎?


    吳歧途稱唿自己的時候可沒有這麽做過。


    再者而說你的客人講究那是你不會挑選好地方,偏偏坐在我的對麵,與我何幹?


    對麵爭取的是利益,而許長安維護的則是權益。


    自己該享受到的一步都不可退讓,來這座城裏邊,他就不是準備安安生生過日子的,要知道在這座城裏邊想殺他的人可不在少數,一味退讓那是絕對不行的,所以如今是軟硬皆不吃。


    嘴上動作不停,也不與那人客氣,一把抓過對方剝好的那一小瓣蒜,微微愣了片刻。


    而後一咬牙放到捧著的那隻碗裏邊,隨意攪了攪那是自然不會吃的,一隻手指著旁邊的那頭蒜,吃著餃子含混不清隨意說道:“接著剝。”


    下人被這話驚的神魂顛倒,甚至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什麽,但許長安的動作和臉上那副隨意的表情都在告訴他自己沒聽錯,對方就是接了那瓣蒜還說了一句接著剝。


    好家夥,誰見過這麽囂張的人?這是真把自己當做什麽大少爺了?真當是這座樓裏邊沒人敢動得了你了是吧?


    看起來許長安如此做法有些忒不是個東西,不過麵對討厭自己的人,盡管對方沒有口頭直接表達出來,但還是不會有人心甘情願可以對其笑臉相待的。


    許長安知道此時人家對自己客客氣氣的不過是為自己的利益考慮。


    指不定出了這座樓,當對麵那位白袍男子不在他身旁之時,那定是會本性暴露無遺,因此現在自己再如何退步也是無用的。


    因為這些人啊,許長安再了解不過,了解當然是因為幼時有過不少接觸。


    正如他所說的一般,自己也是當過少爺的人,這話並非是為了裝比,確實是實話。


    這些人所在意的無非就是錢和麵子,當然不是說沒有人會不愛麵子,隻是在那些人的身上得到了更好的體現。


    物質上的追求已經滿足時,自然也就開始追求精神上的,而麵子這東西無論是曾經放下的還是被人踩在腳下的都是要想法設法拿迴來的。


    他隻是坐在這裏端著隻海口大碗似乎已經讓對方的麵子無處安放了,那這事兒定然是不會善了,他也清楚自己擋了人家財路會有什麽後果。


    對方剛走進來的時候隻是那一眼,許長安就已經知道秋後算賬時那些人可不會為了自己態度稍微好點就少倫上一拳頭,所以那也就沒有必要對那些人客客氣氣的。


    而那位下人說的請自己出去吃飯或者是包個戲班子為自己單獨演上一場也不過就隻是場麵話而已。許長安不會對討厭自己的人客客氣氣的,對方該也是如此,這位少年向來很會換位思考。


    更甚至在剛才說不定等自己走出去後吃的不是飯,而是沙包大的拳頭。


    知道將會有麻煩,那還不如趁現在對方束手束腳之時就先欺負欺負人家。


    在這座城裏邊,許長安當真是不怕事兒,反正出了天大的事兒都有崔相公他爹兜著呢,盡管許長安並未曾見過那位禦史大夫。


    中年男子臉色陰沉,慢慢將手放在那頭蒜上,手掌用力捏緊,卻並未碎成齏粉。


    許長安有些不屑的瞥了一眼,一手拍到案幾上的那把黑劍上,聲勢顯然更勝一籌。


    男子與他身後下人都為他的動作微微一愣,這小子竟如此不怕死?


    許長安可不理會他人的心情如何,微微抬起頭來看了眼對麵那位白袍男子。


    那位男子已經選擇閉上雙眼,手上用力的動作讓許長安心底裏實在是忍不住偷著樂。


    心情大好,看著碗中依舊剩著大半碗的餃子或許是吃的累了,抬起頭來開始想著去看下台上那場仍在演奏的戲曲。


    吃飽喝足飯未完,聽著前麵幾出戲昏昏欲睡的許長安這才看出現在演的原來是在話本上看過的西廂記,隻不過台上那位書生的模樣著實不美,而那位貴家小姐也總覺著是差了些意思。


    中年男子臉上表情不再和善,也不再客氣的開口說道:“這裏不是你這小孩兒能來的地方!”


