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林嬰的迴答許長安已經做足了準備。


    他並非是不知道林嬰會如何迴答,隻是想著有一次是不是能得來不一樣的答案。


    那樣他或許會開心上許久。


    他不知道楊賀九的老師為何如此著急讓他迴都,隻希望著不要是他所想的這個理由。


    二人在城內行走,一路上拖拖拉拉不知耽誤了多少時間。好在有薑茗的資助,所以這兩個人絲毫不擔心在路上會被餓死。


    靖王朝由於在這世界中部的緣故,所以氣候比起他國要異常溫暖上不少。


    溫暖與炎熱可完全不是一個意思,即便是在這夏季城內氣氛也燥熱不上多少,所以走在街道上還是能碰到不少行人在街鋪前逗留。


    城內的變化與來時基本上沒有什麽不同,還是那般美。


    街上行人的衣著單薄了幾分,雖然不算暴露,卻也是能通過輕薄的服飾想象出來一些曼妙的春光畫麵。


    二人牽馬一路前往那片望秋湖,比起來時林嬰的手中多了她的那杆銀槍,這也就說明這倆人是不準備在城內找個地方住上一晚。


    畢竟天色尚早,不趕路就有些太過享受的意思了。


    在城內行走許長安手中那把無刃的黑劍還稍好些,林嬰的那杆鋒利長槍不知嚇花了多少姑娘們的妝容。


    有些甚至瑟瑟發抖指著對方說一個女子如何能拿著那般鋒利危險的東西,就算不怕傷著自己也得小心不要傷著了城裏的人才是。


    城門衛對此也無可奈何,畢竟前些時間大批人由此經過去往西方參加望舒樓的入樓試,這座城既然想多賺錢遊客的錢,那就不能不讓人家攜帶武器,畢竟靖王宮內那老國主的新椅子還全指望從這些人身上撈出來呢。


    不過好在並未聽說哪個參加入樓試的學子在城內惹出什麽事故的事情來,畢竟能參加入樓試的多多少少都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人,這類人最在意的是小命和名聲,無論是哪一種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除了一些性格扭曲且有變態心理的一般不會隨意起殺心,但這一類人敢去望舒樓參加入樓試嗎?


    那自然是不敢,畢竟望舒樓好像還算是個名門正派來著?


    林嬰看著那些姑娘明顯比自己年長,但嬌弱瘦小的身材滿臉的鄙視。


    一杆長槍就把你們嚇成這樣,等有一天城被攻破了恐怕連跳河的勇氣都沒有。


    許長安倒是雙手握著黑劍一幅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模樣,甚至時不時還揮上兩下。


    白馬跟在許長安後麵,那是不樂意被他牽著,自己叼著馬繩,四隻蹄子有些無奈的在城裏麵踏響。


    望秋湖中去年用以文會所臨時搭建的巨大涼亭早已經被拆除,記著當時某人還在那涼亭上擋住了一個書生的路,也算是借著對方出了場小小風頭。


    似錦城內花種很多,但在這湖邊栽種的卻都是秋花,一年四季中隻有在秋季才能欣賞到這片湖最美的時候,如今觀賞自然不如去年來時要更引人注目,不過綠葉卻是嬌翠欲滴。


    湖中央兩隻扁舟並排而行,平靜的湖麵激起一圈圈漣漪,漣漪延綿到岸邊,再碰撞而迴。


    湖水開始蕩漾,像極了船內蕩漾的人。


    俊男靚女在湖水中劃船而行,偶爾伸出泛油的爪子往某處豐軟部位一抓,惹來一聲流氓的嬌喝,而後傳到岸邊的更像是奸計得逞的大笑聲。


    白馬在岸邊緊緊盯著那兩隻小船,恨這片湖水阻擋了自己為君分憂的道路。隻得是把目標放在了還未開出花朵的那些綠葉上,嘴裏不停嚼著一些未長成的花葉,看它那表情似乎感覺味道還很不錯?


    林嬰看著那片湖,趕忙收迴目光,忽然忍不住開口道“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麽。”


    聽聞此話許長安先是微微一愣,仔細思考片刻才想起對方說的是什麽事兒。


    在那座樓前許長安便有話要跟她說,隻是一路上不太方便所以才一直沒有開口,與薑茗分別後已經可以不再顧及什麽,隻不過是那一戰的疑惑讓許長安徹底忘了那件他要說的事情。


    直到此時林嬰提醒方才想了起來,許長安在心中整理了一下措辭,認真開口道“我記著你們說過,咱們國家有一位皇帝的對吧。”


    林嬰不解,卻還是點頭迴道“是有,你要說的是祖龍皇帝遇刺一事?”


    許長安想著來時那一路上眾人的談話,邊想邊說道“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我們那座城之所以要被屠,應該是那位皇帝在路北河邊上遇刺身亡。”


    林嬰點頭,並未說話。


    許長安慢慢蹲在湖邊,用手中黑劍攪動了一下重新恢複平靜的湖麵,極小的動作,一圈圈漣漪向著湖水中波動蔓延,竟漸漸的牽動了整片湖。


    開口道“當時那位紅衣姑娘跟我說過的時候,我以為是城內有人和刺客有什麽關係,又或是刺客就在城內。所以朝廷抱著寧可錯殺不肯放過的原因才想著要來屠城,作為城裏的人當然覺著那是個王八蛋,居然要把我們全都殺了。但那是他爹死了,要是我那位先生我若是能做到也一定會為他報仇的。”


    林嬰不知道他想說些什麽,所以隻是準備在他身後安靜聽著。


    清風拂過岸邊垂柳,一頭長發隨著楊柳而動,這位姑娘第一次覺著這小子感情似乎有些濃重,忽然想起什麽,開口問道“哪位紅衣姑娘?”


