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石妖和木奴


    進入峽口的一刻,方飛放慢了速度,身邊嗖嗖連聲,飛行器的光芒乍隱還現,其他的學生紛紛超過了他,可是方飛感覺沒那麽簡單——霧氣沾上肌膚,讓他渾身戰栗,他直覺有什麽東西潛伏在旁,可是目光無法穿透濃霧。


    遠處傳出驚唿、悶叫,隨之而來的是一陣陣響亮的撞擊聲


    方飛莫名其妙,可又不能退縮,他硬著頭皮向前飛馳,撞擊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密,翻滾著向這邊趕了過來。


    “當心!”霧氣中傳來呂品的叫喊,方飛忽覺一股強風當頭壓來,慌忙縱起尺木,迅速躥向一旁,砰,震耳欲聾,似有什麽巨大的物體撞在了一起。


    方飛迴過頭察看究竟,右側霧氣倏地散開,鑽出來一個黑乎乎的怪物,尺寸驚人,仿佛一麵移動的牆壁。


    “牆壁”速度很快,方飛順勢向左躲閃,誰想撞上了一個硬梆梆、冷冰冰的東西,肩胛痛得要命,掃眼看去,另一堵“牆壁”從左壓來,兩堵“牆壁”以驚人的速度相互靠近。


    方飛高舉雙手,橫起身子,整個人攤成一張薄餅,腳下尺木加速,嗖地向上躥升。猛烈的風壓從兩側擠來,男孩屏住唿吸,使盡氣力向上一掙,風壓消失了,渾身如釋重負,下麵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悶響。“牆壁”撞在一起,相互間來迴摩擦,吱嘎嘎的聲音透出失落的意味。


    “什麽東西?”方飛極力睜大眼睛,仍是看不穿牛奶似的霧氣,背上的冷汗止不住地流淌下來,仿佛驚弓之鳥,神經異常緊繃。


    “開穴引風!”遠處傳來一聲符咒,鑽進方飛的耳朵,他立馬聽出是皇秦的聲音。


    霧氣劇烈翻騰,習習冷風穿過峽穀。皇秦一人的咒語不足以驅散迷霧,可是其他人受了啟發,“唿風符”的念咒聲此起彼伏,嗡嗡嗡響成一片,如同一群欽原鼓動翅膀,掀起了一股掃蕩四野的狂飆。眨眼間,雲霧退散消失,四周一清二楚,仿佛用水洗過,一副驚人的奇景出現在方飛的眼前——


    空氣中漂浮著許多青黑色的巨石,它們成雙成對,飛行如風,分從不同方向衝撞學生。學生行動稍慢,立刻夾在兩塊石頭中間,前後受敵,無法動彈,就像是一塊特大號的三明治。倘若僥幸逃脫,兩塊巨石撞在一起,發出驚天巨響,而後發紅發亮,左右彈開,鳥兒似的飛向別處。


    這一段峽穀較為狹窄,很難避開飛石的夾擊。學生們亂紛紛各顯神通——甲士使用蠻力撞開近身的巨石;羽士一邊飛行躲閃,一邊寫出“搬運符”推開石塊;更有人脾性火爆,使用符法轟擊巨石,無奈石塊堅固異常,一串爆炸過後,不過留下小小的凹坑。


    方飛竭盡所能,躲開幾塊巨石,忽聽下方有人叫喊,低頭看去,簡真卡在兩塊巨石之間,胖臉漲紅發紫,叫聲斷斷續續,因為巨石壓迫胸肺,即使這樣的叫聲也用上了吃奶的力氣。


    方飛壓低尺木,衝到他身邊,試圖推開巨石,無奈一股驚人的力量橫在巨石之間,他連推幾下,都如蚍蜉撼樹,完全白費力氣。


    “這樣行不通。”呂品飛了過來,一邊躲閃飛石,一邊拉開方飛。


    方飛擦去臉上汗水,望著巨石不勝困惑:“這是什麽鬼東西?”


    “石妖!它們含有金元胎,具有很強的磁力!”


    “磁力?”方飛恍然有悟,“它們用磁力狩獵?”


