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許長安從來都不是喜歡講道理的人,但還是覺著沒有這般道理。


    就那兩枚銅板也是覺著對方是位修行者,修行者定不會落魄到坐在城門口乞討。


    不管對方是為了隱藏身份還是怎麽著,還是盡量不要招惹為好,雖然那般年齡境界修為定不會高上多少,但隻要稍微比自己高一些,再加上年齡優勢還是能輕易碾壓自己的。


    嗯...許長安打架的方式還停留在對方長的比我高,若是境界修為一樣自己應該打不過他。


    ......


    抱著這樣的想法許長安隨意掏出了兩枚銅板。


    隻此兩枚,心想著對方若是得寸進尺非要五枚那自己抱著魚死網破也得好好教訓他一頓!


    許長安錢是給了,可對方並未接下,而是抬起手來輕指了指遠處倒在地上的那隻破碗。


    許長安心底有無奈,卻還是覺著有點跟自己當初遇到楊賀九之前躺在院子裏等著餓了做飯吃的模樣好像沒什麽差別,也就不好意思再去鄙視對方。


    抬手隨意往那邊扔去,對方也不在意,看著好像並不理會那些錢會不會被人撿走一樣。


    視金錢如糞土?


    高手!這絕對是高手!看起來找自己要錢應該隻是一個幌子,在許長安看來沒有哪個叫花子見到有人給錢雙眼不發光的。


    許長安心中如此這般想著,愈發確定對方應是位修行者。


    安陳低頭看了看許長安手中的黑劍,似乎是來了興致。


    許長安順著對方的目光向下看去,有些自豪的炫耀道:“一位大修行者送的,如何?”


    說這話的時候許長安還刻意加重了一下這個大修行者的‘大’字,以此來證明這把劍的來頭很不小。


    對方卻隻是撇了撇嘴,一臉鄙視道:“沒什麽了不起的。”


    許長安有些尷尬的空出一隻手來揉了揉頭。


    因為對方說的是正確的,楊賀九送給許長安這把劍的時候曾說過在這世間隻有兩種劍,一種為天之劍,另一種則為人之劍。


    這兩種劍的解釋都比較顧名思義,天上掉下來的劍就是天之劍,盡管許長安不大清楚為何天上能掉下來劍,但那人之劍的解釋卻要更加容易讓人理解。


    人用的劍就是人之劍...


    就隻有這麽簡單,許長安的這把劍就隻是人用的劍而已,如此看來確實沒有什麽好了不起的。


    不過楊賀九還說過一句話,那句話好像是他的老師說的,楊賀九隻是重複而已。


    水至清則無魚,人之劍則無敵。


    許長安信了,所以看到對方麵露鄙視,惱羞成怒道:“沒什麽了不起的?你有嗎?”


    事實上大修行者送的東西,別說是一把劍了,就算是一枚再普通不過的繡針也會被尋常人家當作傳家寶一般好好供奉起來。


    隻需在言辭中加入這枚繡針可是某位大修行者用過之物便足以信奉其能光宗耀祖,雖然不知道人家用過的有什麽用,但若是拍賣定是會賣個價值連城。


    對方並未與許長安大吵大鬧,依舊是那副看誰都不順眼的樣子,隨意道:“遲早會有的。”


    許長安當真是嗬嗬了,本想著對方同樣是位修行者,便想著學那些人見麵時互相客套一番。


    發現與對方實在聊不來,也不再管顧他,而是自顧自的入了這座城,那兩枚銅板就當是運氣不好丟了就行了,至於叫他名字的那三枚,許長安自然是不肯給的。


    城裏邊的紅燒肉還在等著他呢。


    這座城比起四方城要大上不少,算的上是一個比較中等的城市。


    行了一天能遇到一個城市已經不錯,畢竟去望舒樓的那一路十天半個月碰不到一個人影都是常事。


    不過坐在馬背上趕路與自己地下走來又不一樣。


    想著白日裏頭頂上那個始終跟隨著自己的火球,許長安竟想著夜晚趕路是不是要好上許多?


