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花妖牡丹


    “辰時正!”簡真掏出羅盤,氣得連連跺腳,“就差一點兒!”


    方飛向下一瞧,突然兩眼昏黑,跪在飛磴上嘔吐起來。


    “喂!”簡真忙問,“你怎麽了?”


    “頭痛,”方飛的腦袋似要炸開,“我喘不過氣來了……”大個兒想了想,恍然說道:“我知道了,這兒太高。”


    浮羽山數以千米,早已超過雪線,五行磴離山頂又有一千多米,加起來海拔萬米。方飛的體質不如道者,上下來迴顛簸,出現高原反應,一時頭痛、胸悶、煩惡嘔吐種種不適洶湧襲來,他雙手抱頭,發出痛苦的**。


    “醫療符咒我不在行,”簡真一拍手,“這樣吧,我來教你‘五行訣’,練了就不會難受!”


    “真的嗎?”方飛虛弱地問,“怎麽練?”


    “看著,”大個兒一個翻身,單手倒立,隻用五根手指支撐全身,“這是‘水精訣’!”


    方飛看呆了眼,忽聽簡真悶叫一聲:“唿吸一次……”說著收起小指,“唿吸兩次……”又把無名指收迴,“唿吸三次……”收迴了中指,“唿吸四次……”收迴了食指,全身的重量壓在一根拇指上麵,高空狂風唿嘯,吹得他搖搖晃晃。


    簡真收迴拇指,又換食指撐地,跟著又換中指、無名指、小指……小指又短又細,大個兒體壯如牛,方飛看得心驚肉跳,幾乎忘記了自身的痛苦。


    簡真右手撐完,又換左手五指,這才翻身站起,拍手說道:“做五百次就行。”


    “五百次?”方飛臉都綠了,迴頭又吐了兩次。


    “再看‘土精訣’,”簡真左腳尖著地,右腳盤上左膝,雙手抱在胸前,身子盡力向後,像是靠著一張椅子,“很簡單吧?這樣我能站一整天。”


    “有沒有更簡單點兒的?”方飛有氣沒力地問。


    “有啊!”簡真翻個跟鬥,大頭朝下,身子筆挺,“‘金精訣’這個動作最簡單,保持這個姿勢,我能睡上三天三夜。”


    “我還是病死算了!”方飛**。簡真挺身站起,驚奇地問:“很難嗎?”


    “很難!”方飛忍不住吼了起來,“難得要命!”


    “不會吧?”大個兒撓頭,“我三歲就會了!”


    “你是頭蠻牛。”


    “我弟弟更早,他兩歲半就能用‘金精訣’睡覺,”簡真皺眉想了一會兒,忽然一拍大腿,“我懂了,你不能‘元神隨身’。”


    “什麽隨身?”方飛一想問題就頭痛欲裂,“你能不能一次把話說完?”


    “好吧!”大個兒清了清嗓子,“元神比肉體遲鈍十倍,好比我用針紮你一下,你感覺疼痛,可那隻是肉體的感覺,元神壓根兒就不知道。”


    “你的意思……”方飛有所領悟,“五行訣鍛煉的是元神?”


    “對呀!平時跑啊跳啊,肉體動了,元神懶洋洋的不動。‘五行訣’就不一樣,拿‘金精訣’來說,我頭在下,腳在上,如果元神還是老樣子,頭上腳下,肉體和元神各朝一方用力,就像拔河一樣,兩邊都會累死。”


    “我懂了,”方飛捧著腦袋哼哼,“要想不累,元神的姿勢得跟肉體一樣。”


    “沒錯,‘五行訣’就是通過修行迫使元神跟著肉體活動,從而鍛煉元神,這就叫‘元神隨身’,道者大都能夠辦到。”


    “怎樣辦到?”方飛努力打起精神。


    “你能感覺到元神嗎?”


    “元神?”方飛茫然搖頭。


    “這樣,”簡真閉上眼睛,“元神就像水中的影子,有時候清楚,有時候模糊!”


    方飛閉上眼睛,試圖看見簡真描述的景象,可是看來看去一團漆黑,眼睛倒是更加脹痛,過了一會兒,他睜開雙眼,大個兒忙問:“怎麽樣?”


    “不怎麽樣,”方飛沮喪搖頭,“什麽都沒有。”


    “那就沒招了,”簡真雙手一攤,“不能元神隨身,就不能控製元神,更別說控製別的元胎。”


    “所以我才是個斷翅鬼?”


