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城內多數居民都已入睡。


    城中還能聞到一陣陣從城南飄來的魚腥氣息,久久不散。


    貓兒挨家挨戶跳進院子裏,鋒利的爪子扒拉著一張張破舊漁網,妄想偷個腥味。


    不知誰家的醉漢扶著誰家的牆角嘔吐不止,立馬就有一盆髒水從院內潑了出來。醉漢渾身打了個激靈,酒醒了一大半,抹了把臉上殘留著的汙穢,又是狂吐不止。


    伴隨著一聲狗吠,兩道黑影同時從黑夜中顯了出來,麵容皆被遮擋,看不出相貌。


    一位步伐緊張,手中拿著一柄黑劍,不停左顧右盼,另一位則是靜靜跟隨在身後,麵無表情,眼神中看起來有些疑惑。


    ......


    “我們難道不可以把這個給摘下來?”後方的男子問道。


    前麵那位聽到身後有人說話,趕忙打了個激靈,迴過頭來在麵罩上麵豎了根手指,輕聲說道:“不能被人看到。”


    “為什麽?”


    ......


    “對啊,為什麽?”前麵那人仔細思考了一會兒,同樣疑惑問道。


    兩道身影正是許長安與楊賀九,許長安想要迴家偷錢的想法還是沒有打消。


    他要去都城,楊賀九準備去望舒樓,不管近遠去哪都得要有錢,來錢最快的門路不是搶劫,他自問還沒有那個膽子。


    比起搶劫來說去許府內扣上一塊牆皮下來都要比城內大多數人的口袋裏麵要富有的多。


    隻是姓餘那小子現在估計還在家裏為那隻摔碎的破碗贖罪,所以許長安隻得叫上楊賀九一起。


    “拿自家的東西,應該不算偷吧?”少年迴過神來盯著麵前的男子問道。


    楊賀九仔細想了一會兒指著自己臉上的麵罩麵無表情說到:“應該不算,但是如果戴上這個東西,拿著劍的話,就算了。”


    少年一把摘下臉上麵罩,開始大搖大擺的走了起來,他認為楊賀九說的極有道理,越是偷偷摸摸越顯得形跡可疑。


    “你師兄在信中說的那些東西,我覺著大多數都不用帶。”


    楊賀九點了點頭,表示認同,“是的。”


    “但還是需要錢,要很多錢才行。”少年抬頭看著那輪明月,心中不停的想著那要是一隻巨大的金餅能夠掉下來就好了。


    “我有錢。”


    ......


    金餅掉下來了,少年卻是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麽,有些不可置信的迴過頭來問道:“你有什麽?”


    “我來的時候,師兄給了我很多錢。”


    “有多少?”少年瞪大了眼睛問道。


    “那個黑匣子裏,貼滿了一層。師兄與我說,用的時候就扣下來一些。”


    “銅板?”


    “金餅。”


    ......


    少年仔細的想著那個大黑匣子,裏麵一層都是滿滿的金餅,忍不住無語了起來,語詞不清的說到:“不是,你有那麽多錢,為啥還要去城南幫人幹活?”


    “總要做些什麽。”


    許長安無法理解麵前的這位男子,撓了撓頭無語說到:“咱們都這樣了,你咋不早說你有錢。”


    “你沒說出來是要偷錢。”楊賀九同樣是一臉疑惑的說到。


    ......


    少年想了想自己方才在院子裏神神秘秘的模樣狠狠咽了口唾沫,點頭說道:“有道理。”


    “我們不迴去?”楊賀九看著少年接著往前走有些疑惑的問道。


    “不迴去,出來都出來了,總得去偷點什麽......拿,看看有沒有什麽能用的。”少年隨意揮舞著那把黑劍興致勃勃的說到。


    楊賀九眉頭微蹙,再次提醒說道:“劍不是那麽用的。”


    少年對此不以為意,隨意說到:“順手就行了唄。”


    而後接著揮舞,練習著楊賀九教與他的那些劍法。


    不過楊賀九可不承認自己什麽時候教他這麽用劍的,忍不住說到:“要不,給你買把刀用吧?”


    少年搖了搖頭,“我喜歡這把劍。”


    夜風微涼,麵前那座高大府邸靜靜坐落在東城最為顯眼的位置。


    朱門緊闔,銅環無聲,兩隻高大石獅子張牙舞爪守在大門兩側,怒瞪著偷摸來的二人。


    許長安狠狠啐了口唾沫,沒好氣罵道:“連你家主人都不認識,禽獸!”


    楊賀九無語。


    隨後盯著高高的院牆,似乎是在思考要怎麽才能爬上去,觀察了許久後立馬打消了這個念頭,迴頭看著楊賀九問道:“能不能跳上去?”


    “啊...”


    城東傳來一陣慘叫,隔壁院子裏的惡犬看著被拋到空中的那位少年閃動著明亮的雙眼,似乎想起了主人訓練自己時的動作,下意識的往前跳去想要張口接住,卻狠狠撞在了自家院牆之上,悲慘不甘的哼唧兩聲,極為巧妙的掩飾住了那聲慘叫。


    楊賀九左手提著少年停穩,慢慢將其放了下來。


    許長安彎腰輕扶自己明顯起伏的胸口,拿著黑劍的手都有些微微發抖,稍微緩了一會兒後臉龐抽搐著問道:“這就是修行的好處?更高?”


    楊賀九微微頷首:“是的。”


    少年豎了根大拇指,讚歎說到:“高!實在是高!”


