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長安從踏進監牢內的第一步開始便已經後悔接下了這個瘮人的活計。


    也更加明白那門口的看監守衛為何不隨行看著自己。


    若是二人的角色調換過來,自己拿了錢也不可能一塊去探監,因為在這大晚上的實在是太過嚇人。


    遠沒有拿著一枚金餅去買上壺酒喝著來的舒坦。


    想起那兩位少女和那和尚苦口婆心的勸說自己外麵有多麽多麽危險,那刀光劍影的一不小心可就是要送命的。


    而在牢內就不一樣了,說什麽等他們外邊啥事兒全都擺平後自己隻需要大搖大擺的領著人從監牢內走出來就可以了。


    聽到這些話本來許長安心裏邊還挺美,可到現在愈發覺著自己是被他們三個給忽悠了。


    許長安深吸了口氣,艱難的咽了口唾沫。


    雙腳踏在陰暗潮濕的地板上,卻似乎還沒有自己的心跳聲更加清晰。


    頭頂偶爾滴落下來的一兩滴水似乎都變的惡臭了起來。


    經常會遇到一些窮兇惡極的罪犯突然從兩側牢籠的鐵柵欄內伸出雙手來。


    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自然是沒有那麽多覺可睡的。


    這裏也沒有白天黑夜之分別,所以即便是深夜還能聽到一些人奮力的嘶喊聲。


    順著昏暗的火光看著周圍,見著的都是處處陰森。


    偶爾從腳下鑽過一隻蟑螂,嚇的這位小小少年趕忙跳起腳來。


    可在兩側那些無聊的犯人們看來這隻蟑螂卻成了打發時間最好的玩意兒。


    甚至有些缺少油水之人盯著那隻黑色惡心的東西雙眼都變的前所未有的明亮起來。


    許長安見狀先是微微一愣,甚至腳步都忘記抬起,看著那些透過鐵柵欄不停往外夠的枯瘦雙手很受感觸。


    低頭看著手中黑匣,慢慢放到地板上,而後小心翼翼的蹲下身子用黑劍遠遠的往那邊推了一下。


    確保人犯的雙手能觸碰到黑色匣子後才開始站起身來,提著黑劍趕忙跑開。


    匣子被粗暴打開,酒香瞬間填充代替了監牢裏的惡臭氣味。


    許多人犯都要醉倒過去。


    裝食物的黑匣隻有那一個,不過許長安在這種情況下顯然不可能多想到會不會因為這些食物而引起爭鬥暴亂的問題。


    所以他也隻是推給了一個人而已。


    與很多人所想象的在這監牢內會因為爭奪食物而動蕩不安的畫麵不一樣,本應嘈雜的環境竟開始反常的安靜了起來。


    隻有那狼吞虎咽伴隨著咀嚼和周圍一些喉嚨翻滾咽唾沫的聲音。


    以及那先是微微哽咽而後轉變為悲愴的大哭聲。


    這才是人吃的東西啊!


    跑出很遠後許長安才開始放慢了腳步,劇烈的喘著粗氣。


    在四方城即便是再餓的時候自己也沒有淪落到見到蟑螂就兩眼發光的地步。


    本以為自己過的夠苦,卻沒想到那些根本就算不了什麽。


    至於牢內的那些人是自作自受並不值得同情這些道理他不會去管,因為他隻是送了些食物給別人而已。


    要說不害怕那可是假的,即便他的心智已經被磨煉了幾個月,可終究還是沒來過這種可怕的地方。


    可就算是緊張他也還是艱難的保持著冷靜,他需要按照記憶中的路線找尋自己要找的那間牢房。


    那就不能慌亂,慌亂會讓記憶變的混亂。


    走著走著,潮濕的地麵開始變得幹燥了起來,那些惡臭難聞的氣味也早已經淡了下來。


    甚至還能見到月光不知從什麽地方照射進來。


    周圍也再沒有那些痛苦的嘶吼和枯瘦的雙手突然從兩邊柵欄內伸出來。


    許長安站在原地仔細思考了許久,確認自己的路線並沒有錯後才重新向前走去。


    監牢一般有天牢和地牢之分別,許長安看似已經是從地牢走到了天牢。


    但實際上在這廷尉府內監牢就是監牢,沒有什麽天地之分別,刻意區分這些來證明犯人的待遇不同隻是在故作矯情罷了。


    在名字上不會刻意區分,但待遇上可是實打實的不一樣。


    嫌犯與人犯是完全不同的兩種犯人。


    雖說大多數嫌犯到最後都會被認定為人犯,但至少在他是嫌犯的那段時間內待遇可是不會太差的。


    因為廷尉府內關著很多在城內都是大富大貴且有權勢的人,若隻是嫌犯那待遇要是差了等人家出去後難免會生出一些不好的想法。


    但隻要是認定了罪名,不管何等大富大貴之人可都再沒有那麽好的待遇。


    待許長安來到自己要找的地方時站在原地生出了一種疑惑來‘這確定是地牢?’