    “沒那麽簡單,”簡真繼續落井下石,“元氣來自元神,元神強,元氣就強,寫符、飛行、變化……所有的道術都要消耗元氣,道術越厲害,消耗元氣越多。元神不鍛煉,就會越來越弱,日子長了,元氣枯竭,也就是說……”他瞅了瞅方飛,“你連符咒也寫不出來。”


    方飛聽得渾身冰涼,倘若真如簡真所說,他根本練不成任何道術,考進八非學宮也是浪費時間。


    “我就說這麽多,”大個兒把手伸進乾坤袋裏鼓搗了半天,掏出來一本小冊子,“你要不死心,可以看看這個。”寫一道“搬運符”送過來。


    方飛接過一瞧,書的名字是《煉氣術的小竅門》,封麵沒寫作者,隻是畫了一個圓滾滾的大肚皮,又生動又傳神,一看就知道肚皮的主人是誰。


    “山爛石寫的?”方飛問道。


    “我以前的課本,”大個兒滿臉不屑,“早就用不著了。”


    方飛翻開書本,文字圓頭圓腦,不愧是山爛石的手筆,修煉的錄像也由胖道師親身示範。他在書裏上躥下跳、翻來滾去地像個皮球,方飛越看越覺滑稽,要不是頭痛,準會大笑出聲。


    “五行訣隻是第一步,”大個兒閑著沒事,繼續高談闊論,“後麵還要五行循環,改變元胎的相態,控製它跟不同的物質結合,這可是‘摶煉術’的原理,你要是不會,下午的摶煉課也沒法上……”


    方飛的頭越來越痛,書上每一個字都像在跳舞;大個兒的嘮叨鑽進耳朵,嗡嗡嗡就是蜇人的馬蜂,冷風一陣緊接一陣,吹在身上如同針紮。方飛隻得收起書本,縮成一團,盡管如此,依舊抵擋不住刺骨的寒意。


    過了不知多久,方飛將要昏迷的當兒,咚咚咚,“夔龍鼓”終於敲響,“五行磴”吱嘎嘎地蘇醒過來,開始了新一輪的飄移。


    “好了!”簡真飛到近前,低頭一瞧,方飛臉色慘白,兩眼緊閉,蜷在哪兒一動不動。大個兒嚇了一跳,忙問,“你怎麽樣?還活著嗎?”


    “活著,”方飛睜開雙眼,有氣沒力地問,“能上去了嗎?”


    “算了吧!”簡真躊躇不安,“我送你迴宿舍。”


    “不行,”方飛咬牙起身,“我不上去,白虎人一定以為我害怕他們。”


    “可是……”大個兒還在猶豫。


    “快!”方飛催促,“遲了又上不去了。”


    簡真無奈搖頭,接連碰撞飛磴,一口氣把他送上五層,砰地再撞一下,水生木,方飛連人帶磴跳過雲巢邊緣,落在一片翠綠的草坪上麵。


    草坪四周環繞殿閣樓宇,連綿起伏,古意盎然,學生鬧哄哄地從一座殿門擁了出來,看見方飛和簡真,紛紛露出笑容


    “他們笑什麽?”大個兒打量自身。


    “嗐!”禹笑笑走上來,劈頭嗬斥,“你們上來幹嗎?”


    “上課啊!”簡真莫名其妙,“不對嗎?”


    “上什麽課?”禹笑笑跺一下腳,“放學了你們怎麽下去?”


    兩個男生傻了眼,剛才隻顧著上來,沒有想過下去的事兒。


    “快!”女孩扯住方飛,“趁現在我送你下去。”


    “不!”方飛搖頭,“我要上課!”


    “你昏頭了嗎?”禹笑笑瞪大眼睛,“下午二年生來雲巢上課,放學的時候白虎人會多一倍。”


    “天啦!”簡真慘叫。


    “不上課就是認輸,”方飛倔脾氣發作,“我決不向他們低頭!”


    “可你不能飛!”禹笑笑焦急地說,“他們會讓你在雲巢過夜。”


    “那又怎樣?”方飛看了看周圍,“房子多的是。”


    “你根本不懂,”禹笑笑抿了抿嘴,“雲巢死過人!”


    “是啊!”大個兒也說,“我媽說過,千萬不要在雲巢過夜。”


    “不會吧!”方飛難以置信,“他們怎麽死的?”


    “原因不明,”禹笑笑跺腳,“反正你最好下去。”


    “不!”方飛掉頭就走,“我不下去!”


    “你瘋了嗎?”禹笑笑趕上他,急得耳根通紅。


    “我沒瘋,”方飛說,“可我不是膽小鬼。”


    “跟膽小沒關係,”禹笑笑苦惱極了,“這是生死攸關!”


    “管它呢!”方飛發現學生擁入一座廣殿,“他們去哪兒?”


    “吃飯!”禹笑笑沒好氣迴答。


    “太好了!”大個兒揉著肚子兩眼放光,“我快要餓死了。”


    “兩個糊塗蛋,不管你們了。”禹笑笑把手一甩,氣衝衝走了。


    剛進餐廳,就聽見一陣陣哄笑。牆壁掛著一麵通靈鏡,正在播放方飛下跪的錄像。


    “喲!”宮奇眼尖,“九星之子來啦!”


    餐廳裏登時鬼哭狼嚎:“還敢上來,真不怕死啊……還沒跪夠嗎?畜生……斷翅鬼進學宮,天大的笑話……呸,他算什麽九星之子……他當然是九星之子,北鬥九星的私生子……”


    方飛忍氣吞聲,走到一張飯桌,花妖冉冉送上食物,他強忍頭痛,把飯菜一口一口扒進嘴裏。


    “嗐!”呂品冒了出來,“給你看點兒東西。”


    “滾開,”簡真停止咀嚼、怒目相向,“不講義氣的家夥!”


