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看著華容方才指過的地方,這才感歎起自己這些人的路線偏的可不是一點半點。


    不過也有些佩服那位女子應急時的鎮靜,眾人路線偏移如此之大卻還是能與她在此相遇,自然不會是巧合,那便說明華容是在刻意改變她自己逃跑時的路線。


    若是林嬰這種在軍營裏長大的女子便也罷了,可尋常女子在危險時候顯然不太會顧及到這些。


    眾人接著趕路,許長安看著前方牽馬便要行走的楊賀九很是無語。


    “先生?”


    楊賀九迴過頭來,眼神中有詢問意思。


    許長安翻了個白眼,指著側方已經被大雪蓋了厚厚一層的黑色長匣。


    “你的箱子。”


    ......


    ......


    “我知道。”


    “你在說謊。”


    楊賀九是不是說謊一眼便能看出來,這點與那位和尚簡直是完全相反。和尚說出來的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真是假,這也是眾人雖然好奇他為什麽要去望舒樓卻也始終不曾發問的原因。


    因為他一定會編造一個讓眾人不知道是不是實話的理由,無人願意聽他去編故事,那就沒必要再去白費口舌。


    眾人將最後僅剩餘的草料硬塞進剩下的三匹戰馬嘴裏,可不管它這時候還跑不跑得動。


    現在與之前不一樣,之前還想著何時能走出去,現在那就完全是破釜沉舟了,隻想盡快趕到那座小鎮,好好過個年才是。


    正如華容所說,她若是說謊那這一行人就得餓肚子了,可他們這群人明顯著是選擇相信華容沒有騙自己。


    華容確實沒有騙他們。


    就在風雪弱了一些,太陽開始亮了一些之時,眾人停馬靜靜看著麵前的這座小鎮,臉上笑意頓時浮現了出來。


    抬頭向天邊看去,離正午時分尚早,一行人卻已是饑腸轆轆。


    從出了齊國邊境到現在有半月時間他們都沒有再躺床上睡過覺,身上衣服也總是濕漉漉的,吃下去的食物更是冰涼透骨。


    看著年味彌漫的小鎮,許長安坐在林嬰背後都有些感歎那半個月自己到底是怎麽熬過來的。


    再窮苦之時四方城那間院子裏也有著一張大床等著自己,池子裏也有些可以捕撈的魚兒供他食用,可這一路眾人守著那一匣子的金餅卻是要受凍挨餓,無論怎麽想都怎麽覺著憋屈的慌。


    “迎福小鎮,好啊,太好了。”和尚坐在楊賀九身後老淚縱橫的擺手叫好。


    迎福小鎮雖小卻也是五髒俱全,不高的客棧內擁擠狹小的客房,冷冷清清的前廳裏慵懶吐著火舌的爐子。


    但要是問許長安一行這座客棧咋樣,那他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豎起大拇指說聲好!


    其實這所客棧過年當天是打烊的,大多數掌櫃的都不願意在大過年的還去接客忙活著打雜之事,一年從頭忙到尾,誰還不想著能老老實實過個年了?


    可再心裏犯嘀咕,臉上不滿意的掌櫃的在楊賀九從黑色長匣中摳出兩塊金餅後,那雙將要下垂到鼻子上的眼皮立馬就抬高到頭頂去了。


    說什麽新年有好運,這不好運就來了嘛?迎福哪有迎財神爺來的讓人心美?


    標準的招牌笑容比起洞房花燭夜當天還要更加燦爛,心頭裏啊總感覺自己三妻四妾的目標又更近上了一大步。


    甚至連牆角的火爐都劈裏啪啦的旺盛了不少,冷清的前廳瞬間充滿了活力,可這些活力隻是來源於那掌櫃的一人。


    楊賀九站在驛站門口,靜靜看著外麵將要停的風雪,不知在想些什麽。


    許長安和剩下的人則是又累又困的趴在一張四方桌上,若不是肚子餓想著吃口熱乎的,早就去客房睡覺了。


    不過很快這掌櫃的又是犯了難,廚子迴家過年去了,小廝因為想要雙倍工錢剛被自己攆滾蛋,這間客棧裏如今隻有他自己守著。


    一個人喂馬打雜收拾客房隻要是有錢賺那累點也就算了,可自己平常連灶王爺的麵都沒見過,這做出來的食物若是不合眾人口味...


    掌櫃的撩起肩上的毛巾擦了擦額頭,迴頭看著眾人的裝備明顯是覺著不好惹,不過如今也隻好是硬上了。


    眾人趴在桌上昏昏欲睡,不一會兒和尚的鼾聲傳出,比鎮子裏所有孩子的吵鬧聲加在一起還要熱鬧,


    就在趴在桌上睡覺的眾人肚子咕嚕聲將要壓過那和尚的打鼾聲時,掌櫃的端出飯菜高聲吆喝道:“客官,您的飯菜來咯~”


    放在桌上擺齊,低頭哈腰看著眾人麵前燒焦炒糊的飯菜雙手不知如何安放,又是抄起肩上毛巾再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麵容苦澀。


    眾人被突然驚醒,心中卻並無不滿,同時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直勾勾盯著滿桌的飯菜狠狠咽了口唾沫。


    掌櫃的見狀心中大唿不妙,剛要開口解釋卻發現自己多想了。


    這一行人如今顯然是餓死鬼投胎,隻要能吃上口熱乎的,哪裏還能顧得上口味這種很好湊合的事情?