    左右觀察了一番,由於月光能透進來的緣故所以他還是能清楚看到周圍並沒有再設其他牢房。


    不是沒有關押其他犯人,而是根本就沒有設立。


    裏麵的那位老者躺在床上正在睡覺,鼾聲極有規律的響起,看樣子他睡的還算不錯。


    似乎在這和在家裏沒什麽分別。


    雖然這間牢房比起其他的要好上太多,但要說跟家比可絕對是沒法比。


    即便是許長安的那間小院子都比不了,更別說大司農家的官宅了,可他卻是依然能夠安然入眠。


    許長安看著那位老者感覺他應該不會如其他犯人一樣會突然從柵欄內伸出雙手來才是。


    所以提了下膽子慢慢向前走去。


    確保黑劍能夠碰到柵欄,才在上麵狠狠敲了兩聲。


    鐵與鐵的碰撞卻完全蓋不過那老者的鼾聲震天。


    而且就這還是廷尉大人提前跟他打過招唿的...


    不管許長安站在外麵如何喊叫,那人都沒絲毫反應,甚至連身子都沒有翻上一下。


    許長安忽然想起一句話來,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雖然大司農平日裏睡覺是很死,但顯然不可能死到叫都叫不醒的地步。


    那就不是睡覺很死了,那是真死了!


    想到這裏許長安簡直氣的牙根直癢癢,敢情是老子從四方城跋山涉水來到西楚的郢都城。


    雖說最初的目的不是為了來救你,卻也是來自數千裏之外的救援,你現在就跟我們玩這一套?


    站在原地抓耳撓腮半晌之後忽然想起雪地之中遇到的那位漂亮姐姐。


    嘴角浮現出一絲微笑上前輕聲開口道:“華容?”


    許長安確實叫不醒這個裝睡的人,但他閨女能。


    許長安清楚的看到那位老者的身形微微一抖,再也聽不到鼾聲,整個監牢內又開始安靜了下來。


    由靜為動往往隻需一瞬,老者瞬間從床上跳了下來,連鞋子都忘記穿。


    快步跑到許長安的麵前伸出雙手抓著冰涼的鐵柵欄。


    許長安本以為他不會做出這個動作,沒想到還是做了。


    由於沒有準備的緣故,自然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反應嚇了一跳。


    匆忙往後退了兩步而後無語的問道:“這個動作是你們進來的時候統一培訓過的?”


    大司農可不管他的調笑,神情緊張道:“臭小子,你知道華容在哪?”


    對於大司農華宣的反應許長安有些意外,嚴衛楚既然會讓自己一行人來救他,那就沒有理由不告訴大司農他閨女的下落才是。


    “嚴衛楚沒有告訴你?”


    華宣微微一愣,“嚴衛楚?”


    許長安點了點頭。


    華宣一臉疑惑道:“是誰?”


    ......


    ......


    對於這樣一個人,許長安打心眼裏是絕對不想救的,可看到他那雙疑惑的眼神又感覺不像是在說假話,可即便如此許長安也不相信這大司農真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許長安盯著他的雙眼,情緒有些著急的說道:“不是,嚴衛楚你不知道是誰?那你閨女咋跑的你心裏就一點數都沒有是吧?”


    聽到這話這位大司農可是來了脾氣,破口大罵道:“臭小子!你閨女才跑了呢!”


    ......


    許長安絕對是冤枉。


    可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用上跑這個字眼確實不大合適,也難怪這大司農會有如此大的反應。


    不過與一個少年在這些字眼上邊較勁也實在有些太...


    “我沒閨女。”許長安無語道。


    “我有!但她不是跑了!是逃了!”


    “行行行,你閨女咋逃!逃掉的!行了吧!”許長安加重了語氣不耐煩的說道。


    大司農重重的喘著粗氣,聽到許長安肯服軟才慢慢平息了下怒火,輕聲歎了口氣道:“年底的時候需要核對賬目,我在翻找賬簿的時候發現國庫裏有了一筆空缺,所以就提前托人把她送了出去。”


    許長安不解道:“隻是一筆空缺便能連累到家人?”


    華宣搖了搖頭,開口道:“若隻是我個人工作上的失誤倒也罷了,算不上什麽大的罪名,可若是貪汙國庫罪名可就大了去了,那是要抄家問斬的死罪。”


    許長安湊上前去,神神秘秘道:“你貪汙了多少錢,我們把你救出去是不是能有分紅?”


    “我沒貪汙!”大司農咆哮道。


    許長安抹了把臉上的唾沫星子。


    從進了廷尉府大門開始他便沒有什麽好氣,如今自己要來救的人居然是這般態度,那自然是忍不了的。


    把黑劍隨意扔在地上,雙手叉腰同樣大聲怒吼道:“那你害怕什麽!而且還讓自家閨女早早的便跑了!”


    這小子居然還敢提跑這個字!


    大司農忽然感到口幹舌燥,舔了舔嘴唇在原地打轉想要找些什麽東西。


    無意間看著許長安扔在地上的那把黑劍招了招手語速放快道:“來來來,你把那把劍給我。”


    許長安不解道:“這是我的劍,你要幹什麽?”


    “我要幹什麽?嗬,我要捅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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