    “我是不講義氣,”呂品嬉皮笑臉,“可我總要上課呀!”


    “好吧!”方飛努力保持平靜,“你要給我看什麽?”


    呂品掏出通靈鏡一頓劃拉:“你下跪的錄像被巫嫋嫋發到她的‘輕煙嫋嫋’,觀看人數超過三億,關注度超過了‘雙頭龍的小窩’……”


    “可惡!”方飛瞟一眼屏幕,羞愧得渾身冒汗。


    “再看評論,”呂品點開評論欄,“大家都說你不是九星之子。”


    “你什麽意思?”大個兒一聲怒吼,食物噴了懶鬼滿臉。


    “死肥豬,”呂品好脾氣地抹了把臉,“你再噴我一次,我讓你的嘴巴消失。”


    “呂品,”方飛沉默一下,“你想說什麽?”


    “你別來雲巢了,”懶鬼沮喪地望著他,“再來兩次,巫嫋嫋會成為通靈網上最紅的家夥。”


    “我吃飽了,”方飛挺身站起,“下午在哪兒上課?”


    “丁室!”呂品詫異地望著他,“你還要上課?”


    “對!”方飛點頭,“丁室在哪兒?”


    “我帶你去!”懶鬼無奈站起身。


    “你們這是幹嘛呢?”簡真抱著盤子哀叫,“我才剛剛開始吃呢!”


    剛進丁室,方飛就被一股怪味兒嗆得連聲咳嗽。


    “什麽味兒?”方飛抱怨,“太難聞了。”


    “那個!”呂品指著許多石盆,一行行,一排排,布滿整個丁室。


    “太玄池?”方飛有些吃驚,這些石盆比起“玄冥山房”的太玄池要小,盆下是一張石桌,桌麵向下凹陷,側麵有許多抽屜,刻滿各色文字。


    “是啊,”呂品厭惡地說,“摶煉都是在‘太玄池’裏完成的。”


    “也就是說,”方飛小聲說,“摶煉要用到‘五行循環’?”


    “當然……”呂品話沒說完,咚咚咚,夔龍鼓傳來,學生蜂擁而入。


    “方飛,”禹笑笑走過來問,“簡真呢?”


    “他還在吃飯。”方飛說。


    “不對!”禹笑笑沉著臉說,“我聽說他下了雲巢。”方飛愣了一下,叫嚷:“那不可能!”


    “我親眼看見的!”天素悄然出現在三人身後。


    禹笑笑漲紅了臉,氣唿唿掉頭走開。方飛望著她的背影心亂如麻,腦子裏像有幾十個小人兒掄著斧頭胡砍亂劈。


    “你留下來幹嗎?”天素掃他一眼,“應該下去的是你,真是白癡……”


    “閉嘴!”方飛忍無可忍,“你這個三無少女!”天素一愣:“你叫我什麽?”


    “三無少女!”方飛豁出去了,“無表情、無人性、無話可說!”


    “說得太好了,”巫嫋嫋拍著桌子歡叫,“三無少女,哈哈,三無少女……”


    “三無少女,”白虎人異口同聲,“無表情、無人性、無話可說……”


    天素咬著嘴唇,惡狠狠盯著方飛,眼裏忽然湧起一抹水霧。方飛見她神情,忽然有點兒心軟,忙說:“天素,那個我不是……”女孩不待他說完,轉身就走,穿過整個丁室,走到一個角落裏。


    “危字組完蛋了……”一個聲音不知從何方飄來,其中充滿了惋惜的意味。


    “安靜!”周見龍走進教室,“大家分組站好……天素,你不是危字組的嗎?九星之子在教室的那一頭。”


    “他不是九星之子。”天素頭也不抬,“我不認識他。”


    “胡鬧,”周見龍擰起眉頭,“你得跟組員在一起上課。”


    “不,”天素冷冷說,“我就呆這兒!”


    “摶煉需要共同……”道師還沒說完,天素打斷他說:“我一個人就行!”


    “好吧!”周見龍盯著女孩,“根據《學生守則》第四章第三條,你這是冒犯道師!危字組,記大過一次!”


    “哇喔!”教室裏響起白虎人的掌聲,天素耳根通紅,死死盯著太玄池裏的倒影。


    “今天的課題是柔軟物質的硬化,”周見龍一揮筆,石桌上全都多了若幹金色的絲線和碩大的鑽石,“誰知道英招尾毛的成分?哦,皇秦。”


    皇秦瞟一眼天素,女孩悻悻把手收迴,他清了清嗓子說道:“百分之八十五的角質蛋白,百分之八的土元胎,百分之六的木元胎,百分之一的風元胎……”


    “完全正確!”周見龍拿起鑽石,“金原石是硬度最高的寶石,你知道它的成分嗎?”


    “百分九十七的碳,百分之二的土元胎、百分之一的金元胎。”


    “很好!”周見龍掃視全場,“現在的問題是:怎樣才能讓英招的尾毛得到金原石的硬度?”