    確實要好上許多,打定了注意,準備吃上一碗紅燒肉便走。


    沒有往城內深走,行不多久便遠遠聞到紅燒肉的香味,順著香味走去見著一間尋常的鋪子門口撐著一口平底大鍋,鍋下是一個簡易的灶台,燃著柴火。


    在鍋內滿是色澤如紅玉般的肉塊,肉塊枕著的湯汁尚還在不停冒著氣泡,氣泡悄然炸響,挑動著人的味蕾。


    引誘著的不光是許長安,還有著夏季裏招人煩的蒼蠅,一隻蒼蠅往鍋內飛去想要先人一步嚐上點味道,一把蒲扇輕輕扇過,將其趕走。


    隨著蒲扇的揮動,許長安猛吸了口氣,而後大感滿足,便要準備轉身離去。


    ......


    見著前一刻還在垂涎三尺的少年下一刻便帶著滿足離去,那把蒲扇的動作微微一頓,透露出了揮扇那人心中的無語。


    直到香味散去,許長安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沒吃上一口,哪有光聞氣味就滿足了的?


    要上一碗紅燒肉,還沒仔細嚐出味道便已經是囫圇咽肚。


    許長安揉了揉肚子,砸了咂嘴,總感覺這碗紅燒肉吃的有點虧了。


    而後右手輕托了下衣袖,在那裏麵藏著一些零錢,以備隨時可用。


    再次有些迴味的砸了咂嘴,猶豫片刻後想著鋪子老板再要了一碗。


    在這裏吃飯並沒有什麽講究,往往就是門口支著一口大鍋,裏麵賣著鋪子裏的特色,而有客人前來便拿著海口大碗為其盛上一碗,坐在門外備好的小凳上,雙手捧碗拿著筷子吃飽了就是一頓飯。


    若有些不嫌這天氣熱的想坐在屋子裏,那自然也是歡迎。


    鋪子的老板是個慈眉善目的老者,見著那位拿著一把玩具劍的孩子似乎是沒吃飽,便樂嗬嗬著又再多盛了一些,分量比上一碗要更足,湯汁也澆的更加濃鬱。


    盡管剛吃了一碗,但許長安看著還是不禁食指大動。


    天色已是近黃昏,昏黃的日頭下一位少年捧著一碗紅彤彤的紅燒肉,這幅畫麵極美。


    飯鋪老板看著對方吃的滿足,臉上也是寫滿了開心。


    偶爾拿起竹簽從鍋中紮了一塊上來,小心翼翼確保不會蹭到自己的山羊胡子上,放到口中微微品嚼,有滋有味。


    許長安美美的咽下口中咬碎的肉塊,心想著魚就是沒肉吃的要舒坦。


    想來雲望舒也該是這般想的,所以才不想費力去挑刺兒而是直接咬碎咽到肚子裏。


    在對方開口要自己將那條桂花魚給做成紅燒肉之時,許長安突然想到了在書裏邊看到的一個故事。


    那個故事很簡單,為什麽不吃肉呢?


    這個故事與雲望舒的處境應該是差不多。


    雲望舒並不知道自己在迎福小鎮內吃的那碗紅燒肉是怎麽來的,她在望舒樓上或許也吃過這些東西,但絕對是不可能見過那些東西原本是長什麽樣子,如何才能獲得。


    分不清楚魚和肉也許不是雲望舒的問題,但總有什麽方麵是有問題的。


    所以當時許長安並沒有認為好笑,反而是認真的與對方解釋桂花魚做不成紅燒肉。


    不知怎麽的,比起高貴貌美且實力強悍,甚至在自己尋常看過的那些話本中必然是穩穩占據主角位置的雲望舒,許長安竟然心底裏莫名其妙的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優越感?


    難道這些優越感隻是來自於自己知道魚和肉的分別?


    許長安看著碗中多了些的肉塊,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


    看到許長安歎氣,對麵老者本來樂嗬嗬的那張臉開始慢慢收斂了下來,來到屋子裏為其倒了杯水,放到他麵前的凳子上,眉頭微皺著開口詢問道:“可是覺著膩了?”


    許長安微微搖了搖頭,看著對方的和善麵容開口說道:“我有一個朋友...”


    可話還沒說完,便被那老者打斷,老者似笑非笑的盯著許長安,四下望了望,小聲迴道:“直說就行,這沒別人。”


    ......