    讓許長安意外的是,院子裏的那株梨樹依舊堅強,盡管葉子已經被那些秋風秋雨吹打掉了不少,但上麵的青梨還是掛在枝頭,看著很是喜人。


    少年跑到樹下摘下兩隻,在袖子上隨意擦了擦,遞給楊賀九一隻,自己拿著開始啃了起來。


    雖說一年時間沒再來過,但是院內環境還是沒有太大變化。


    看了眼周圍的動靜,扔掉啃光的那顆梨核,二話不說抬起手中黑劍便向著一扇窗戶砍了過去。


    窗戶紙可以捅破,但事實證明木匠在製作窗欞的時候還是沒有偷工減料的,被一柄沒有開刃的黑劍砍過之後穩固依然。


    直到少年出了一頭大汗,虎口也被震的發麻,二人才小心翼翼的鑽了進去。


    點燃一盞油燈,屋子裏麵已經落了薄薄一層灰塵,這個房間許長安並不陌生。


    擒賊先擒王,偷東西也得揀有錢的偷才行,這間屋子正是許長安自家老子的臥房。


    所以他方才砍窗戶的時候格外用力,也沒有讓楊賀九幫忙的想法。


    裏麵的東西大多沒有動過,從臥房橫通來到書房,書架上還是放了那麽多書,從小到大許長安都認為那些書隻是擺設,自家老子那般肥頭大耳的模樣肯定是懶得看。


    楊賀九隨意拿起一本翻了翻,書頁卷翹微黃,裏麵隨處可見做好的標記,字體工整並不隨意。


    許長安隨意瞥了一眼解釋說到:“那些書上麵都是一些古奧迂澀的內容,沒啥意思。”


    楊賀九掃了一眼書架,眼神中有些不解,“這些書很多年前都已經被燒了。”


    “被燒了?那這裏麵的是怎麽來的?”少年正在將書房給翻個底朝天,想要看看自家老子有沒有與誰通過書信,聽到這話趕忙抬頭疑惑問道。


    楊賀九微微搖頭,“我不知道。”


    “我生下來這些書就一直在這裏,我也不知道怎麽迴事,不過那位姑娘說我姓李,應該是搬過來的時候從那裏帶來的吧。”少年想了想,開口說到。


    青年男子點了點頭。


    “找到了。”許長安灰頭土臉的從書架上找到了一封無名書信,雙眼發亮。


    隱藏的如此完好肯定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抱著這個想法迫不及待的趕忙拆開。


    看到第一行字時就瞬間愣住,“這是給我寫的?”


    第一張清晰可見。


    ‘我就知道你小子能找的著這封信!小兔崽子還敢翻你老子的東西了?我不管你是拆門還是翻窗戶,又或者是把老子的房子給燒了,出去的時候都統統給老子恢複原樣!其他東西你也不用找了,有用的我都燒了,那些書淨是些無用之書,正如你經常說的那樣古奧迂澀,不看就不看吧。’


    少年狠狠啐了口唾沫,“我呸!還恢複原樣?”


    隨手將第一張信紙揉成團扔到一旁,接著看第二張。


    第二張依舊風流。


    ‘想當年你老子年輕那會兒,是如此瀟灑恣意,不知迷倒了多少大戶人家的女兒,與那些當代文豪煮酒鬥詩,尚能勝其一籌,何曾做過此等偷摸之事?君子應坦坦蕩蕩,老子當年就是位坦坦蕩蕩.....’


    “嘔~”少年趕忙將這張信紙扔到地上用力的踩了幾下,渾身雞皮疙瘩直冒。


    “還沒看完,為何要扔了。”楊賀九站在遠處不解說到。


    “我怕再看下去就要吐了,現在吃飽飯可不容易。”少年下意識的搖了搖頭。


    ......


    第三張淚痕猶在。


    ‘長安啊,我知道你肯定好奇一些事,爹沒騙你,爹去都城是要談一筆買賣,很重要的一筆買賣。隻是這筆買賣談的時間可能要久上一些,至於代價倒是不大,不至於傾家蕩產,這點你不用過於擔心。


    你的名字是你娘幫你取的,當時我和你娘在一起的時候啊,我就經常問她,跟了我總得許她點什麽才是。你娘啊,總是笑著說她什麽都不要,所以就一直拖了下來,直到有了你,你娘才認真的跟我說起這件事情來,她說要我許你長安。


    你娘說跟了我太久,早已習慣了漂泊,所以死後不願被葬在墓穴裏,這也是你總怪我連她的墓地都找不到在哪。你總問我你娘是怎麽死的,我一直不敢與你說,直到現在也不敢,便不說了吧。她不許我給她立牌位,免的咱爺倆兒見著了心疼,其實你娘的牌位一直在我心裏,你也放在心裏就好。我對不起她,也對不起你。’


    少年抹了把眼淚,看著上麵的那些淚痕雙手微微顫抖,將這一張好好收了起來,接著翻開最後一張。


    第四張丁寧周至。


    ‘不用來都城找我,你找不到我,我也不希望你能找到我。床鋪底下的暗格裏藏著一些錢財,君子取之有道,爹承認自己不是君子,但我的本意是不希望你用這些錢財,不過也總得先好好活著才是,能用多少便取多少吧,爹不想你被這些條條框框束縛住,活的自在一些。


    一年都住在西城,委屈你了。等你再大上一些可以拿著那些錢財往東多走走,算是彌補這一年不曾越過東城半步的遺憾吧。那裏有這個世上最風流的城市,有這個世上最風流的人,到處去看看,或許會有不一樣的感受。爹許不了你能長安了,咱爺倆兒就各自保重吧。’


    署名:你老子,她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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