    皇秦侃侃道來:“土生金,用‘五行循環’讓百分之四點三的土元胎轉化為金元胎,用八分之一錢的土螻角粉作為緩衝劑,使用‘緩釋符’延緩金克木的速度;再將百分之二錢的‘帝女玄霜’加入純度百分之五的水元胎,稀釋金原石裏的碳素,利用‘轉生符’使之活化;再用‘固化符’強化金原石裏的元胎強度,先後使用‘離心符’、“抽添符”、‘配合符’在水元胎裏完成活性炭和尾毛角質的分解和融合;使用‘五行循環’把百分二點四的木元胎轉化為土元胎,再用‘九轉符’和“五行循環”融合木元胎和土元胎,最後用‘提取符’從水元胎裏抽離出硬化的尾毛!”


    “為什麽加入帝女玄霜?”周見龍問。


    “穩定風元胎,”皇秦頓了頓,“風元胎隻有百分之一,它的變化卻能破壞整個摶煉。帝女玄霜是最好的穩定劑,能讓風元胎保持相態。”


    “完美!”周見龍含笑鼓掌,“大家聽見沒有?”


    “聽見了……”教室裏響起零零星星的迴答。


    “我把摶煉方式寫在這裏,”周見龍揮筆在一片光幕裏大書特書,“如果還是無法理解,請參閱《大摶煉術》三千二百六十七頁的內容。哦,忘了說,書在桌子下麵,輔佐材料在抽屜,”他一口氣寫完方式,“現在開始摶煉,今天的摶煉結果將會記入總分。”


    學生們變了臉色,慌手慌腳地亂成一團。方飛掉進五裏雲中,不知東南西北,他肘了肘呂品,低聲說:“你聽懂了嗎?”


    “幹嗎?”呂品茫然看他,“我正在做夢呢!”


    “撒謊!你明明睜著眼睛。”


    “少見多怪,”懶鬼打個嗬欠,“睜開眼睡覺是我的獨門絕招。”


    “你會摶煉這個嗎?”方飛指著桌上的材料。


    “英招尾毛?金原石?”呂品打個響指,“沒問題,看我的。”低頭打開抽屜,掏出一堆輔佐材料,捋起袖子忙碌起來。


    總算有了一個能幹的隊友!方飛鬆一口氣,發現桌子下麵塞了一本厚得出奇的大書,彎腰拖了出來,砰,書本砸中腳背,痛得他齜牙咧嘴。


    “這是鐵打的嗎?”方飛吃力地把書搬到桌上。


    “這是無限待續書,”呂品怪道,“你幹嗎不用‘搬運符’?”


    “我忘了……用,”方飛麵孔一紅,“那個,無限待續什麽意思?”


    “翻最後一頁就知道了。”呂品說道。


    方飛用力把書翻到最後一頁,發現隻有一張白紙:“什麽也沒有!”


    “別急……”呂品還沒說完,白紙上閃出數行黑色的文字,全是手寫,細密工整,充滿了陌生的術語和複雜的摶煉方式。


    “誰在上麵寫字?”方飛迷惑地問。


    “摶煉方式的發明者,”呂品說道,“摶煉跟符法相同,都是永無止境的學問。道者無時無刻不在創造新的摶煉方式,這些方式得到鬥廷認可後會自行載入這本《大摶煉術》。任何人使用書上的方式牟利,方式發明者都可以從中抽取百分之一的利潤,”他羨慕地舔了舔嘴唇,“發明摶煉方式可是一門好生意,賺錢的速度僅次於貓鬼銀行。”


    兩人說話的當兒,一張紙寫完,書本自行翻頁繼續書寫。


    “這本書到底有多少頁?”方飛發現上一頁的頁碼寫了整整五排。


    “誰知道呢?”呂品搖頭,“這本書寫了十萬年了!好在每十年會對功能相近的方式進行甄選,最簡單有效的才能留下來。要不然,這本書會比雲巢還大。”


    “真劃算!買一本書看十萬年,”方飛一邊感慨,一邊使勁地翻書,可是那書一會兒厚,一會兒薄,一會兒刷刷刷地自行翻動,說什麽也翻不到想要的頁碼。


    “用筆點一下書,”呂品一邊摶煉一邊指點,“叫出頁碼就行!”


    方飛點了點書,叫聲“三千二百六十七!”刷刷刷一陣急響,很快翻到所說的頁碼,上麵記載了英招尾毛的硬化。方飛看了幾眼就覺頭昏眼脹,唿吸困難,淚水止不住地流出來,隻好放棄閱讀,合上那本巨書。


    “噢……”遠處傳來一陣歡唿,方飛掉頭看去,皇秦正從熱氣升騰的太玄池裏抽出尾毛,尾毛硬挺筆直,黏在他的筆尖上,看上去就像一束金色的陽光。


    “幹得不賴……”周見龍的目光忽又轉向角落,“天素,你有什麽事?”


    “我完成了!”天素舉起亮閃閃的尾毛,從角字組和方飛中間經過,她故意把挺直的尾毛搖來晃去,看得巫嫋嫋妒火中燒。


    “這麽快?”周見龍驚訝地接過尾毛,看了看,迴頭拿起一根木棒,尾毛輕輕一揮,哢嚓,木棒變成兩段。


    “一百分!”周見龍高喊。


    皇秦也走上講壇,沉著臉送上尾毛,周見龍看過,惋惜地說:“東西不錯,可惜是第二名,九十九分!”


