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衛楚不曾想到對方居然還反過來勸說起自己來了,覺著此事好像很麻煩。


    仔細思考了片刻後眉頭微皺開口道:“不不不,外孫子在哪都能抱,又不是就非他不嫁,也許下一個更好也說不準呢?所以還是能在功勞簿上留下個姓名才是最好。你不妨想想看,到時候辭官後榮歸故裏,大街小巷全都知道你大司農的名字,可若是去了其他國家,先不說賣國這個罪名大王會不會追究,誰又認得你是誰呢?”


    不得不說,嚴衛楚的這番勸說對於大司農來說極為致命,要知道當初對方可是連命都可以不要也得保著自己的那點清名,還是經由許長安的一番忽悠加勸說才不情不願的拿起鑰匙從那廷尉府的監牢內鑽出來。


    雖不至於嚴衛楚口中說的賣國那般嚴重,不過去了其他國家也確實是無人再知道這位大司農的一生是如何盡心盡力。


    由此可見嚴衛楚那是鐵了心的想要拆散這門親事。


    雖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但嚴衛楚並不覺著自己做這些是要折陽壽的,相反來說若他真不阻止那才是極端的無恥。


    大司農並非沒有思考過對方口中所說的那些話,甚至在很早之前他便已經做過取舍。


    看著手中酒杯有些感歎的笑著說道:“以前啊我也總希望能夠在功勞簿上留下個名字,至少是得到了份認可,也不枉這為官一生,可直到見過那幾個孩子後才發現人老了又何必再執著於那些東西。當時在廷尉府的監牢內時你是不清楚,那臭小子當時給他委屈的那模樣兒喲。


    我就想著啊,以後我的外孫受人欺負了該如何辦。那位先生太過正經,看樣子也不像是能幫人出氣的,這種事情又如何能讓女子去做?所以啊便想著趁自己還能提的動拐杖前,讓自己的外孫能少受點委屈什麽的就好咯。”


    稍微停頓了一下,想著對方上一個問題接著開口說道:“喜歡一個人說簡單也算簡單,說不容易又真是不容易,我這老頭子一把年紀怎樣都無所謂,可以將就著。但也不能總求著下一個會更好,這一個夠合適便可。”


    嚴衛楚忽然有些啞語,抬起一隻手來擦了擦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水,總不能直接與對方去說你相中的女婿快要完蛋了這種話來吧?


    那是等到實在沒什麽辦法的時候才應該去說的,現在還為時尚早不至於那般著急。


    再者而說嚴衛楚如今似乎覺著自己好像不應該多去插手這件事,因為大司農的迴答讓他想明白了一些事。


    對於大司農這樣的人都可以為了自己的女兒來轉變自己堅持了一輩子的那些東西,而自己亦是能為來自齊國一位少女的話語便放棄背了十年之久的那把青鋼劍。


    那位先生又如何不能為了一些更重要的東西來放棄與自己的賭約?


    如此說來這門八字還沒一撇的親事似乎有可能會成為一件秒事也說不定。


    想到這裏嚴衛楚同樣是略顯滿意的微微點了點頭,早在迎福小鎮的那間客棧裏的時候,他便覺著自己這件事做錯了。


    與前兩個賭約不同,那兩次是願賭服輸他本沒什麽過錯,可與楊賀九的這次卻是實實在在的認為自己錯了,而後他有想著能夠彌補,甚至已經做過了,但是話說出口後卻發現自己的彌補看起來更像是一個笑話。


    大司農並不清楚對方心中的那些想法,所以對於嚴衛楚態度的突然轉變著實有些意外,給對方倒了一杯酒,輕笑了兩聲,這才反應過來他為何對自己女兒的婚事這麽關心?


    ......


    嚴衛楚接過酒杯一飲而盡,想起自己似乎是坑了那位先生不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這麽看來今天這頓酒錢由自己來請可絕對不算是冤枉。


    說起來他自己當時也是出於無奈。在那座山洞前說出讓那一行人不用再繞路而將其引導去了華容的逃跑路線上,以此計算好了華容會被這一行人所救。


    不過他可絕對沒有計算到還會有這麽一出烏龍事情發生,路程與路線以及路上所用時間皆好計算,但最為難算的還是人心。


    要知道即便是靈學院院長在這方麵都有失算之時,他嚴衛楚又如何能做到滴水不漏?


    而對比起來,齊王薑水兒在這方麵似乎要更勝一籌,至少目前來看他的布局並未有過什麽紕漏。


    不過沒有紕漏也隻是表麵上看起來而已。


    那位運籌帷幄的齊王薑水兒絕對不可能算到在楚國會有一位讓整個齊國都感到有些難辦的人居然會拖靈學院的一位先生來阻止他的下一步動作,而出於的目的還並不是簡單的為楚國考慮。


    嚴衛楚猶豫片刻後開口道:“我拖你未來的那位女婿辦了一件事。”


    大司農微微一愣,而後不解道:“你們何時見過?”