    “對!”


    “怎麽才能分開它們?”


    “石妖有一個弱點,”呂品讓過一對石妖,巨石在他身後發出雷鳴般的撞擊聲,“如果沒有捉到獵物,兩隻石妖就會吸在一起,如果不能分開,就會活活餓死。”


    “對啊!”方飛望著呂品身後的石妖心有所悟。


    “異極相吸,同極相斥,要想擺脫對方,石妖必須轉換磁極!”呂品說話間,身後兩塊石妖中較大的一塊發紅發亮,吱嘎嘎一陣響,兩隻石妖突然彈開,朝著相反的方向飛去。


    “看見了嗎?”懶鬼眉飛色舞,“要想石妖分開,就得迫使它們轉換磁極,異極轉為同極,相吸變成相斥。通常來說,強的排斥弱的,大的排斥小的,磁極轉換由石妖裏強大的一方完成。”


    “有了獵物也會轉換磁極嗎?”


    “會!”呂品眨眼,“加入第三者就行。”


    “我懂了!”方飛雙眼一亮,“先捉一隻石妖……”


    “快呀!”簡真發出**,“我、我不行啦!”


    困住獵物之後,石妖並未閑著,不斷施加壓力。獵物如果反抗,勢必運用元氣,石妖就以這些元氣為食,獵物越虛弱,石妖越強大,直到獵物衰竭而亡,精


    血元神盡被石妖奪取。簡真身處巨石夾縫,唿吸困難,骨痛欲裂,不由攥起拳頭,“遁”字到了嘴邊。


    “簡真!”方飛湊近他叫道,“堅持住!”大個兒瞟他一眼,忽又鬆開拳頭,咬著牙關跟石妖較勁。


    說話的當兒,方飛躲閃來自四麵八方的石妖,起初有些窘迫,時候一久,又覺不過如此。有了五行磴上的曆練,躲避巨石並非難事,那時他得麵對全體白虎學生,比起道者的狡黠,石妖的本能不值一提。他在巨大的石塊間穿梭,總能找到狹小的空隙。


    不過捕捉石妖又是另外一迴事。方飛寫出“束縛符”,用符繩纏住一隻石妖,呂品則用“搬運符”迫使它沿著固有軌跡向簡真移動。可是五分鍾不到,兩人失手三次,因為拖曳石妖,他們速度變緩,騰挪有限,其他石妖蜂擁而上,迫使兩人放棄捕捉。


    方飛的眼角掃向簡真,大個兒的情形更加不妙,看上去就像一條出了水的鯉魚,兩眼無神,張著嘴巴大口喘氣。


    見這情形,方飛腦海裏閃過一道電光,順著溝迴遊走,霎時點亮了一個念頭,他衝著呂品高叫:“用簡真去撞石妖!”


    呂品一點就透。狩獵中的石妖飛動神速、不易捕捉,可是一旦狩獵成功,為了困住獵物,石妖停止運動;為了避免轉換磁極,別的石妖也不會靠近,故而控製狩獵成功的石妖更加容易。


    兩人齊齊揚筆,同聲高叫:“禦物淩空!”一青一白兩道“搬運符”推動簡真所在的石妖向前移動,攔住一隻小個兒的石妖。小石妖無路可走,骨碌碌翻了個身,陰極對上陽極,啪地吸住簡真身後的石妖。


    衝撞的力量傳到身上,大個兒像被車輪碾過,胸腔裏發出**。他握緊拳頭,想要叫出“遁”字,無奈胸口窒悶,居然無法出聲,絕望間,一股灼熱湧入背脊,身後的石妖發紅發燙,大的排斥小的,後來的石妖體格偏小,出於本能,身後的大石妖率先完成了磁極轉換。三隻石妖原本異極相吸,一塊石妖磁極改變,吸斥的情況馬上逆轉——陽極對上陽極,陰極對上陰極,同極相斥,噌噌兩聲,三塊巨石同時彈開,簡真渾身一輕,匆忙跳了出來,空氣灌入肺腑,說不出的舒服暢快。