    “第二名?”天素哼了一聲,快步返迴角落,頭也不抬地翻閱《大摶煉術》。


    角字組一團喜悅化為烏有,四個人沉默地圍繞太玄池。


    “發什麽呆?還沒完呢!”周見龍意味深長地說,“一組四個人,每人摶煉一次。”他瞅一眼天素,“最後的分數是平均分。”


    角字組轉悲為喜,發出一陣歡唿。天素抬起頭,驚怒地看向方飛和呂品。


    方飛慌忙翻開書本,可是看了幾行,頭痛更加厲害,滿篇的文字就像一根根小針刺紮他的眼睛。他試了幾次,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角字組迅速完成了剩下的摶煉,其他的組也陸續上交作品。周見龍根據成色和時間進行評分,分數逐次遞減,很快降到六十分以下。天素煩躁地翻動麵前的書本,刷刷刷從前到後、又嘩嘩嘩從後到前,翻書的速度比她寫符還快。


    “成了!”呂品終於抬起頭,興衝衝地舉起一塊亮晶晶的石頭。


    “這是什麽?”方飛目定口呆


    “軟化的金原石,”呂品用力一捏,石頭應手變形,發出吱吱怪響,“厲害吧?它可以像英招尾毛一樣隨意改變形狀。”


    方飛通身發冷,感覺自己也變成了一塊石頭。教室裏沉寂了足足五秒,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哄笑。


    “他們笑什麽?”呂品東瞧西看,很快發現了原因,“哦,我好像犯了個小錯誤!”


    “隻是小錯誤?”方飛快要哭了。


    “白虎呂品,”周見龍沉著臉走過來,“這是你幹的?”他拿起那塊“石頭”,用力丟在桌上,吱,“石頭”彈了迴來,正中老道師的鼻梁。


    “什麽鬼東西?”周見龍揩掉鼻血,發出一聲狂怒的吼叫。


    “那個……”呂品小聲說,“軟化的金原石。”


    “我讓你幹什麽?”周見龍好容易抓住到處亂躥的“石頭”,惡狠狠地把它塞進抽屜。


    “硬化英招的尾毛,”呂品眨巴眼睛,“我認為軟化金原石比硬化英招尾毛難度更高,周道師,你應該給我滿分……”


    學生們差點兒笑得背過了氣,方飛捂著臉趴在桌子上。天素頭也不抬,盯著書本殺氣騰騰。


    “滿分?”周見龍眯眼盯著呂品,“你還想要滿分?”


    “作為一個道師,您應該給學生一點兒鼓勵。”呂品厚著臉皮說。


    “好吧!”周見龍深吸一口氣,“白虎呂品,負一百分!”


    懶鬼的笑容僵在臉上,啪,天素使出渾身力氣合上書本。


    “沒什麽?”呂品迅速恢複過來,“大不了重新來過!”他收拾材料,麻溜地開始第二次摶煉,“方飛,這一次的分數算你的……”


    咚咚咚,夔龍鼓的聲音忽然響起,周見龍大筆一揮,桌上的尾毛、寶石統統消失:“下課!沒完成的摶煉都算零分。”揉了揉鼻子,瞪了呂品一眼,氣衝衝地走出教室。


    “嗬!”巫嫋嫋陰陽怪氣地說,“我算術不好,危字組今天得了幾分?”


    “零分!”宮奇嘿嘿一笑,“除以四還是零分!”


    “兩個廢物!”天素的聲音從方飛身邊飄過。


    “她有什麽資格說我們?”呂品振振有詞,“她還得了個大過!”


    “愣著幹嗎?”禹笑笑衝上來扯住方飛,“快去五行磴!”


    方飛正為零分懊惱,聽了這話出了一身冷汗,他跌跌撞撞地趕到停磴的草坪,跳上一隻木磴,用“黏結符”連住雙腳。禹笑笑跳上金磴,輕輕一碰,把他送離雲巢。


    剛到五層,就聽唿哨聲響成一片,十多個白虎人猛衝過來,砰砰砰一陣亂撞。方飛利利索索地迴了雲巢。禹笑笑正好相反,一路跌落底層,她想要衝上,奈何對方人多,牢牢地把她擋在下麵。


    少了相克的飛磴,方飛連雲巢也無法離開,站在飛磴上淒淒慘慘地飄來飄去。


    “嗐!”呂品走過來,向他招了招手,“明天見!”


    “喂!”方飛衝口而出,“你就這麽走了?”


