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克斯山脈又被稱作無主之地。


    早些年,這裏因盛產生藥草,還勉強算是片小寶山。


    可自生命神殿的光輝蔓延至東境之後,這裏便徹底冷落下來。


    甚至,因自然神係的森林之神欲教化此地而不得後,連一些信仰森林之神的村鎮也搬離了這裏,早已遺棄的古道上野草從生,時不時會有遊蛇野兔逗留其上。


    伊莉莎趕著馬車行在路上,倒顯得有些突兀且不合時宜,山澗上方喝完水地老虎警戒地抬頭看向這邊,卻愣是沒有什麽動作。


    從海倫郡出城後,伊莉莎連夜到訪牧邊省,買了些穀物種子、衣裳盤纏,又租了輛馬車,便開始了這場歸鄉之旅。


    已近凜冬,氣候漸寒,山間鳥獸將絕,但烏鶇仍在執行著森林音樂家的職責,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


    這讓她想起離開大山的時候。


    那時也是天地肅寒,有數隻黑毛的大鳥在空中盤旋者,隻是與此時不同的是,那時的黑鳥醜陋且禿頂,隻會呱呱呱呱地長叫。


    山間清風拂過,她的心情莫名好了起來,嘴角不由微翹,用久未拾起的鄉音哼起了莫名地小調。


    她救了兩個妹妹,圓了父親臨死前的願望,經這幾年,她的能力也有所增長,即便迴了大山,也不會讓母親和妹妹餓著,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馬兒地鈴鐺清澈通透,如同修道院的鍾聲般悠悠蕩向遠方,其間蘊含著種洗滌身心地能量。


    失了城市的焦急後迴歸山野,伊莉莎緊繃著地神經放了下來,便也任馬自行道,淺夢慰浮生。


    沿著這條路再往前近八百公裏,通過叢林,可以看見一片斷垣殘壁,明明沒有一丁點血肉屍骨和血腥氣,卻極好地彰顯了一場慘無人道地爆行。


    一鎮之地,寸草不生。


    李羽沿著麵目全非地街道,從鎮西走到鎮東,又從鎮南走到鎮北。


    劉老漢的仕女圖被燒得僅剩一半,趙小姐的珠寶首飾全成了黑疙瘩,武館的刀槍棍戟成了掛在架上的黑棒,小喜兒家的後院裏,數隻虎紋斑魚還在自由地遊……這些,都是他們各自的主人生前最喜歡的東西。


    這顯然不是一場因財物產生的衝突,可若不是為了財物,這荒山老林之中,又有什麽值得別人覬覦?


    轉了一圈,迴到自家柴扉之中,房子除了青石打造的主體外,其他部分全被付之一炬。


    不一會,周老爺子也跟了過來,他拍了拍李羽的肩膀,又看了看四周的建築殘渣,聲音蒼涼:“人死不能複生,節哀順變。”


    “或許,他們都沒死吧!”李羽自言自語地道了一句:“要是死了,怎麽連塊骨頭都找不見。”


    “或許,他們隻是被抓了……”


    “或許吧!”周老爺子遠眺著山林,敷衍般地應了一句。


    進了無衣界後,他自是知道了淺草鎮的眾人究竟是去了何處。


    可麵對李羽,他還有其他的計劃。


    “我送你進鎮的時候,見四野野獸全無,蟲鳥禁聲,或許,是被人擾了。”


    良久,他才冒出這麽句話來:“淺草鎮此時怕不太安生,不如,你跟我迴青禾村吧。”


    “青禾村不適合我。”


    李羽平靜地應了一句。


    他心中有種極強的負罪感。


    淺草鎮本與世無爭,驟然遭此橫禍,恰巧便在他離開鎮子遇上內歇爾等人的時候,他無法不將這件事與自身聯係起來。


    他害了一個鎮子的人。


    他心中怒極,對博萊恩家族的怨恨,已如滔天江水一般噴湧激蕩。


    他要報複,他要為這一村的人找迴公道。


    周老爺子見勸不動李羽,手往前伸了伸,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後長歎一聲,方才緩緩離去。