    三人合在一處,繼續向前飛馳,沿途的石妖越來越多,方飛不勝其擾,尋思從沒有石妖的高空通過,可是抬眼望去,地峽上空飄浮一層淡青色的光幕,石妖也好、學生也罷,撞上光幕,全都彈了迴來。


    “方飛……”簡真的叫聲再次傳來,方飛迴頭望去,又驚又氣,大個兒在被兩隻石妖夾住,眨動一雙小眼,可憐巴巴地向他求援。


    “蠢豬!”呂品罵了一聲,迴頭衝向簡真。


    “危字組第二次陷入了困境!”水靈光望著通靈鏡興高采烈。鏡子裏的方飛、呂品忙得不可開交,一麵躲閃無處不在的石妖,一麵反複寫出“搬運符”,吃力地推動簡真和他身上的巨石。


    “他們現在處於什麽位置?”水靈光迴頭詢問一個男記者。


    “倒數第二,”記者盯著不同的鏡子飛快地統計,“哦,不,‘女字組’超過他們了,現在‘危字組’倒數第一。”


    “聽見了嗎?”水靈光用歡快的口吻向全世界宣布,“所有二十八組學生,‘危字組’落在了倒數第一。天啦!這還隻是第一關,真不敢想象,到最後他們會落得何種下場?我很懷疑,他們能不能通過‘波詭石陣’?哦,剛剛得到消息,‘角字組’通過了第一關!太不可思議了,本來勢均力敵的較量,結果成了一麵倒的碾壓!堂堂九星之子,就隻有這個能耐嗎?”


    好容易救出簡真,大個兒沮喪透頂:“我們輸定啦!這麽多石妖,根本飛不過去。”


    “閉嘴!”呂品嗬斥,“這不比五行磴難多少!”


    “那不一樣,”大個兒左躲右閃,狼狽不堪,“五行磴我不用披甲,神形甲有金元胎,很難抵擋石妖的磁力。噢!這個天殺的石陣,根本就是甲士的克星。”


    “借口真溜,”懶鬼冷笑,“甲士又不止你一個。”


    “我……”簡真又羞又氣,急得腦門兒冒汗。


    “呂品,”方飛忽道,“幫幫他!”


    “怎麽幫?”懶鬼兩眼上翻。


    “引開石妖!”方飛飛身掠出,以自身為誘餌,把簡真身邊的石妖引開。


    呂品猶豫一下,如法炮製,心裏大不樂意,嘴裏忍不住嘮叨:“多此一舉,把他留在這兒得了,這頭豬除了拖後腿,還能幹什麽好事?”


    大個兒聽得一清二楚,氣得七竅生煙,可惜兩次失陷,落了話柄,瞪著懶鬼無言以對。好在其他二人引開石妖,為他開辟出一條道路,簡真鼓起翅膀,一口氣飛了數裏,有驚無險,再無石妖纏身。他誌得意滿,哼了兩聲小曲兒,猛可抬眼望去,忽然倒吸一口冷氣。


    “那是什麽?”簡真指著前方驚叫,“一堵牆,天啦,一堵石妖牆!”


    那堵牆是活的,牆上的“磚塊”都是石妖,向上直達峽穀頂端,向下深入地底深處,恰似黑鐵鈍刀,把地峽攔腰截斷。


    “牆壁”上紅光閃閃,像是安裝了無數燈盞,那是磁極轉換的信號,由此產生了強大的斥力,把一隻隻石妖從牆體裏活活擠出,化身炮彈,力道萬鈞。學生們東躲西閃,狼狽不堪,稍不留神,就被撞飛老遠。


    “完蛋了,”簡真苦著臉說,“這可怎麽過得去?”


    “肯定能過去!”方飛說道。


    “你怎麽知道?”大個兒詫異地問道。


    “角字組不見了!”


    “還有亢字組、房字組、心字組,全都不見了,”呂品細數,“現在隻剩二十四組。”


    “他們怎麽過去的……哎喲!”簡真撞開一隻石妖,捂著肩膀呲牙咧嘴,“那可是一堵牆!”