    一桌飯菜很快被掃光,吃飽喝足,各自尋了間客房,任鎮子上的孩子們再如何嬉戲吵鬧也擾不了他們的美夢。


    風雪漸停,鼾意正濃。


    久困做新夢,睡夢裏仿佛他們從來沒有出來走過這一路,就好像一路走來再艱難隻要好好睡上一覺便能過去。


    見著眾人上樓歇息,掌櫃的才算是鬆了口大氣,輕手躡腳的收拾好桌上餐具,來到後院裏是洗了又洗,擦了又擦,生怕招待不周。


    掌櫃的不愧是掌櫃的,深知取長補短的重要性,說句明白話就是自己這廚藝不好房間也差,那就隻能從這些服務上去補齊了。


    收拾碗具完畢開始前庭後院拿著個雞毛撣子撣落灰塵蛛網,邊做邊輕聲細語小聲嘟囔著財神爺保佑之類的。


    過年鎮上的習俗便是如此,這些事情家家戶戶都是要做的,可比起他戶人家做這些雜事隻是顧及舊俗不同,自己的這間鋪子可當真是來了幾位大財神。


    想著隻要把這幾人招待好了,那可比平常時候拜上一年財神爺還要管用。忙前忙後也不嫌惓累,更是細致的將樓上樓下到處擦的是幹幹淨淨,爐火都燒得更旺了一些。


    待眾人醒來時已是黃昏,這一覺竟是從早睡到晚。


    下樓之時那掌櫃的正趴在櫃台上打盹,上下不停晃動的腦袋嘴角偶爾還露出一絲貪笑,聽著眾人下樓動靜忙站起身來問好。


    許長安看著現在窗明幾淨的前廳,再看向那掌櫃的眼神完全是另眼相待。


    既然來了總得去鎮子裏轉轉才是,他們並不能長時間在這裏逗留,時間上已經耽擱了不少,距離入樓試僅僅隻有一個月,可如今才隻是剛進入楚國邊境而已。


    所以需要盡快去鎮上購置些食物和路上所需用品。


    一行人走了出去。


    馬鵬裏的三匹駿馬是吃飽喝足輕輕垂著眼皮,看到一行人走了出來更是有些嫌棄的別過頭去,看來著實是覺著那一路奔跑對自己來說是受到了不小的虐待。


    和尚沒好氣的拍打著一匹,破口大罵了兩句。


    黃昏下的積雪,粒粒閃光,顆顆溢情。


    閃著的是垂暮之光,溢出的是思鄉之情。


    許長安看著鎮上的孩子們嬉戲打鬧絲毫不懼夜晚將臨,千絲萬縷的情緒湧上心頭。


    這是他第一次來這麽遠的地方,也是第一次在外過年,去年雖然也不在家不過還是在那座城內,而如今卻是離家數千裏之遙。


    一個十歲大的孩子出門遊曆完全不想家總歸是少數的存在,即便是楊賀九和林嬰這倆人心頭裏也總是有些說不出來的感覺,林嬰是完全不願意去承認,而楊賀九卻不知道那是什麽,本就不擅言辭的他更不知道該如何去說。


    至於和尚完全與許長安一樣,難過的情緒都完全在臉上表現出來了。


    迎福小鎮上隻有著一條長長街道,初始還熱鬧非凡,可在挨家挨戶分別準備好了年夜飯後,那些打鬧的孩子們帶著笑臉一溜煙就跑迴了家去,沒有了孩子們烘托氛圍,一條小鎮突然就開始顯得的格外冷清。


    五人走在鎮上更是覺著滿目淒涼,許長安與那位和尚就隻差快要哭出來了。


    “要不,我們還迴去睡覺吧。”許長安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說道。


    眾人深表讚同。


    路過一家院子時,清楚的聽到屋子裏傳出三五位孩子的嬉笑滿足聲,聽著應該是得到了家中長輩給包的紅包,所以才會如此開心。


    一道蒼老的聲音從屋子裏傳到街道上。


    “孩子們,冷不冷啊?”


    “冷,冷。”


    幾位孩子稚嫩的話語傳來,隨後還能清楚聽到他們裝模作樣故意打哆嗦的聲音。


    一陣寒風吹過,街道上的一行人總感覺自己比那些孩子們更冷。


    “哈哈哈,過了年就是春天了,到時候就不冷咯。”那道蒼老的聲音聽起來更加慈祥。


    眾人站在街道上,順著燈火向屋子裏看去,一頭發眉毛花白的老人坐在一張太師椅上,昏黃老眼看著跪在下麵給自己磕頭的孫子們滿臉的開心。


    眾人猛然驚醒。


    今天不該是結束,而是為了迎接開始,正如屋子裏發生的畫麵,是垂暮,亦是新生。


    開始是福,新生也是福,今天是在迎福,自然不該如此淒涼。


    抬頭向天邊望去,夕陽已然西下,新生的明月卻是皎潔。


    不一會兒,吃飽喝足的孩子們重新從家裏麵湧了出來,偷拿來的爆竹在迎福小鎮這唯一一條街道上劈啪炸響。


    五湖四海春同在,那離家再遠又有何妨。


    一行人的臉上開始慢慢恢複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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