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羽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這山洞對他來說至關重要。


    但若老虎不入圈套,萬事皆休,他不但無法實施自己的計劃,甚至自身的安全也會被危及。


    老虎又在洞口不安地轉了轉,鼻尖聳動得越來越快,悠長的尾巴不停甩動著,對著洞口的方向不停咆哮。


    “嗷~”數聲狂嘯,山林禁聲。


    蹲在陰暗處的李羽隻覺耳膜炸裂,身旁的小怪蛇渾身瑟瑟發抖,不自覺地藏到李羽腹下。


    幾縷山風撫過,帶來了老虎腥辣衝鼻的氣味,李羽找到了老虎猶豫的結症。


    因為一人一蛇,在老虎的洞口留下了氣味。


    也幸好山風是從老虎的方向吹過來的,一人一蛇才未暴露的身形,可這也讓李羽察覺到了自身危險的處境。


    他摸了摸小蛇的頭,又朝著山上指了指,便兀自輕輕爬行起來。


    他們才離開洞口沒多久,突然聽到一聲淒厲的虎嘯,以及重物撞擊的巨大聲音。


    李羽知道,自己的計劃多半是成了,便又帶著小蛇爬了迴去。


    到了洞口,果然不見了老虎的身影,隻是洞前平台的邊緣,留下了幾根虎毛。


    他爬到平台邊緣,隱約可以看到懸崖腳下斷裂的樹幹上,掛著個猩紅的東西。


    殺了老虎,李羽得以鳩占鵲巢,連綿不斷的疼痛雖讓他的神經粗大了幾分,卻沒達到完全忽視的境界。


    他已經沒有精力,也沒有興趣再挪動一絲一毫。


    現在,他隻想好好地睡上一覺,明天早上再說其他。


    李羽從懷裏拿出兩個早些時候撿到的莫名果實,自己吃了一個,將另一個遞給了小蛇。


    小蛇試探著咬了一口,還沒咽下,便嘔吐了起來。


    它的嘴裏湧出酸臭的黏液,卻未見到一點兒食物殘渣。


    那是胃酸。


    剛和父母逃命至牧邊省的時候,李羽經曆過這樣的情況,他這才細細觀察起小蛇來。


    隻見小蛇背後的肉翼上布滿破洞,上滿還有些爪痕殘餘,渾身泛黑,可脖頸、腋下不常接觸外界的部位,卻又有些微微泛黃。


    他的肉太少了。


    搭在地上的四肢周圍可以明顯地看到筋脈及骨架,矮小的身子正微微打顫。


    這狀態,應該是好久沒有進食了。


    李羽想著,又將自己才咬了一半的果子遞給小蛇。


    小蛇卻瘋狂地搖頭,慢慢地往後退著。


    “你不吃這個?”李羽問。


    小蛇點了點頭,又將頭扭向洞外,前肢抬起,朝崖下指了指。


    “你要吃肉?”


    李羽這卻是明白了小蛇的意思。


    可崖底離洞口有近百丈,上麵全是岩石,根本沒有抓扶的地方,他們若要撿那死虎,卻是要從山側繞下去,這一來一迴,少說也得數個時辰,更遑論,他們倆一個傷殘,一個虛弱,花費的時間隻會更長一些。