    “當然,”呂品跳上一隻水磴,“我可不想在雲巢過夜。”


    “膽小鬼!”方飛也知道呂品沒法送他下去,深心裏盼望他留下來給自己作伴。


    “跟膽小沒關係,”呂品聳了聳肩,“被窩裏睡覺更舒服!”扭身撞上一個土磴,土克水,瞬間離開了雲巢。


    學生來來去去,嘲諷也好,同情也好,沒有一個出手相助。方飛的心凍結成冰,腦袋一陣痛過一陣,他絕望起來,蹲下身子,抱著頭發出**。


    咚咚咚,夔龍鼓響起,飛蹬停了下來。方飛應聲抬頭,發現雲巢冷冷清清,再也沒有一個人影。


    “鬆散亂物我兩分!”方飛從水磴上跳下來,走到雲巢邊向下眺望。五行磴閃閃爍爍,成百上千,像是星辰的碎屑,亂紛紛撒得到處都是;符燈星星點點,勾畫出棲鳳樓和臥龍居的輪廓;傍晚把天湖變成了晦暗的深青色,幽幽閃爍冷光,沉默地凝視天穹……


    來不及多看,轟隆隆電閃雷鳴,瓢潑似的大雨澆向人間。方飛逃迴教室,發現所有的門都關得嚴嚴實實。狂風像是鞭子,驅趕著雨點緊追不舍,無論他躲到哪兒,風雨總是不依不饒地落在他身上。方飛渾身濕透,身子忽冷忽熱,嗓子又幹又痛,腦子裏像有一把小刀來迴攪動。


    一片暗紅色的光亮投在身前,模模糊糊像是文字。方飛迴頭一瞧,身後的牆壁上出現了一行紅字,慘淡得像是幹涸已久的血跡:


    雲巢夜間生存守則


    甲、留在教室外麵。


    乙、不要越過許願台。


    丙、聽見有人叫喊自己的名字,切記不要迴應,也不要搜尋聲音的來源。


    丁、以上三點,如有違反,後果自負。


    八非學宮道師團


    某年某月某日


    “開什麽玩笑?”方飛迴頭張望,發現天已黑盡,無邊的風雨到處肆虐,雷聲隱隱傳來,電光閃爍不定……他後悔起來,早知道這個樣子,就該接受禹笑笑的建議,像簡真一樣逃離雲巢。


    風雨中忽然響起一陣飄渺的歌聲:“百疊漪漪水皺,六銖縱縱雲輕,植立含風廣殿,微聞環佩搖聲……”嗓音輕軟嬌嫩,像是一個女子。


    方飛頭皮發炸,舉目望去,隻見黑暗一團,歌聲越來越近,唱歌的人,不,唱歌的“東西”正在向他走來。


    方飛撒腿就跑,歌聲忽又到了前麵,他剛剛迴頭,歌聲又從對麵傳來。方飛知道逃不掉了,索性抽出符筆,元氣注入羽衣,大喝一聲:“誰?誰在唱歌?”


    聲音剛一出口,就被轟隆隆的雷聲蓋住了,風雨猛撲上來,方飛下意識後退半步,忽聽有人在身後輕輕發笑:“你好呀,九星之子!”


    方飛嚇得跳了起來,迴頭看去,強烈的白光照得他睜不開眼睛,噗,羽衣應念膨脹,變成一個圓盾。


    “龍蛛羽衣?”女子的聲音透著驚奇,“老龍蛛多少年沒給人織過衣裳啦?”


    “你是誰?”方飛攥緊符筆,手心裏盡是冷汗,“你要幹嗎?”


    “我要害你,你早就死了,”女子的聲音柔軟動聽,方飛遲疑了一下,收起羽衣,發現白光淡去,一個年輕秀美的女郎娉娉嫋嫋地站在他麵前。


    “你是花妖?”方飛愣了一下,猛地向後跳開,“不對,花妖是啞巴!”


    女郎正要迴答,一串驚雷從屋頂掠過,她皺了皺眉,叫道:“別鬧了!”叫聲並不響亮,卻從四麵八方傳來重重疊疊的迴響,仿佛許多人同時高喊:“別鬧了……別鬧了……別鬧了……”


    過了好一會兒,迴聲才平息下來,風雨雷電統統消失,隻有雨水從屋簷滴下,發出滴答、滴答的響聲。


    “你把雨叫停了?”方飛驚訝地望著天空。


    “沒什麽雨,”女郎漫不經意地說,“那是風妖作怪。”


    “風妖?”方飛更加驚奇,“風也有妖怪?”


    “妖怪無處不在,”女郎摸了摸方飛的額頭,“你生病了?”


    她忽然湊上來,嚇得小度者連連後退,不慎踩中積水,狠狠滑倒在地,來不及起身,舉起符筆僵硬地指著女郎。


    “九星之子,”女郎輕輕搖頭,“用筆指著人可不禮貌。”


    “你叫我九星之子?”方飛滿心糊塗,“你認識我?”


    “十八相逢,萬象歸一,”女郎似笑非笑,“除了道者,還有許多生靈都在關注這件事。”


    “你到底是誰?”剛才女郎的手摸到額頭,冰涼的感覺就像輕柔的雪花,盡管讓人愜意,但絕對不是人類的手指。


    “你不是猜中了嗎?”女郎眨了眨眼睛。


    “你真是花妖?”方飛愣了一下:“可花妖不會說話。”


    “人類的嬰兒也不會說話!”女郎說道。


    “嬰兒?”方飛迷惑地說,“你是說……”


    “你見過的花妖都是沒斷奶的小娃娃。”


    “你多少歲?”方飛忍不住問道。


    “詢問女士的年紀可不禮貌,”女郎看見方飛尷尬的樣子,忽又笑了起來,“其實我也記不清了,大概幾十萬年吧?嗬,活得太久,最難記住的就是時間。”


    “幾十萬年?”方飛肅然起敬,“您活這麽久,一定很有名吧?”