    “有牆就有門!”方飛望著石牆苦苦思索。


    “知己知彼,”呂品說道,“我去偵查一下。”


    “你瘋啦?”大個兒又嚷,“怎麽過得去……哎喲……”他抱著腦袋,憤怒地望著呂品,“幹嗎扯我頭發?”


    “借來用用,”呂品拈著一撮短發,吹一口氣,撲啦啦變成了五隻蝴蝶,“這是我的小探子。”


    “蝴蝶”乘風飛舞,翩翩繞過石妖,兵分五路,貼著石牆飛行。石妖意在學生,對於這些小家夥不屑一顧。


    呂品閉上雙眼,集中意念,精神與“蝴蝶”相連,“蝴蝶”所見所聞,統統映入腦海,過了片刻,他睜開眼睛:“石妖上刻了字!”


    “什麽字?”方飛忙問。


    “魔鬼的鬼字。”


    “鬼?”方飛念頭一轉,脫口而出,“鬼字組。”鬼字組是朱雀七組之一,他激動起來:“還有別的刻字嗎?”


    “讓我看看……有了……”呂品睜眼說,“柳字。”


    “柳字組!”簡真咕噥,“什麽意思?”


    “如果我沒猜錯,這是每一組通過石牆的門戶,”方飛沉吟一下,“這兩個字在石牆的什麽部位?”


    “下半部分。”呂品迴答。


    “上北下南,南方朱雀,鬼宿和柳宿屬於朱雀七宿,都在牆壁;危宿是玄武七宿,北方玄武,那麽‘危字組’的門戶在北方,石牆的上半部,方位對應星宿在星圖中的位置。”


    “有道理,我找找看,”呂品閉上眼睛,把五隻蝴蝶趕到石牆上方,不多一會兒,歡叫起來,“有了!”


    “你來帶路!”方飛說道。


    “好!”呂品筆直向前,方飛跟在後麵。


    “喂!”大個兒傻了眼,一麵拍翅追趕,一麵咋咋唿唿:“你倆傻了嗎?那麽多石妖,一窩蜂擁上來,鬼都逃不掉……哎喲……”一發石炮從他頭頂掠過,嚇得大個兒縮頭縮腦。


    其他各組見這情景,都覺莫名其妙,眼看著三人迎著石炮前進,間不容發地穿過炮彈空隙,不過幾下彈指的工夫,衝到石牆近前。呂品縱身一撲,附在一塊石妖上麵,方飛近前一瞧,石妖上赫然刻著一個巴掌大小的“危”字。


    飛出的石妖紛紛掉頭,浮浮沉沉,齊向三人衝來。方飛不及多想,伸出左手按在“危”字上麵,字跡亮起融融青光,石妖背後傳來一個聲音:“蒼龍方飛?”


    方飛愣了一下,迴答:“對,是我!”


    四周的石妖應聲變紅,同極相斥,三人匆忙散開,嗖的一聲急響,刻字的石妖激射而出,石牆上出現了一個方形洞穴,幽黑深邃,不知通向哪兒。


    石妖四麵擠壓過來,三人爭先恐後地鑽進了洞穴。轟隆,身後一聲巨響,入口又被石妖堵上。


    水靈光望著鏡子微微失神,身後的同事輕輕碰了她一下,女主播如夢方醒,沉著臉說:“真沒想到,危字組找到了出陣的機關,看來他們的運氣不錯……”


    “這不是運氣,”狐青衣冷冷說道,“這是勇氣!”


    “勇氣?”水靈光斜瞅狐王,“這可從何說起?”


    “經過前麵石陣的考驗,不是每一個人都有勇氣衝向石妖長城,”狐青衣讚許地望著通靈鏡,鏡中的石牆動蕩不安,簡直就像起伏的波浪,“剛才的舉動,讓我想起當年星原大戰,女狼神率領‘貪狼組’衝向魔甲士的戰陣……噢,這兒提一句,危字組的甲士簡真就是女狼神的兒子。”


    “好吧!”水靈光不甘心地說,“危字組扳迴一局,現在他們處在……唔,第五位,距離出局還有點兒距離,希望他們保持一貫的好運氣。運氣這個東西麽,說來就來,說去就去,如果他們困在第二關,我也不會感到意外……”


    “這兒沒有意外,”元邁古平靜地說道,“所有的勝負都是實力使然。”


    前方一團漆黑,石妖築成的通道就像一條活蛇扭來擺去。


    “這是去哪兒?”大個兒環顧四周,毛骨悚然,“太惡心了,像是怪物的腸子!”