    見沒收到李羽的迴應,小蛇又抬起前肢向外指了指,腳步也慢悠悠地動了起來,看那架勢,是想自己下去。


    對於小蛇的行為,李羽權當沒理解沒看見,午間的群獸嘶吼猶在耳邊,這可不是個死寂的荒島,隻是個無人的荒島罷了。


    傍晚的野外,可不安生。


    小蛇走後,李羽躺在洞裏一片幹燥的平台上翻來覆去,可始終不能入睡。


    疼痛讓他不得不胡思亂想,企圖通過意識的發散降低神經上傳來的灼辣感。


    他迴憶起在淺草鎮的點點滴滴,又想了盧老夫子,想了李嬸梅姨,想了妹妹,想了可惡的內瑟頓及內歇爾等人。


    但總有個鬼頭鬼腦地小家夥時不時就鑽入意識深處打亂他的思維,它眼神明亮,情緒豐滿,完全不像個野獸該有的樣子。


    “算了算了!咱倆也算共患難了。”被打亂思緒的李羽慢悠悠地爬下了石頭,嘴裏一直喊著小家夥、小家夥……


    出了洞口,便見到小家夥正在森林邊緣踟躇試探,一邊是果腹的快感,一邊是大家夥們的威脅,它在麵臨著一個艱難的選擇。


    李羽爬了過去,將它放到背上,又慢悠悠地爬向森林,不一會,便咬到許多手指粗細的藤蔓。


    叼著藤蔓,他又帶著小蛇迴到了洞口。


    小蛇在他背上吱吱吱地叫著,似是不想迴來。


    “別叫了,被山裏的大家夥聽到,咱倆都得被吃掉!”李羽扭頭對小蛇道了一句。


    他既然決定跟小蛇出來,自然不會真的沿山脈繞行下去。


    來到懸崖邊上,用嘴將所有的藤蔓打結成一根近四百米的長繩,因為沒有手指,這花費了李羽近一個時辰的功夫。


    做好繩結,接下來的事情便簡單了。


    小蛇怪才二十多厘米,其重量相當於沒有,根本不用擔心繩子的承重力。


    李羽又從多餘的藤蔓裏取出小小的一縷,將小蛇綁在藤繩的另一端,便順著懸崖將其吊了下去。


    到達崖底的小蛇怪忙不及管身上的繩索,便飛快撲向死虎,它已經三天三夜沒有進食了,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方才見到食物,便狼吞虎咽起來。


    不一會,它的肚子已經微微挺起,嘴上卻還不停,偌大的虎軀,竟被它消滅了一半。


    它慢慢地退迴懸崖邊上,停了一會,又返迴虎屍身邊,扯下雙倍於它體型的肉塊叼在嘴裏。


    懸崖上,李羽隱約看見小怪蛇離開了老虎的屍體,猜測它已經吃飽了,便慢慢地往上扯藤蔓,想將小蛇怪提上來。


    月影已微微西移,清涼的海風還帶著絲絲腥味。


    小怪蛇已經抵達懸崖中央,不要一會便又能重新迴歸洞裏。


    便就在這時,一隻晚歸的雄鷹從海平麵上飛了過來,它渾身漆黑,可頭部卻全是白色的羽毛,身形接近一米,銳利的眼睛一直盯著懸崖中央一晃一晃的黑點。


    “壞了!”李羽心想。


    這鷹他認識,叫做白頭鷹,時常在海邊出沒,主食是魚類。


    可誰也不能保證這家夥不吃蛇!


    他思及此,不由加快了往上拉扯的速度。


    可老鷹也跟著加速了,它蜷著的雙腳慢慢伸直,露出爪尖的利刃。


    “唳~~”


    一聲尖嘯,雄鷹撲了下來,李羽來不及查看小蛇的情況,瘋狂地扯動著繩子,某一瞬間,他感覺繩子微微一鬆,心裏咯噔一下,猜測小怪蛇多半是糟了厄難,可心裏總有些不甘心,便繼續扯動著繩子。