    對於那人態度轉變許長安沒有絲毫意外,別說對方麵對自己一個小孩兒了,要是有人反過來這麽對自己隻怕是麵前那把黑劍早已劈到了他的臉上。


    許長安抬起桌案上的那把黑劍,低頭仔細看了看,而後閉上雙眼聽著戲曲頗有享受,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帶著輕佻詢問道:“那不知,這出戲唱的是什麽?”


    中年男子瞬間啞語,倒不是因為許長安的動作讓他受到了什麽驚嚇,而是他確實不知台上在唱的什麽。


    笑話,來聽戲的就一定得能聽得懂嗎?


    聽的不過是個風雅,高調。


    要是這出戲由同班人馬在大街上演唱,自己路過瞥都不會瞥上一眼。


    許長安放下手中黑劍,再次笑了笑,而後帶著些可憐意思微微搖了搖頭,嘴裏嘟囔道:“聽不懂還裝模作樣的在那不停點頭,看來有了錢,也擋不住活的可憐。”


    “你!”中年男子一掌拍到桌案上,但做這個動作時卻還是保持小心,而後輕瞥那位白袍男子的反應。


    許長安老氣橫秋般的歎了口氣,也懶得再與他說些什麽。


    揉了揉肚子,將要捧起碗再吃上兩隻餃子,便見一豆蔻年華,模樣清秀的姑娘來到了自己身側。


    難道是自己太過招搖,驚動了哪位大人物要請自己喝茶?


    許長安抓住黑劍有些謹慎的看著對方。


    那姑娘輕聲細語道:“這位少爺,我家姑娘有請。”


    等等...不是說這不是青樓的嗎?你家姑娘請我要幹啥?


    “你家姑娘是誰?”


    “我家姑娘說,等你上去了就知道了。”


    許長安狠狠咽了口唾沫,有些猶豫問道:“那我要是不去呢?”


    似乎是猜想到了許長安會這樣去問,那小姑娘開口道:“我家姑娘說,你要是不去,她會不開心的。”


    ......


    你開不開心管我什麽事兒?


    本來準備拔腿就走,可轉而一想對方既然說出這話,那應該是自己認識的人才對,再仔細思量,自己認識的姑娘無非就那幾個。


    薑茗應該不會在這座樓裏邊才是,雲望舒自然也不可能說出這些話來,至於林嬰...


    或許是想到了林嬰穿著戲服的那副模樣,許長安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旁邊那中年男子臉色愈發陰沉,而對麵那位裝模作樣的白袍男子帶著絲厭惡睜開了雙眼看著許長安。


    若是眼睛能殺人,許長安感覺自己或許連投胎的資格都沒有了。


    那小姑娘眼神有些怪異,提醒說道:“這裏不是青樓,請你放尊重一點。”


    ......???


    許長安此時當真想站在那戲台子上大聲喊問一句,小爺難不成真的像那種猥瑣齷齪之人?


    略帶挑釁的看了眼對麵那位手中握著串念珠的白袍男子,許長安心想著他們的這筆買賣也該是已經攪黃了,便開口道:“咱走吧。”


    小姑娘在前方帶路,許長安拿著黑劍走了兩步,而後又折返迴來,一手環抱著那碗未吃碗的餃子,沒有隨著對方腳步行走,而是從另一邊,在兩側看台中間大搖大擺而過。


    路過那白袍男子麵前時,還不忘用筷子為其夾了一隻餃子放到對方麵前的案幾上,略帶神秘的說道:“嚐嚐,桂花魚餡的餃子,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吃到的。”


    而後也不理會對方的表情和心情如何,快跑兩步跟上那位小姑娘,生怕自己在這樓裏邊迷了路。


    伴隨著白袍男子手指用力,‘哢嚓’一聲脆響,那串念珠散落掉在地上,中年男子趕忙小心翼翼上前詢問。


    在許長安臨走之際清楚聽到那白袍男子冷聲說了一句,“要他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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