    “我來打個招唿!”呂品跺了跺腳,腳下的石妖發出吱嘎嘎的怒叫。


    “你瘋了嗎?”簡真尖叫得像個女人,“惹惱了它們,咱們會被活活擠死!”


    “是嗎?”呂品又跺兩下,石妖上下起伏,叫聲更加響亮。


    “方飛!”大個兒無計可施,扯住小度者的衣角,“你要管管他,你可是組長。”


    “別鬧,”方飛不耐煩地撥開他的爪子,“我們好像在走下坡路。”


    “我瞧瞧,”呂品取出仙羅盤,吹了一聲口哨,“失靈了!”看看四周,“這兒磁力太強!”


    甬道一路向下,越走越陡,方飛試圖召出尺木,可是徒勞無功。呂品閉上眼,搖頭說:“飛輪動不了。”簡真鼓腮瞪眼,半晌泄氣道:“鎧甲也一樣!”話音剛落,腳底猛地一沉,石妖躁動起來,起起伏伏,仿佛奔流的瀑布,裹著三人向下飛瀉。


    三人你推我撞,骨碌碌滾做一團,簡真發出尖叫。叫聲還沒結束,眼前豁然一亮,他們滾出甬道,掉在了一片鬆軟的草地上,綠意充滿雙眼,鼻間傳來草木的清香。


    方飛爬起身來舉目觀望,四麵古樹參天,很像“天問”時的金帳樹,長葉子的地方掛著嫩綠修長的藤蔓,樹藤交織成網,結成一道密不透風的軟牆,團團圍繞著一方清澈見底的水池。上方枝藤交錯,密匝匝都是蒼翠的樹冠,陽光透過枝條間隙灑下一地碎金——與其說是森林,不如說是牢獄。


    忽聽吱嘎聲響,石妖跳動拚合,封住出口,石壁森然,兀立千尺。


    “還是不能用!”呂品收起飛輪,悻悻打量四周。


    “渴死我了,”簡真湊近水池喝了一口,眉頭猛地皺起,噗地噴了出來,“什麽玩意兒,又澀又苦。”


    “肯定有毒!”呂品的聲音像是一股陰風鑽進大個兒的脖子,他縮起腦袋東張西望:“不會吧?這隻是一場考試。”


    他擦了擦嘴,轉眼望去,方飛望著藤蔓結成的軟牆呆呆出神。大個兒甩開手腳,走上前去道:“看我的!”拽住藤蔓用力一扯,不料老藤簌地一抖,突然把他攔腰纏住。。


    “哎……”大個兒驚叫一聲,雙腳離地,身不由主地撞上軟牆,牆裏的藤蔓像是一窩毒蛇,刷刷刷扭動搖擺,爭先恐後地爬向他的身子。


    “救命!”簡真失聲慘叫。


    “星火流焰!”方飛寫出一道“烈火符”,火焰像無形的利劍劈中老藤。


    藤蔓青煙翻滾,軟牆沙沙抖動,猛可躥出數十條堅韌粗壯的怪藤,啪啪兩聲,方飛左頰、腰部傳來劇痛,他向後摔出,落在地上滿嘴是血,定眼望去,藤上火苗亂躥,反向簡真燒去。


    “糟了!”方飛失聲驚叫,忽聽呂品銳喝:“太白無鋒!”懶鬼寫出一道“銳金符”,筆尖帶起一溜白光,刷刷刷斬斷藤蔓,斷藤帶著火焰掉在地上,死而不僵,不住抽搐跳動。


    藤蔓一斷,簡真騰出雙手,扯斷身上的藤蔓,翻身跳下藤網,雙腳還沒站穩,身後傳來嘩啦啦的聲響,大個兒迴頭一看,麵無人色,藤網劇烈起伏,網眼裏鑽出千百根粗大的藤蔓,仿佛怪蟒出洞,搖頭擺尾地衝向三人。