    這一路上可沒見到哪個姑娘穿著紅衣服的啊,難道紅衣裳穿在身上會好看一些嗎?


    林嬰低頭看了看,如同想象到什麽恐怖畫麵一般趕忙搖頭。


    許長安可看不到林嬰的舉動,隻是蹲在湖邊迴道“在城內遇到的,一個很奇怪,又很懶的姑娘,不過她有時候可不懶的,就跟那個道士一樣。”


    林嬰微偏著頭,似乎是在思考些什麽。


    許長安繼續開口“但是後來我知道了,我們那座城跟皇帝死了沒有什麽關係,就跟咱們去救華容姐姐她爹一樣,並非是楚王要針對大司農,也不是大司農犯了什麽事,而是要借她爹來達成一些其他的目的。”


    林嬰知道許長安想說什麽,四方城屠城不是因為刺客在四方城內,也不是那座城做錯了什麽,惹了什麽嫌疑。


    而是祖龍皇帝剛巧在路北河畔駕崩,那總要有人為這位祖龍皇帝的死來承擔責任,抱著為先帝複仇的打算才有了四方城屠城一事。


    許長安手握黑劍,挑弄著不遠處一條慢慢靠近看似有些好奇的魚兒,魚兒受到驚嚇趕忙逃離。


    許長安再次開口說道“在城內出了什麽冤案有些不明所以的人會說那是罪有應得,而有些看出端倪的則是口說替死鬼。但不管是罪有應得或是替死鬼,說這些話的時候我能感覺到那些人的語氣中除了極少的同情,更多的還是嘲諷和認為其活的憋屈。我們那座城應該就是城內人口中所說的替死鬼。”


    “你爹很了不起,若不是他與先生守在城內,我們那座城恐怕連替死鬼都沾不上邊,隻能是死了還被人說成罪有應得罷了。其實是替死鬼還是罪有應得我並不在乎,柳大哥經常說活著才是最重要的,我覺著他說的很對。最重要的若是都沒了,人家口中的那些說辭也就沒那麽重要了。”


    林嬰沉思許久,開口道“但你還是感到有些委屈。”


    許長安蹲在湖邊點了點頭,“那位和尚平日裏看著一幅笑臉嘻嘻的模樣,但我總感覺他來參加入樓試不可能是因為好奇,他很怕死,好奇心害死貓他肯定知道的,但他還是跟了我們一路,我想也該是為了什麽重要的東西才是。


    薑茗姐姐為齊國公子,好像什麽都不缺,但因為大司農的一句話便感觸流淚,傷心許久,甚至連過那道橋的選擇她都沒有。


    薑小白雖然脾氣暴躁,卻很聽他姐姐的話,你覺不覺著他沒死之前的那些畫麵很有意思啊。當時追殺我們的齊國邊軍,那般寒冷天氣還要穿著厚厚的盔甲站在雪地裏,也不知道他們冷還是不冷應該是冷的,我坐在馬背上握著先生送給我的黑劍都凍手的不行。


    在郢都城的廷尉府內我遇到了兩個看監守衛,送給了他們三枚金餅,他們就放我進去了,但直到進了監牢才發現原來監牢的鑰匙一早就在大司農的手中,他還藏了一條鎖鏈來偽造是被從外麵斬斷的證據。逃出的時候攔截我們的城門衛死了許多,我還失手殺了一個,先生總說那人是他殺的,但我能感受到自己的劍很真實的捅在了那守衛的身上。


    還有華容姐姐,她長的那麽好看又心地善良,卻要在大雪天被一群人追趕。她爹雖然脾氣不好,但我能感覺到他的心是很好的,聽說年紀大的人總想著能抱孫子,這應該也是他不著急自己閨女迴來的原因,我覺著他應該是把我們幾個當作是他的孫子和外孫了,哈哈哈。”許長安說到最後已經開始笑了起來。


    林嬰好不容易耐住性子聽完他的絮絮叨叨,卻沒想到他居然把自己都說笑了,強忍著一腳將他踢到湖裏的衝動,怒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許長安抹了把眼淚,依舊麵帶笑容,“我在說他們和我們都沒做錯什麽啊。”


    林嬰微微一愣,而後輕輕點了點頭,開始陷入沉思之中,她從未想到這個少年如此年紀便能學會為他人思考。


    許長安低著頭接著說道“大司農跟我說過,他說這世界不如我想象的那麽好,也不如其他人口中說的那般壞。


    所以這些委屈我倒不覺著難以接受,即便是當初我躺在那張床上,看到麵前的一座大山傾倒,心底裏也並不覺著自己有多恨。


    嚴衛楚那個人我很不喜歡,但我覺著他好像跟其他人有些不一樣,他行事簡單且很有自己的原則,輸了便坦然遵守賭約,不甘就再與人賭過,即便是麵對最重要的東西也從不爽約。可即便這樣灑脫的人卻還是背著十年來都放不下的東西,所以他放下那把劍的時候我心裏還是有些為他感到高興的。”


    林嬰依舊是不解,卻不再如剛才那般惱火,而是平靜問道“你又想說些什麽?”


    許長安看著手中黑劍,片刻後同樣是平靜迴道“我想說錯了便是錯了,沒錯就是沒錯。我們沒做錯什麽,錯的是他們,我們不能就這麽的來受這種委屈。”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帝執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賀北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賀北昌並收藏帝執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