    “更早之前。”


    大司農也未曾太過糾結,隻是隨意問道:“什麽事。”


    嚴衛楚學著大司農的模樣,看著桌上那隻斟滿酒的酒杯,迴憶起來前不久的那些事,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開口迴道:“在邊境處的一座小鎮內,我遇到了一群有意思的人。”


    大司農有些好笑問道:“同一群人?”


    嚴衛楚微微點頭,站起身來向著窗外看去,感歎道:“所有人都應該會好奇我為什麽肯換上一件衣服,洗上一個澡,放下背上的那把劍。其實這十年來我一直在尋找眼中的希望,希望找到一個能讓我放下劍的少年。”


    大司農放下酒杯,擺了擺手打斷說道:“衣服髒了便換,身上髒了便洗,劍鏽了便放下,沒什麽可好奇的。”


    嚴衛楚再次點了點頭,認為其說的是對的。


    但卻不一定所有人都能活的這般瀟灑,正如看起來瀟灑的大司農一般,在這之前同樣是放不下那些清名。


    嚴衛楚依舊看向窗外,從腰間取下那隻酒葫蘆,往嘴裏灌了一口道接著說道:“以前我總覺著自己放下劍楚國便再沒有人肯拿起劍,所以一直在找尋那個肯拿起劍來的人。但從那以後我才明白,這十年來楚國無人願意拿起劍或許正是因為我始終不肯放下劍。”


    大司農仔細品味著對方聽起來有些繞的這段話,微微點了點頭,隨意道:“城內的很多孩子們看我整日裏扛著個鋤頭,衣服髒亂的模樣也不願以後能當大司農這個官兒。”


    楚國第一劍客的名聲何其響亮,說起來不過是落個不能拿起又不敢再放下的地步,有這樣的前車之鑒,又讓後人如何再願意去拿起劍?


    嚴衛楚笑著說道:“我本以為是這世界一成不變,怪這世道對我不公。可在那座小鎮內我見到了一群已經拿起劍來的孩子們,她知道自己的命運如何,卻並沒有去抱怨什麽,甚至還用手中劍告訴我說自己隻是在坐井說天,那樣的一個姑娘又如何能不讓人心喜,如何能不讓人心疼?”


    杯酒入喉,大司農猶豫片刻帶著絲遺憾開口道:“可她是齊國的公子,需要守護自己的子民,你這樣不過是在否認她的努力。”


    大司農已經知道對方口中說的是何人,可這世事又似乎都沒那麽簡單,這也正是自己在城門外話到嘴邊卻始終未曾勸說過對方的根本原因所在。


    嚴衛楚微微搖頭,迴身看著大司農戲謔道:“看來你還不清楚你這位未來的女婿為何人。”


    聽到這話大司農來了興趣,輕哦了一聲後開口道:“怎麽說?”


    嚴衛楚笑了笑,“那真的是一個能將什麽事情都做到完美的一個人。”


    換成任何一個人他都不知道麵對這件事情自己到底該如何去做,幸好他遇到了楊賀九。


    那真的是一個能值得讓任何人都去信任的人。


    話雖如此嚴衛楚還是有些不大放心,盡管他相信楊賀九,可即便是他自己也不知道麵對這件事那位青年男子應該怎麽去做,自己實在是給對方出了個不小的難題。


    大司農似笑非笑的看著對方,剛才到底是誰還覺著這門親事有些不合適的來著?開口道:“那我就等著拭目以待咯。”


    嚴衛楚哈哈大笑,開口說道:“此間話若是傳出,你有通敵叛國的嫌疑。”


    大司農笑了兩聲,同樣迴言嘲諷道:“若有人知道你做的那些事,則是罪無可赦。”


    嚴衛楚重新轉過身去,看著窗外樓下的人來人往,感歎說道:“我本就是罪無可赦之人。”


    大司農提著酒壺來到其身側,為其倒上了一杯酒,自己拿著酒壺一飲而盡,同樣感歎道:“正如你所說,我也終逃不過通敵叛國的嫌疑。”


    通敵叛國的事情他不會去做,罪無可赦的說法也隻是他人認為,可對於這兩位來說好像並沒什麽大不了。


    手中酒轉化為喉中柔,萬千緒撥動著心頭愁。


    杯酒就清風,思緒蓄心中。此刻而言似乎再沒什麽比這些莫名其妙的擔心更為重要的。


    說起來有些讓人無語的是,別人家的姑娘兩個大老爺們竟是在這瞎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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