    “馬馬虎虎!”女郎說話總是幽幽淡淡,就像一縷迷人的花香,“妖怪裏麵,我也不算最年長的。”


    方飛收起符筆,抖索索站起來:“我、我應該怎麽稱唿您?”


    “花妖沒有名字,隻用香氣來辨認對方,”女郎笑了笑,“如果非要稱唿,你可以叫我牡丹。”


    “牡丹?”方飛驚訝地說,“紅塵裏它是百花之王!”


    “這兒也一樣。”牡丹漫不經意地說。


    “您是花妖王?”方飛倒吸一口涼氣。


    “差不多,”牡丹笑了笑,“現存的花妖我年紀最大。”


    “其他的花妖呢?”方飛東張西望。


    “隻有我一個,”牡丹頓了頓,“我是雲巢的守夜人!”


    “守夜人?”方飛機靈一下,“您知道雲巢死過學生嗎?”


    牡丹點頭說道:“我親眼看見他們送命。”


    “您沒救他們?”方飛失聲驚唿。


    “噓!”牡丹豎起食指,“小聲一點兒。”


    方飛心虛地四處張望,但聽牡丹說道:“救人不是我的職責。當然了,我也會給留宿者一些提醒,可惜不是每個人都會接受我的好意。”


    “什麽東西殺了他們?”方飛感覺自己嗓音發抖。


    “看見雲巢下麵的人臉了嗎?”


    “看見了!”


    “那是一個封印!雲巢下麵封印了一個古老的邪靈,到了夜裏封印的力量會削弱,那東西蠢蠢欲動,你以為剛才的風雨隻是意外?”牡丹注視方飛。


    “不是嗎?”


    “當然不是!那家夥驅使風妖造成暴雨,想要逼迫你去不該去的地方。”


    “難怪那些雨老是追著我。”方飛隻覺一股冷流躥過背脊。


    “這隻是小意思,”牡丹輕輕歎氣,“如果離得夠近,它還會叫魂!”


    “叫魂?”


    “看來你什麽都不懂,”牡丹搖搖頭,“邪靈會叫你的名字,如果你貿然答應,它就能控製你的元神,讓你乖乖地前去送死。”


    方飛激靈一下,盯著牆上的《生存守則》:“上麵寫的都是真的?”


    “總有人不肯相信,”牡丹譏誚一笑,“道者的傲慢自大可是出了名的。”


    男孩抬頭望天,月亮正從東天升起,“夜神眼”環繞四周,就像一串渾圓皎潔的珍珠手鏈。


    “牡丹?”方飛不甘心地問,“您幹嗎不阻止它?”


    “誰?”


    “那個邪靈。”


    “因為契約,”牡丹輕描淡寫,“我跟道者的契約不包括救人。”


    “那您在這兒幹嗎?”方飛有些不忿。


    “掃地,養花,修理房子!”牡丹漫步走過門廊,雨水變成白霧嫋嫋散去,門牆棟梁煥然一新。


    “誰那麽淘氣?把牆炸了個洞,哦,地板也壞了?”牡丹揮了揮衣袖,牆壁和地板恢複原狀,她扭臉一看,方飛跟在她身邊,緊張兮兮地東張西望。


    “害怕了?”牡丹笑問。


    “沒有!”方飛嘴硬。


    “稍等!”牡丹穿過教室大門,過了一會兒又走出來。


    “您幹嗎去了?”方飛按捺不住心跳。


    “打掃教室,”牡丹看他一眼,“你跟著我沒用,我可不會救你。”


    “您斥退了風妖!”方飛眼巴巴地望著她。


    “是嗎?”牡丹沉吟一下,“奇怪,我幹嗎要那麽做?”她皺眉打量方飛,“你穿著濕衣服不難受嗎?”


    方飛太過恐懼,居然忘了這件事,於是抽出符筆,叫聲:“熱烘烘滴水不沾!”“烘幹符”的紅光從頭到腳,驅走了所有的雨水。


    “還有裏麵。”牡丹揚起手指,一縷白氣鑽進方飛的鼻孔。


    方飛吃了一驚,但覺一股涼意在體內遊走,經過的地方頭痛腦熱一掃而光,身子如釋重負,變得輕鬆自如。


    牡丹搖一搖手指,白氣又從方飛的耳朵裏鑽了出來。方飛摸了摸臉,迷惑地問:“您給我治病?”


    “你太大意了,”牡丹連連搖頭,“你讓妖氣進入身體,不怕我吃了你的元神?”


    “您不像壞人……噢,不像壞妖怪。”


    “嗬,我猜你一定活不長。”


    “為什麽教室要鎖門?”方飛沒話找話,“雲巢上一個人都沒有!”


    “裏麵不安全!”


    “裏麵也有邪靈?”


    “沒有!不過羽化教室裏有許多機關,用來鍛煉飛行的技巧,貿然觸發會要人命;摶煉教室就更危險了……”


    “那裏有什麽危險?”方飛不以為然,“我下午還上過課呢!”