    李羽坐在燒毀的院檻上坐了好一會方才迴過神來。


    抬起頭,周老爺子早已不見了身影,他暗自捏了捏拳頭,又重重地敲在半毀地門廊柱上,這才鑽進家中尚未燒毀的青石結構牆之中。


    掃開沉積的灰塵和斷裂的房簷碎炭,掀開地磚,又挖了近五指寬地泥土,一張青銅板亮了出來。


    隨便撿了塊碎瓦礫割破手指,猩紅地血液從指間淌出,滴在青銅板上。


    這血液便像是有生命般,沿著青銅板的紋路蔓延,不一會,便將整塊板子塗成猩紅色,一層微弱地光芒騰起,一體的銅板驟然從中間分開,露出一個幽深地洞來。


    他想起每年春節,父親總會帶著他和妹妹小心翼翼地挖開這個地方,放出一大碗血。


    若父母沒有被抓,若父母真像盧老夫子所言的已經去了東大陸,若父母真的給他留了什麽東西或什麽訊息,那麽,一定會是在這。


    躍入洞裏,沉悶地空氣中帶著一種刺鼻地黴臭味,裏麵是個不大地空間,沒有一絲燈火,隻能隱隱約約看見絲輪廓。


    李羽順著旁邊的爬梯子又迴到外麵,他從屋外隨便找了些木炭,又去鎮外扯了些雜草,折了根木棍,才又返迴洞口。


    沒了小蒂斯,燃火對他來說是個不小的問題,他隻能鑽木取火,廢了好大的勁將火點了起來,這才又順著洞口鑽了下去。


    或許是青銅板開啟的時間到了,或許是其他的什麽原因,李羽方才鑽入洞中,青銅板便又重新合了起來。


    周邊被挖開地泥土如同有生命般重新合攏,碎屑煙塵重新鋪蓋而上,方才的一切便好似從未發生過般。


    就連將普羅修斯等人喚來的那位探子,對眼前與之前一般無二的場景也有些摸不著頭腦。


    他明明看到有人在這裏逗留,可眼下,哪能見到什麽人跡。


    眼見著普羅修斯的臉色越來越差,探子一邊擦著汗,一邊努力地搜尋著。


    轉悠半天,人沒找到,倒看到隻渾身漆黑、看起來奄奄一息地烏鴉一直在廢墟上空盤旋。


    上次水潭之事,他已被責罰了一番,這次他的情報若再有誤,怕是要小命難保,想著想著,他心情煩躁,便撿起一顆石頭當空拋去,想要讓那隻聒噪不休的烏鴉永遠閉嘴。


    可這烏鴉卻像不怕人般,輕鬆避開石頭,直墜而下,一口啄中探子。


    隻聽探子一聲慘叫,帶有血絲地眼珠已進了烏鴉之口。


    普羅修斯等人聽到慘叫走了過來,卻不阻止烏鴉的暴行,隻待烏鴉將那眼球吞入腹中,才抬起手撐住飛過來的烏鴉,頗為溫柔地撫摸著它玄黑的羽毛。


    烏鴉將翅膀張開,露出足跟深處的信筒,普羅修斯取下信,看了幾眼,便帶著隊伍迴了山洞,卻將兩個探子全留在了鎮中。


    普羅修斯幾人走後不久,便見數匹高頭大馬從山那邊疾馳而去。


    “這矮冬瓜總算走了!”


    “我們怎麽辦啊!找不到人不能迴去,這荒郊野嶺的,鬼才願意來這裏,我們這樣等,何事才是個頭啊!”


    “這達克斯山脈附近又沒有神氣,我感覺我的神力已經快要退化到神印級了。”


    “算了算了,找吧,找吧!”


    鎮子的廢墟上,兩個探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青銅板之下,李羽在屋子的側角翻到兩封信。一份字體大開大合,筆走龍蛇;一份字體娟秀規整,若低昂芙蓉。


    父親的筆記他熟,那份簪花小楷,應是母親所留。


    翻開父親的信,開頭還是那種熟悉的故作不耐煩地語氣,卻詳盡地講述了他們去了什麽地方,他從城裏迴來後該怎麽辦,該去找誰做什麽雲雲,信封中還有一塊暗黑色地令牌,以及一篇東大陸的修煉秘訣。


    完了,在信的末尾,還有一句:“方知你不能請神時,吾心甚慰,汝應是隨吾,適合修東陸之法,然人生百載,豈不快哉,修行一途多有舛難,吾願汝一生不修法。”


    李羽將令牌和修行秘籍塞在懷裏,又打開了另外一封信。


    這封信的語氣溫和了許多,說的大多是一家人生活在一起的溫暖事情,可讀著讀著,李羽便感覺有些不太對勁。


    這封信的字裏行間,表達出對他濃濃地虧欠之意,對李怡的事,卻鮮有所提,這封信裏也有塊令牌,卻是金色。


    信中也提到幾句這個令牌,卻也隻是讓他遠離是非,早些結婚生子,再將這令牌傳下去。


    母親的信看得李羽雲裏霧裏,但好在從父親的信中,他知道了在達克斯山脈深處,有一處通往野蠻人之國的通道,沿著這條通道,他能借道萬島國,抵達東大陸。


    知道這些,便足夠了。


    將母親信中的令牌也收入懷中,李羽緊了緊衣服,端著火盆來到青銅板下,朝著直梯旁地金屬小碗中放了一碗血,隔了一會,青銅板驟然分開,李羽冒出頭來。


    當先出現在他麵前的,是三個棕黑色地眼睛,接著是兩張張得巨大地嘴巴。


    在他尚還有些恍惚間,兩把細劍刺了過來。


    “抓住他!抓住他!”


    “大收獲!大收獲!”


    李羽抬手一繞,將劍鋒引向一旁,這才抬頭細看,卻是一個瘦猴子,一個獨眼龍。


    這兩人他都不認識,卻不知為何會在這裏堵著他。


    “快說,你是什麽人,怎麽會出現在此地!”卻說那獨眼龍,見到他如同看到寶藏般,聲音中不由自主地帶著一絲揚調。


    那個瘦猴子卻退向後方,從懷裏掏出個暗色地筒子,便要拿火折子點燃。


    “你們又是何人!”


    李羽應了一句,手中彈出炁團,將瘦猴手上的物件打掉,又以炁為引,將天地靈氣搓成繩索蔓射開來,瞬間擒住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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