    三人揮筆寫符、且戰且退,藤蔓要麽著火,要麽折斷,漿汁迸濺橫流,灑得三人滿身都是。


    嗚的一聲怪叫,來自樹林深處,似有什麽東西蘇醒過來,發出可怕的吼叫。三人聽得心驚膽顫,忽覺地麵一軟,泥土從中開裂,鑽出許多樹根,仿佛巨大的蚯蚓,衝著三人的腿腳纏繞過來,


    三人連蹦帶跳,百般躲閃,對麵的藤蔓趁勢狂掃,三人顧此失彼,挨了幾下藤鞭,又被樹根絆了兩跤,個個渾身是泥、鼻青臉腫。


    慌亂間,上方傳來吱呀異響,方飛正要去看,一條樹根纏住他的左腳,把他拖倒在地。男孩挺身坐起,忽聽風聲急響,一條樹枝從天而降,像是尖銳的槍矛,噗地插在他兩腿之間。


    方飛隻覺一股冷氣從胯部直躥頂門,幾乎當場小便失禁。他抖索索抬眼一瞧,四周的古樹搖晃滿身枝幹,仿佛百手巨人,刺向他的樹枝隻是打頭兒的先鋒,一棵大樹掄起數米直徑的枝幹,上麵的枝枝丫丫足有半畝,仿佛鐵匠揮錘,向著他當頭砸來。


    這一下籠罩廣闊,男孩躲閃不開,下意識握緊拳頭,打算念出“遁”字,忽然人影晃動,簡真閃身衝到,努眼撐睛,雙手向上一舉,篤地接住砸來的枝幹,大身子一晃,雙腿深深插進泥裏。


    方飛不勝意外,大個兒掉過頭來,麵孔紫裏透黑,衝他一聲暴喝:“走哇……”不意手裏的枝幹向上彈迴,他一不留神,隨著樹枝飛上半空。


    方飛神魂入竅,寫一道“銳金符”切斷樹根,翻身跳起,忽覺狂風壓頂,兩根枝椏先後落下,仿佛一對巨大的拳頭對他左右開弓。


    忽然手臂一緊,呂品橫衝過來,抓住他連跑帶跳,樹枝在兩人身後輪番砸落,咚咚咚的聲音就像是出了連環車禍,迸濺的泥土子彈一樣打在兩人背後,地皮來迴動搖,簡直就要翻轉過來。


    水池近在眼前,呂品縱身一跳,噗通,兩人雙雙落水,砰,枝椏砸在岸邊,留下一個深坑,它不甘心地停留片刻,吱吱嘎嘎地收了迴去。


    簡真還在天上,隨著樹枝晃蕩,嘴裏尖聲高叫:“救命,救命……”


    “蠢豬!”呂品忍不住提醒,“你不會放手嗎?”


    簡真一愣,迴過味兒——抓著樹枝的是他自己。大個兒匆忙放手,落向地麵,一根樹枝橫掃過來,淩厲的氣勢就像掄圓的球棒。簡真身在半空,結結實實挨了一下,翻著跟鬥向前飛出。


    “禦物淩空!”方飛跳到岸上,發出符咒。簡真應聲一緩,輕飄飄落向地麵。呂品一步搶上,抓住他拖進水池,枝椏隨後趕到,從上到下狠狠劈落,一聲爆響,又在岸邊留下大坑。


    三人泡在水裏,望著四周狼藉,不覺膽戰心悸、麵麵相覷……


    “危字組再二次陷入了困境!”水靈光眯眼瞅著屏幕,“碧磷妖瞳”藏在樹叢裏,一絲不落地拍攝出三個男生的窘況。


    “其他組呢?”元邁古問。


    “角字組剛剛脫困,”一個男記者討好地望著他,“皇秦太厲害了,隻用了一刻鍾就找到了脫困的方法。”