    許長安無語,沒好氣道:“你是不是想多了?我就是想到了一個朋友而已,說起來她好像也不算我朋友,至少她不會這麽認為。”


    老者聽到這話開始感了興趣,搬著自己的凳子上前坐下,再次詢問道:“說說看?就當是給老頭子我解悶了,說的好了這碗紅燒肉給你免了也說不準。”


    “我不是說書的。”


    “那免費的紅燒肉不想要?”


    “想要。”許長安捂了捂袖子趕忙迴道。


    老者哈哈笑了起來,為許長安扇了扇飛到他身上的一隻蒼蠅,等著這位少年說上一段。


    隻見那許長安筷子往碗沿上一拍,啪的一聲脆響,這位少年便開口說了起來。


    老者不停眨弄著雙眼,看這小子的模樣倒還真有那麽個幾分意思,嗬嗬樂了幾聲,琢磨著他口中不長的那兩段話,開口道:“你的那位朋友該是富貴人家。”


    許長安點了點頭,心想著那雲望舒又怎是一個富貴可以形容的來的?


    老者微微點頭,帶著些讚賞接著道:“小小年紀非但不悲,反倒是覺著比於對方心底裏還有著些優越感,不錯不錯,這說明你已經稍微那麽點認真生活過了。”


    許長安有些疑惑,這與自己認真生活有什麽關係?還是很不解自己為何要對雲望舒這般關心?


    準確來說那並不是關心,許長安現在還不知道那是什麽。


    老者看著其眼神中的疑問,指了指對方麵前的那碗紅燒肉,臉上帶著一絲享受接著說道:“這碗紅燒肉選用肥瘦相間的豬五花,焯水之後用刀切成三之二寸般大小,塊塊不差。去腥提味,翻炒上色,顆顆均勻。”而後指了指身後文火繼續燒著的那口鍋,繼續道:“待熟透後又用小火慢慢煨烤,使其軟爛入味,方能有你口中這一碗香甜而不膩。”


    許長安微微一愣,這是在教自己做紅燒肉?


    他怎就知道自己昨天剛被一碗紅燒肉給難住了?自己剛才話中可是完全沒有提到啊。


    看著碗中確實大小塊不差的紅燒肉,許長安不解道:“什麽意思?”


    老者嗬嗬笑道:“我在說,你活的還不夠認真,隻是想著湊合。等你有一天能如我般做完這一碗紅燒肉時,便能解答你今天心中的那些疑惑。”


    許長安撇了撇嘴,顯然覺著對方是在賣關子,心中想著應該讓他與跟城外那位少年互相對峙應該會比較有意思。


    想起那位少年許長安更是沒什麽好氣,詢問道:“我在城外遇到了一位攔路少年,他是誰?”


    老者迴憶起來,開口道:“那個少年啊,記著很多年前就在這座城外了,好像不是這座城的人,也說不出從什麽地方來,從很小的時候就經常抱著隻碗坐在城門口處。”


    許長安接著問道:“我當時叫了兩聲安城,他說我是在叫他,這又是怎麽迴事?”


    老者微微點頭,解釋道:“沒有人教過他說話,所以當他大約六歲的時候還是說不出來完整的一個字,坐在城門口的時間久了,聽到的話也就多了,當有人問他叫什麽的時候他就想起行人口中這座城的名字,就安陳安陳的重複說著,盡管發音有些不對,但也就當成是他的名字了。”


    許長安恍然大悟,原來安陳的名字就是這麽來的,將這座城當作的自己名字,怪不得自己看著這座城念出安城兩個字的時候對方說是在叫他。


    許長安問道:“叫他的名字就得給錢嗎?他不是乞討,那是打劫啊,是不是有人路過的時候都是這樣?”


    老者笑了笑,微微搖頭道:“那孩子可是個很有意思的人,雖然跟叫花子一樣抱著碗坐在城門口,不過卻從來不承認自己是個叫花子,聽他說是什麽‘討厭費’,大家都討厭他,他就坐在城門口處收取討厭費,他應該隻是想向你收討厭費罷了。”


    聽到這話許長安忍不住一樂,心想著這人果真是有意思,你討厭我,那我就向你收取討厭費,這麽看著好像確實也不算是乞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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