    沒一會,繩子便扯到了盡頭,那一端果然沒有小怪蛇的身影。


    “哎!隻怪你命不好,等我身子恢複了,一定去掏了那鷹的老窩,絕了它的種,幫你報仇。”李羽輕歎一聲,轉身要迴洞裏。


    “吱吱~吱~吱吱吱~”懸崖邊上驟然傳來虛弱的叫聲。


    “小家夥!小家夥!”他激動地爬迴懸崖邊上,小蛇怪一根爪子正死死地抓在懸崖邊上。


    李羽將來它拉了上來,輕輕地放在地上。


    它的雙翅全聾拉在地,包裹了身體的大部分位置,見到李羽,又將頭伸了伸,把嘴巴裏的肉遞到李羽麵前。


    虎肉才從老虎身上撕扯下來,還帶著血絲,它渾身都被虎血染成紅色。


    李羽心中感動,用嘴從小蛇怪嘴裏接過肉塊,又將他捧到背上,一人一獸慢慢爬迴洞裏。


    迴到洞裏,李羽先將肉放在塊幹潔的石塊上晾著,才又爬到另一塊石頭上睡了起來。


    夜幕總助於安眠,小蛇怪也安然迴到了洞裏,思維不受打擾的李羽,雖然身體還在疼痛,可也緩緩進入了夢鄉。


    後半夜,李羽總是夢到有個東西在用濕潤的舌頭舔著他的臉龐。


    吱吱喳喳的聲音似遠似近,漸漸地摻雜了些痛苦的意味,越來越低,漸不可聞。


    他覺得這有些荒誕,小蛇怪明明已經迴來了,便翻了個身,又沉入夢鄉。


    可病痛的人最難眠,經過幾次重複的夢境,李羽緩緩清醒過來。


    睜開眼睛,一片漆黑,洞口微微向上,外麵的光照不進來。


    “小家夥!小家夥!”李羽有些擔心小蛇怪的狀態,它吃得太飽了些,對一個孩子~幼年期野獸來說,這不對,剛吃完飯,該休息一會才睡覺的,他怕小蛇怪被撐壞。


    “吱~吱吱~吱~”李羽旁邊傳來陣虛弱的叫聲。


    “你這小家夥,怎麽跑到這裏來了!”李羽將其抱起放在懷裏,輕輕地揉著它的頭。


    可入手的卻不是略顯粗糙的皮質觸感,而是稍稍帶些粘性的濕潤感。


    這不對勁!


    盡管小蛇怪是蛇,可這前後變化也太大了些,雖然他不了解蛇,可也不相信有蛇會在白天的時候幹燥,晚上的時候濕潤一片。


    他飛快地將小蛇怪甩到身上,爬到洞口外麵。


    借著夜光,他看到了小蛇怪的狀態。


    一道爪痕從他的前胸一直蔓延到尾巴上部,透過傷口,隱約可以看見些蠕動的內髒,猩紅的血液遍布周身,他的氣息短促,眼睛聾拉著,見李羽望來,還是盡量將眼睛睜大,嘴角微微往上,露出李羽笑的時候展現出的表情來。


    “小家夥!小家夥!”李羽手足無措,焦急地喊著。


    他用兩隻手擠壓著傷口,又用藤蔓條將傷口合攏在一起。


    可這並沒有用,因為他的行為,倒將小蛇怪身上的傷口又擠出些血來。


    “怎麽辦!怎麽辦!”他的大腦飛速運轉著,想要找到挽救這個生命的辦法。


    他隱約記得,他應該知道解決的辦法。


    小蛇怪的身體越來越虛弱了,虛弱到維護那個似笑非笑的表情都做不到。


    他聾拉著的腦袋盡力抬起來,深深地望了李羽一眼,又在他焦黑的“手柱”上輕輕地咬了一口,然後徹底沒了聲息。


    “不該是這樣的!”


    “不能是這樣的!”李羽的腦袋已經要炸了,他總算記起了那個辦法。


    他將小蛇怪平放在地上,紮破自己的手臂,滴落幾滴血在小蛇怪的身上,又默默念起咒語來:


    “以身為飼,以神合靈,以血結契,平等互托,共死同生!”


    這咒語是道族特有的契約咒,他三個月大的時候聽自己的大伯說過。


    但道族人向來以身為神,他們的修行辦法迥異於大陸上的所有種族,李羽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


    卻看地上的小蛇,身上散發出淡淡的光芒,周邊的血汙和身體殘片全部被種莫名的能量虛化,過了一會,所有的痕跡全部消失不見。


    那景象詭異,卻平淡得沒有一絲聲響,就像這個生命從來不曾出現過一樣,生時無人可知,死時歸於虛無。


    李羽莫名其妙便流起眼淚。


    或許在內瑟頓及內歇爾這些人眼中,自己也和這小蛇一樣宛如塵埃,即便父母及妹妹知道了他的死訊,大概也隻是悲傷一段時間,然後便全然忘卻。


    老話說得好,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永恆。


    他突然堅定了自己的計劃,返迴洞裏,在左側的岩壁下壘了個小土堆,寫了一句墓誌銘:


    一世蒼涼終草寇,神魂不滅鎮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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