    “狐道師,您認為‘危字組’能過關嗎?”水靈光把“留聲符”湊到狐青衣嘴邊。


    “也許吧!”狐王迴答。


    “瘋了,全都瘋了……”簡真吐著血沫,驚恐地觀望四周,樹木氣勢洶洶地搖晃枝椏,如同擂台上狂暴的拳手,藤蔓像是饑餓的蛇群,團團圍住水池,不住蜿蜒扭動。


    “奇怪,”呂品摸著下巴沉吟,“這些玩意兒好像不會攻擊水池裏的人。”


    “可也不讓我們上岸。”方飛跺了跺腳,池底是一整塊岩石。


    “死懶鬼,”簡真惱怒地看向呂品,“你不是能控製樹妖嗎?”


    “還用你說?”呂品翻起白眼,“我早試過了。”。


    “怎麽樣?”大個兒滿懷希望。


    “沒用,”呂品搖了搖頭,“這些不是樹妖,它們是木奴。”


    “有區別嗎?”方飛問。


    “木奴是木巨靈青主的奴仆,它們是最古老的樹木,曾經跟隨青主走遍世界,”呂品扁了扁嘴,“木奴隻聽青主的,比起那位老兄,我這點兒本領就像大海裏的一滴水。”


    “那可怎麽辦?”簡真沮喪地拍打水麵,四周的樹木意似不滿,吱嘎嘎發出怪響,嚇得他停下雙手,唯恐招來災星。


    方飛盯著池水思索:“水池可以避難,脫困的關鍵或許也在水裏。”他捧起池水啜了一口,果然苦澀難咽,可是細細品來,卻有一股奇妙的活力,仿佛小魚小蝦輕輕地衝撞牙齒。


    方飛吐出池水,說道:“這不是水!”呂品抿一口水嚐過,兩眼放光,叫道:“水元胎!”


    “這麽說……”大個兒目定口呆。


    “對!”方飛環顧水池,“這是一個太玄池!”


    “有意思!”呂品抬眼望天。


    “真有意思!”方飛也抬眼望天。


    “喂!”簡真暴喝,“你們到底在說什麽?”


    “很簡單,”方飛說道,“五行循環!”


    “我們要造一棵樹,”呂品舔了舔嘴唇,“比木奴還高的樹!”


    “從樹頂離開,”方飛神情嚴肅,“那是唯一的出路。”


    “不可能!”簡真嚷嚷,“沒人能造出這樣的樹!”


    “一個人不行,”方飛頓了頓,“所以得齊心協力。”


    “天素在就好了,”呂品遺憾地說,“她一個頂兩個。”


    “不管怎麽樣,總得試試看。”方飛意念所及,元氣湧到手心,三人對望一眼,伸手入水,異口同聲:“水生木,長!”


    池底出現一點綠影,嫋嫋繞繞,像是纖細的水草,當它破水而出,已經變成了一棵小樹,尖尖細細,嫩綠水滑,吸足了三人的元氣,忽悠悠一路向上,池裏的水麵一點點向下跌落,樹木長到十米,池水也少了五分之一。


    時間一長,方飛漸感後力不濟,體內空空蕩蕩,元氣斷斷續續,前麵的一瀉如注,後麵的猶豫不來,但若強行催逼,便覺渾身發軟,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到了這個當兒,唯有咬牙苦撐。


    樹木宛轉上升,逼近“囚籠”穹頂——木奴的樹冠。三人屏息觀望,如果木奴存心阻擋,衝不破穹頂,勢必前功盡棄。


    木奴吱嘎有聲,枝椏湊近樹木,反複糾纏試探,似乎對於新生的同類頗為困惑。方飛不覺神經繃直、心跳加快,這時森林裏傳來一聲低吼,如獅如虎,更如號角。穹頂的枝椏霍地分開,露出了五米見方一塊空隙,三人心生狂喜,一齊催動元氣,促使樹木向上躥升。