    “我一向反對摶煉,”牡丹沉默一下,“你可曾想過……摶煉是在創造生命。”方飛一愣:“創造生命?”


    “元神來自元胎,物質有了元胎,也就有了生命。摶煉的原理在於融合元胎與物質,當它完成以後,也就誕生了新的生命,”牡丹停下腳步,目光縹緲起來,“創造生命是神聖的事,可是道者從不在乎。他們一意孤行,不斷創造出危險的東西,其中之一你也見識過了。”


    “什麽?”


    “風妖!”


    方飛大吃一驚:“風妖是道者創造的?”


    “道者想要創造道器,結果造出了妖怪;可笑的是,他們往往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麽。風妖還算好的,有些東西十分險惡,它們會潛伏起來,等到夜深人靜,跳出來攻擊落單的學生,”牡丹看了看天,“事實上,好些留宿的學生是被摶煉出來的妖怪殺死的。”


    方飛心生寒意,頭皮一陣**。


    “咦!”牡丹側耳傾聽,“聽見了嗎?”


    “叫魂嗎?”方飛提心吊膽,可又難耐好奇,他很快聽見了咚咚咚的細微聲響,正是來自摶煉教室。


    “教室裏有東西!”方飛失聲驚叫。


    牡丹鑽入教室,過了一會兒,她又穿門出來,左手托著一個亮晶晶、圓溜溜的東西——那東西來迴扭動、上躥下跳,嘰嘰咕咕地發出怪聲。


    “是它!”方飛不勝驚訝。


    “你認識它?”牡丹目光嚴厲。


    “它是……”方飛猶豫一下,沒有說出呂品,“它是軟化的金原石,一個學生摶煉出來的。”


    “軟化的金原石?”牡丹冷笑,“你這麽叫它?”方飛盯著小怪物拿捏不定:“它跟剛煉成的時候不太一樣。”


    “它在沙棠果的抽屜裏,吃光了所有的果子!”


    “它到底是什麽?”方飛忍不住問。


    “我也說不清,”牡丹沉吟,“它不像石妖,也不像金妖……煉成它的人要麽太糊塗,要麽很厲害。”


    方飛大為錯愕,幾萬年的老妖王也認不出這個剛煉成的小東西。看來牡丹說得對,摶煉真會創造怪物,可是呂品……那個懶鬼……


    “我猜他是沒睡醒……”方飛話沒說完,小怪物收縮一下,猛地躥起,跳到他的身上,一股腦兒鑽進羽衣。男孩又癢又怕,雙手亂抓亂撓,可那小東西又滑溜又靈巧,說什麽也抓捏不到。


    牡丹見他狼狽模樣,忍不住微笑起來:“你幹嗎不用羽衣?”


    方飛應聲醒悟,意念所及,羽衣變成一隻軟綿綿的大手,捏住小怪物,把它從衣裳裏拎了出來,小東西不甘心地扭來扭去,發出嘰嘰咕咕的聲音。


    “可惡,”方飛一把捏住,作勢要扔,想了想又收迴來,“我們怎麽處置它?”


    “你想怎麽處置?”牡丹反問。


    “我……”方飛看一眼小怪物,“有讓它自在生活的地方嗎?”


    “沒那種地方,”牡丹搖了搖頭,“這種來曆不明的小東西,學宮發現後會銷毀;如果放出學宮,不出一天就會被別的妖怪吃掉。”


    “那可怎麽辦?”方飛目定口呆。


    “我有個辦法,”牡丹盯著他說,“你來收養它!”


    “我?”方飛指了指鼻子,又指了指小東西,“收養它?”


    “對!”牡丹目光沉靜,“它撲到你身上,那是因為它喜歡你。”


    “它喜歡我?”方飛渾身別扭,“又不是我創造它的。”


    “這跟創造者無關,有的造物還會殺死主人,”牡丹笑了笑,“你要不信,輕輕地用手摸它,同時放出元氣!”


    方飛將信將疑,輕輕地撫摸不知名的小妖物。那東西軟綿綿彈性十足,就像一團亮晶晶的果凍,元氣進入它的體內,通身變成了悅目的天青色,它愜意地扭了兩下,縮成一團,不再動彈。


    “它睡著了,”牡丹壓低嗓音,“你們的元神完全契合,恭喜你,九星之子,你收了一隻妖奴!”


    “妖奴?”方飛望著小妖擰起眉毛。


    “你可以把它放進乾坤袋!”牡丹提醒。


    “它吃什麽?”方飛問。


    “第一次進食會塑造妖怪的胃口,我猜它最愛吃的是沙棠果。”


    方飛鬆一口氣,說道:“還好它沒吃過人。”


    “你怎麽稱唿它?”牡丹又問。


    方飛仔細端詳,見那小妖軟趴趴、黏糊糊,不由衝口而出:“叫它‘鼻涕蟲’!”


    “隨你高興!”牡丹又向前麵飄去。


    方飛忙將鼻涕蟲揣進兜裏,快步跟在花妖王身後。他心裏明白,要想在雲巢裏活命,就得像狗虱子一樣纏住牡丹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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