    十五米、二十米……方飛唿吸艱難、兩眼發黑,每一寸肌膚都酸軟不堪,每一個細胞都在**,渾身上下像是擰過的海綿,再也擠不出一點元氣。


    嘩啦,他坐在水裏,大口喘氣,抬眼望去,樹木已經超過三十米,上方的枝椏越見稀疏,天光透過縫隙,順著樹幹溜達下來,照得池水燦然生輝——池水還有五分之二,看樣子,長到五十米才能突出重圍。


    方飛咬了咬牙,繼續注入元氣,可是體內空空,擠出的元氣少得可憐。忽聽一聲水響,呂品也癱坐下來,臉青唇白,望著方飛苦笑搖頭。


    隻剩下簡真一個,大個兒努眼撐睛,皮膚呈現出奇特的粉紅色,如同新生的嬰兒,蘊含無窮的潛力,水墨似的元氣從他手心流入池水,源源不絕,不見衰竭。方飛、呂品看呆了眼,萬沒想到這個膽小怯懦的家夥擁有如此雄渾深厚的元氣。


    簡真隻手擎天,樹木生長不斷,很快達到四十多米,天光越發明亮,可以看見一方藍天。他氣喘如牛,搖晃不定,方飛、呂品歇息片刻,雙雙恢複過來,按入淺水,注入元氣,樹木稍一停頓,抖擻上升,一口氣超過木奴,出類拔萃,衝上森林之巔。


    “行了……”呂品收起雙手,池子水分耗盡,大樹根須盤曲,牢固地紮入岩石,唯獨表皮青綠光嫩,不同於生長多年的古木。


    “累死我了,”簡真連唿帶喘,“下麵怎麽辦?”


    “爬上去!”方飛抱住樹幹,當先爬向樹頂的光亮。


    “天啦!”大個兒幾乎神誌錯亂,“你瘋了?”忽見呂品手腳並用,也向樹梢攀爬,隻好無奈搖頭、慢慢跟隨在後。


    藤葉和樹枝蜂擁上來,簡真讓樹枝捅了幾下,又驚又怕,險些掉落下去。幾根藤蔓親親熱熱地爬上方飛的後背,仿佛蛇蟲蠕動,恨不得跟他合為一體。


    “完了,”大個兒哀哀直叫,“木奴會殺了我們。”


    “小聲一點兒,”呂品說道,“它們把我們當做了樹木的一部分!”


    “什麽意思?”


    “它們把這棵樹當作同類,樹裏卻有我們的元氣,”呂品靜待一根藤蔓從臉上爬過,“木奴一定也糊塗了,想把我們當同類,可又覺得我們樹木大不相同。”


    “它們在試探,”方飛說道,“如論如何,大家不要反擊!”


    三人一聲不吭,埋頭苦爬,枝椏和藤蔓在他們身邊纏纏繞繞、挨挨擦擦,不斷發出吱嘎怪響。三人不敢停留、一路往上,五行循環創造的樹木壽命有限,全賴創造它的元氣支撐,元氣一旦用光,樹木必定崩潰。所以必須爭分奪秒,搶在元氣耗盡之前趕到樹頂。


    爬了一刻多鍾,三人鑽過枝椏間隙,一股腦兒衝上樹頂。


    陽光灑在臉上,方飛兩眼發酸,迴頭望去,林海蒼莽,綠浪起伏,不時傳來吱呀呀的聲音,好似樹木之間在竊竊私語。


    樹木抖動起來,這是崩潰的前兆。關卡設計精準,樹裏的元氣僅能支撐到考生爬上樹頂。


    “完了!”簡真哀號,“我們會摔死!”


    “胡說,”呂品高舉寶輪,“紫璿風”嗚嗚狂轉,“我們可以飛!”


    飛行器恢複了運轉!簡真歡唿一聲,披上鎧甲,方飛也縱起尺木,躍入虛空,起飛的一刻,他聽見哢啦啦的聲音,低頭看去,青碧色的大樹土崩瓦解,由青變灰,由灰變白,仿佛燃燒的餘燼,紛紛揚揚,飄零勝雪。木奴的枝椏迴歸原位,縱橫交錯,密不透風,把天空和大地隔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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